100.

极少人知道的密辛......

犹如太阳与月亮，阳必有阴，光必有暗，世界同样存在两面，一切在现实世界存在的万物都在精神世界拥有自己的投影，当然，关于两个世界的称呼同样很多，主流习惯称为现实世界和精神世界、物质世界和反物质世界。

虽多是手抄本，但审判庭实打实地收集到了整片大陆几乎现存所有关于未知的记载。比如：如今的七大国和无数小国，神兵和魔兵，不过是区区浩瀚星云里，一颗于宇宙生成时侥幸诞生的渺小星球上的纠纷，从未熄灭的日月也好，托起大地的巨龙也好，甚至是日月星辰、大地山川、海洋河泽，甚至是传说中由日月合成的创世龙王，无非是那股创世伟力投射在星球上转换出的形态而已。

又比如，所谓的突然降落大地之上的神明其实是来自另外一个空间的生物，至于为什么确信他们来自另一个空间.... ..因为无数预言者前赴后继用生命为代价探索精神世界的最终答案都是：神祇在这个世界的反面里是没有投影的。这也是他们为什么可以被彻底杀死的原因。

三百年的历史里，从来不缺死而复生的例子，审判庭给出的唯一解释就是：现实世界的死亡传递到精神世界是需要通过一段名为亚空间的中间区域，这也是为什么空间折跃这种听起来匪夷所思的事情可以完成的原因。

亚空间的时间是极度紊乱的，现实世界的死亡甚至可能千万年后才会成功投映到精神世界里，如果现实世界的死亡在没有来得及传输到精神世界，而现实世界的载体通过某种不知名的手段恢复或者重生，同时精神世界的载体更够拥有额外的能量成功投射到现实世界，那么现实世界的载体将会重新拥有能量而复活，反之亦然。

这也就是为什么虎魄在死去数百年后依然可以影响现实世界的北宫族人——它在死前将北宫族人的躯体当做了它在现实世界新的载体，恰好，虎魄的力量强大到足以用精神世界的思维直接迈过亚空间的时空乱流径直操纵现实世界。只不过，说起来简单但做起来很困难，北宫族人在历代九黎王即审判庭最高审判长的授权下企图干涉精神世界再次杀死虎魄，可没有一个人成功。

虎魄的构造无限接近现实世界和精神世界的原初形态，无论是物质还是形态都几乎趋近于零的和它在精神世界的存在相同，接近到它几乎可以无视亚空间的干扰，但人类诞生于星球稳固后的岁月，现实世界和精神世界的亚空间已经彻底稳固，位格上的先天不平等让以千人牺牲为代价斩下虎魄头颅的北宫族后代，就连干涉精神世界对虎魄产生威胁，也需要数百年、数百代、数万人的生命为代价。

所幸，在最后只剩下一个族人的时候，北宫族的夙愿终于完成。

虎魄自精神世界的投射力越来越弱，弱到北宫长生不自知，弱到一介凡人可以驾驭原初造物。

武辛手里握着两张底牌，一为三齐王，一为冠军侯。

三齐王北宫长生的名头很响，真正见过他的却寥寥无几，即使见过，也不过是当做哪家的富贵公子罢了。至少北宫长生很乐意这样活着，一面持握虎魄猎杀北境冰原中不知何处生出的魔兽，一面在夜晚的篝火前同那些百姓们谈笑风生论家长里短。

至于三齐王在北境之中的凶名？那是武辛该考虑的事情。当然，武辛也很乐意替北宫长生收拾残局、掩盖行踪，一个随时可以听命于自己动辄夷城灭国、从现实世界和精神世界双重抹除存在痕迹的利器，可比什么忠义都来得实在。

清晨的朝阳自北方洒落，穿过将墙壁一分为二的琉璃窗面，径直照射在那一身玄甲之上，背阳而立，光芒自剑形窗面里流出恰好似一捋锋芒。恰好，北宫长生正是武辛手中最锋利的剑。

至于冠军侯，知道的人就屈指可数，更别提见过了的，关于冠军侯的传闻倒丝毫不比三齐王的少，但与其说这个冠军侯是指一个具体的人，倒不如说是人们恐惧的具象化凝聚在这个称呼上凭空捏造的东西——有人说她是一个婀娜多姿的妙龄女子，也有人说他是一个力拔山兮的壮年汉子，寥寥几言最后都会戛然而止，没有人能够真正形容出这个真实存在的人的模样，见过的人都死了。

三齐王是千军辟易的重锋，冠军侯则是追魂夺魄的利刃。

“来了？”

“嗯。”忽然出现的黑影让早已有心理准备的北宫长生也不禁一颤。

“我们应该算得上是熟人和朋友吧。大可不必每次都这样。”北宫长生将元戎王枪笔直刺入大殿中央，金色太阳圆盘将光辉一分为二，枪尖的阴影不偏不倚正好投映在她的脸庞上，“般若，武辛没跟你提过你这样容易吓死人的吗？”

“那下次也大可不必做祈祷这般无用的事情，准备好就走。”

望向转身离去的女子，北宫长生也只能无奈地笑笑，带上定国王珠，跟上般若的脚步。

自己这下属是越来越不好管了。

唉，随她吧，就当是给武辛行了一次小小的对弈，他包容自己，自己偏袒般若，很合理。早点整完早点收拾，还得去东方铁心那儿呢。克洛诺斯禁区啊，埋骨万万之地。

阳光洒落脸庞，北宫长生刚好与前去支援东方铁心的神雒一行人碰头，高耸入云的狮鹫啊，却如同怜惜一位多年未见的老友，透过他的眼眸，企图看到它的影子。历来都是如此，神家与北宫族相互之间何其包容，他们都是上个时代的残党遗孤。

“我在哪里等你？”

“就克洛诺斯禁区吧，解决完南疆的事情，我再折跃一次就是。”

“注意身体，长生司命剑内有小型折跃引擎，这不是人类能造出来的锋刃，我不知道武灼为什么会把它给你，但它对身体的负担很大，多加注意。”

“嗯。”

右手手掌轻触左胸感受着心脏的跳动，颔首低眉寥寥几句，两位师兄弟就算是打过招呼了，神雒走入大殿进行祷告，北宫长生站在原地，握住腰间剑柄的右手不禁多了几分力道，朝那狮鹫规规矩矩地奉上一袭军礼，在她的默许下，转身离去。

天晴了。

昨日舰队躲避暴雨，在一个小岛旁的浅海里抛锚扎营，准备修整半日，今日早自出港以来一直弥天的大雨在凌晨散得干干净净，初阳自地平线上升起，照耀在海岸线上。海风吹拂着清晨温暖和潮湿的气息，掀起阵阵波澜，岸边微波里轻而易举地能捧起几条鱼苗，空游此地无所凭依，阳光下澈如镜，不禁伸手捞取自己的一律碎影。

时光恰好，东方铁心难得有时间闲下来，自登船开始一直测绘准备的战术也已经安排下去，该检查的设施也都检查过了，她低垂着脑袋，双手托腮，坐在船头目光呆滞地看着海浪翻滚。

她还在纠结神荼的话。

“如果有朝一日你必须做出选择，东方铁心究竟会是一个爱情的奴隶，还是责任的死囚呢？”

若是神雒所说，她大抵会当做这个小弟又一次的犯贱一笑而过，可偏偏它是神荼郑重其事地说出来的，神荼的立场向他们偏颇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他的话即使是最无理的捕风捉影，也足以让她废寝忘食。

"心姐。"身后传来一道声音。

心姐？

东方铁心转头看向来人，只见叶玉缓步走过甲板，来到身前，朝她微微一礼。

东方铁心有些失神，自幼弟去世后，再也没有人管她叫过“心姐”了，倒不是这个称呼有什么不妥或特殊的含义，只是叶玉的声音与容貌和弟弟实在太像，自他在东方海阁奉皇命领三百近卫等候自己时，那第一声心姐，她也是愣了好久。

她甚至生了把叶玉从南宫问天那要来留在身边的想法。

摇摇头，东方铁心还是遏制了这个念头。没有人能够代替弟弟，他终究已经死了，更不论叶玉对南宫城的重要性，她本人也没有夺人所爱的怪癖。

叶玉见东方铁心并未回应自己，便又叫了声："心姐！"

东方铁心闻言回神，她轻轻点了下头，算作回应。

叶玉见东方铁心点头，眼底闪过一抹亮色，但随即便又黯淡下去，犹豫片刻，才开口道：“心姐，还记得你让我们安放在舰桥里的感应装置吗？有飞行物在穿过眼前的克洛诺斯禁区从东南方向我们靠近，只有一个。算算时间，问天哥他们快到了。”

“真的！？”

“但还有一个事。”

东方铁心重新充满光彩的眼眸还未来得及浮现欣喜，就如被时间静止般楞住，猛地一缩，又似毫无波澜地散开，重新审视着叶玉。

叶玉顿了顿，接着说：“感应装置还捕捉到，有数十个来自神武帝国的目标，不约而同地把江陵号当做最终锚点在迅速靠拢，他们连到达的时间都相差无几，不过，都在疑似女娲星船的舰船抵达前。”

“估计是神雒他们吧，在克洛诺斯禁区的战斗，按他的性格，不会不参加的。”巡视周围停靠的舰队一周，东方铁心重新将目光定格在俯首的叶玉身前，随即目光开始涣散。她现在实在把握不清楚该对神雒抱有何种态度。最近的几次接触，神家几人的态度都有些反常，他们大抵是在筹划着什么，可东方铁心同样不明白的是，为什么独独朝她一人毫无保留地倾斜着各种特权和优待，平心而论，她实在想不通自己有什么值得他们特殊照顾的地方。

“......的确绝大部分是神家的反应。”再次微微颔首，叶玉也不打算细问东方铁心为何那么确信一定会是神家的人，不过，“还有一个反应点很奇怪，神家人的脉频在所有现存的感应装置里，反应出的波纹和振动频率都比常人低了接近一半，而这个反应点的位置稍稍靠后，但他的脉频，比常人还要高出一倍有余，甚至移动速度也是神家人的两倍。”

“突袭的敌军？”

“这么说也不太对，这个特殊的信号点从神家信号群里穿过，双方依然平稳行进，并没有发生冲突或战斗，所以不太可能是敌军。”

“能从神家集群里安然无恙的靠近，那便不是什么大的威胁。”

收回目光，东方铁心依然朝东南方翘首以盼，只是等来的不是环绕梦乡牵挂的天之骄子，而是她口中“不大的威胁”。

她自东方海阁长大，见过最大的雪也不过是天启城内盖住街道的苍茫，他似一缕黑星自天穹陨落，裹挟着北境的狂风冰暴，就连吐出的气体也是薄雾般的寒息，他在传送光阵中扛着那柄巨大到非人可持的斩马刀，用空余的左手抽出那柄闪着幽暗寒光的长剑缓缓站起，传送的余波中，血液、残肢、尸体一并掉落堆积至他的脚下，如同他本人的王座。

“北境北宫族——三齐王北宫长生，在此向东方海阁全体远征成员致以崇高敬意。”自称北宫长生的年轻男子气息紊乱，将斩马刀划过尸堆刺入大地，借着它才稳住身形，依然骄傲而谦卑地诉说着话语，他的声音不大，却被莫名的力量传开足以灌入每个人的耳朵里，“如各位所见，神武帝国出现了叛乱，今天才刚刚平定，各个地方还在进行收尾正缺人手，神武帝国能够给各位派出的援军只有我和神荼、神雒两位师兄和一些旁系族人，还请莫要嫌弃。”

喧哗——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响彻于天际。

东方铁心很明白士卒们的心情，远征和防守战不同，每一次的远征自离港开始，就已经一只脚迈进了鬼门关，何况是克洛诺斯禁区，这个对东方海阁和神家都充满沉痛回忆的地方。东方海阁近二十年来最惨烈的败仗就是在这里打的，那一战打到神家本脉几近灭族。

他们都是抱着必死的心情出发的。

不过现在神家再次倾巢而出，他们又有什么可以犹豫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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