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

玉岛国的玉家并不难找，和神武帝国只有一个武家一般，在这片土地上，大抵也不会存在和他们重名的家族。

当然，这是信纸中武辛所言，他现在一字一语的真实性，在南宫问天这儿都得打一个问号。

南宫问天只是顶着压力将信将疑地同草场上一位老伯攀谈，没想到竟还真能问出和那些素昧谋面的血亲相关的事宜。

老伯很是热情，在南宫问天自我介绍后，甚至还未等他询问，便徐徐说起玉家相关的事儿来。

老伯的热情实在出乎南宫问天的意料，甚至听说南宫问天是来寻亲时，便热情地要将他们领到玉家堡，听闻几人坐了许久的船有些吃不消时，还将自家马圈里的好几匹好马借给了他们。

他们的运气当真不错，这玉家，也将将好走了三十里地便到了。

一路上的行人渐渐多了起来，逐渐有了一座闹市应有的模样。

那顶老伯口中的金顶圆帐高高耸立在方圆百里唯一的一座山顶上，而它的背后，则是从海岸线登录以来，他们从未见过的崇山峻峦，绵延万万里，他们来的时候很巧，黄昏下，那山林间还升起了些许许久未见的岚雾。

朦胧间南宫问天又想起来了那尚在青舟的最后一晚，一轮勾月是那样的皎洁，苍茫清冷的月光淼淼洒在逐渐冰冷的石块上，她醉依在自己的怀里，缓缓诉说这这片神秘的土地。

这顶大帐实在是坐落在一个得天独厚的位置上。

它的左侧尚可看清那一条如碧蓝绸带般铺在地平线上，与天际接壤的沧海；它的眼前，是一望无际的苍莽草场，青青牧草何其繁茂，漫过他的腰带；它的背后生出长满茂密树林的山峦，虽比不上南疆那磅礴山林，也不似北地傲雪凌霜的古山，却在海雾的弥漫间，令人别样沉醉。

金顶大帐盖住了眼前这刚好合适的山丘的顶峰，刚好能看清它的大致，又无法细究它的边角，让人生出敬畏，又不觉高不可攀。

在这如同王旗的金顶大帐下，是鎏金色的几圈稍小一些的圆帐，它们如同花簇，将那纯金的花蕊拱卫在中央，老人说那便是军营了。

接着，纯白的小圆帐便倚仗着金色花朵逐渐开满整个山丘，即使此时已近黄昏，依然能看清灯火下熙熙攘攘的来往行人从最下方的拱门踩着铁板桥穿过一道数丈的天然河流，走向天际。

耳畔不时传来一声又一声此起彼伏的牲畜叫声，由远至近，或由近至远，它们同行人的谈笑声一同构成了这座城市的生命力。

“畜牧、渔获、兽猎……咱们玉岛人民的一切都可以来这座城市作交换。”

老伯将两只手踹进袖口里，岁月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迹终于使强撑着挺起胸膛的他佝偻了起来，但依然仰望着山顶那一席金色大帐，嘿嘿笑着，“老头我年轻时候也是随船队去过南宫城和东方海阁的，也知道真正的繁华都市是什么样。可毕竟，无论多好那终究是别人家的，再苦再贫，这也是自家的。”

一天的跋涉，武勇这从军之人也有些脱力，更何况年过六旬的老伯，即使慕容莎和西门孝眼疾手快一左一右地扶着老伯，依然止不住他的咳嗽：“嘿嘿嘿，不必不必，老头子我什么身体自己清楚。”

一左一右卸下搀扶着自己的手，西门孝这时才知那似乎随时都会倒下的身体竟然那般孔武有力，诧异地看着老伯咬牙又挺直了自己的背脊，接着只听一阵悠扬如牧歌的声音传入耳畔：“想当年，老夫和那些金盔铁铠的年轻人一样，追随大家长的马鬃，征战四方。说句不怕尔等年轻人嘲笑的，南宫逸那个小娃娃在南夏的首战，还是老头子我和兄弟们替他拿下的。”

“南宫问天，这个名字对于玉岛国来说并不陌生，您父亲的铁骑正是将此地作为中转站，以此踏碎南夏联盟一角的王庭。你和问雅丫头出生时，玉燕小姐也是差人送了信回来的，大家长很高兴，先后还各放了好几日的假期。说起来，无论是按当年的军阵关系还是血亲关系，老头子都得称你一声少主。你那一声老伯还真没叫错。”

老伯猛地回过头来，仁慈的目光一去不回，转而金戈铁马的肃杀之气充斥了那双已经有些浑浊的眼眸，迸发出别样的精光：“也没必要在老头子面前支支吾吾遮遮掩掩的。你们那些腰牌老头子还是或多或少认得的，能让你们这么慌乱……说吧，南夏那些杂碎这次又来了多少？”

南宫问天被老伯接二连三的话语震惊得有些摸不着门路，但他来不及也不敢怀疑，因为那围绕周身的血气，他只在父亲的亲兵身上感受到过。

一路上一言未发的问雅在这时悄无声息的来到兄长的身旁，牵起了兄长和被她轻轻拉出来还有些慌乱的武勇的手掌，两个人高马大的男子就这样顺着她的动作在老伯的面前单膝跪下。

她总是这样的懂事：“雨燕幺女南宫问雅，见过玉秦长伯。”

“嗯？小女娃你就是问雅？——不对，你是怎么知道我姓甚名谁的？”被称呼为玉秦的老伯颇有几分惊讶。

“您借给问雅的马的确是匹好马，至少能看出来您很是喜欢它，连名牌都放在鞍包内。”说罢，南宫问雅松开南宫问天和武勇的手，从怀中取出一块巴掌大的玄青玉牌，玉牌一面刻着密密麻麻的几行字，一面只刻着偌大的一只展翅苍鹰，南宫问雅将它双手呈上，“只是听到兄长的名字后，便满足一切需求属实有些说不过去，所幸问雅今日运势尚佳找到了这块名牌，血亲长辈的姓名和关系与问雅在母亲那里听闻的都能对上。”

气氛突然沉默，四人之间陷入了诡异的僵直。

丈余处，离得最远的慕容娇朝身旁的北冥雪靠近了几分，用压低得如蚊蝇的声音问道：“平日里你不是最喜欢在这种时候跳出来？怎么，这次怎么僵在这里什么都不做了？”

微微整开熏醉般眯得只剩半条缝的眼眸，北冥雪朝慕容娇那边也靠了靠：“平日里怎么没发现，你个浓眉大眼儿的也有这么药香蚀骨的靡靡之音？你知不知道天启香椿楼和红窈坊里的达官贵人就好你这口儿？”

“说正事！”白了这妮子一眼，慕容娇突然理解南宫问天、神雒、武勇、西门孝这四个为啥对她避之不及的原因了。

“南宫问天能找上玉家是因为他娘是玉燕；玉秦老伯能搭理他也因为他娘是玉燕；问雅同理；武勇是问雅拉去也算是第一次登堂入室了。说到底都是自家人的谈话。”

北冥雪头一歪，彻底依在了慕容娇的脖颈处，双臂还顺势攀上了另一侧的肩头，声音渺渺又恰好能被清晰听见：“咱们说一千道一万，别管平日和他们仨关系多好，至少玉家是可以不认的。别管是不添麻烦也好，还是自我识趣也罢，还是别凑上去了。难道……你想给问天这小家伙当个侧室？”

“你当铁心不存在吗！？啊、不对 我什么时候对他又有…有那啥了？”

那嗔羞话语的声音实在不大，甚至稍前一点儿的神乐和面面相觑的西门孝、慕容莎听到之前，已经被来往行人的话语淹没，但这一番模样还得值得北冥雪憋着笑来乐。

说实话，船上最好玩儿的恰恰是这几个平日里老正经的闷木头，他们也没有南宫问天那么厚颜无耻什么都能招架几分左右下来毫无乐趣，也不会像神雒那般说不过了就企图用武力解决问题整个一危险分子，他们是真的会有窘态和害羞的模样。

瞧瞧慕容娇这姑娘，憋得脸颊上的绯红一路蔓延至脖颈和耳后，轻咬下唇扼制自己想破口大骂的冲动，那拧巴样竟意外又添了几分娇羞。啧啧啧……

嗯？说起南宫家的人，她好像在某人那儿听到过一个不得了的说法？

想到这儿，北冥雪一把将如同炸毛小猫的慕容娇挽进怀里，在那对朱唇快要张开之前，用只属于北冥城二小姐的清冷语调接过了话头：“说起南宫问天，我想起个相当不得了的大事儿。如果消息可靠的话，还真有一个南宫家还活着的人跑你们青舟那地界去了，有说法是，那个人才是南宫城真正的长子，嫡长子，和南宫问天同父同母的亲胞兄。南宫城理论上真正的第一顺位继承人。”

慕容娇有些迟疑，虽然她们俩现在的模样就像一对好姐妹耐不住性子，正依偎着说些悄悄话，但她这些日子也快把神武帝国内部那些扭七绕八的关系听得差不多了，还是忍不住又降低了几分语调：“……我自认为不太可能。”

“我初听到时也是觉得不太可能，但最近接踵而至的事情让我不得不怀疑起来。”话一边说，北冥雪的眉头也一边皱起，“这或许对我们来说都是一个机会。我们大可掺和一手，无论真假，毕竟，武辛的手已经伸不到那么长了。……找个机会，细说。”

“你为什么会和我说这些？但凭感觉来说，我自私地认为我应该是你第一个诉说这些事的人。”

“……非要说原因的话，你大抵算得上这三个西域人里，脑子最好用的那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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