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南宫问天和东方铁心是被那快要掀了屋顶的号角声吵醒的。

来到甲板上，才发觉远处逐渐浮现出蔓延整个天际的桅杆船帆，一阵又一阵的军鼓和战吼即使相距数里也依然清晰可闻。

高昂伸出的舰首龙骨上飘扬着鬼王面旗，那是南夏军队的军旗。

他们来了。

左右回望，东方铁心才发现除了他们两人，其余都早已到齐，神情各异，虽说不上紧张，但一定不是轻松。

武勇和神雒先后从南宫问天处知道这个消息，是准备最充分的，昨夜两人未曾卸甲，今日破晓时分武勇吹响船头警戒的号角后，也是最早出来的，如今一左一右手持刀剑，严阵以待。

其次是北冥雪，昨夜谈话结束后，她就着甲板上的靠椅小憩片刻，一袭红衣自北地席卷梅香，腰间鞘内静静躺着那日在西域手握的长刀，她虽不善武艺，但也并非一窍不通。

神乐睡眠质量不好，她起来得很快，三下五除二攀上甲板，随后在控制室内找到了血色战袍下睡眼稀松的南宫问雅，将她拉起来快步重新回到甲板，见到的便是不约而同遥望天际的三人。

西门孝其实也猜了个七七八八，所以彻夜未眠，他的精力很好，一天一夜未入睡对他也不算什么，听着屋外窜动的脚步声和船外阵阵号角音，他只是静静穿戴好铠甲，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战斗。

慕容娇和慕容莎泡在酒馆里一夜，但在圣城多年如魔鬼一般的训练造就了她们超脱常人的反应速度，迷迷蒙蒙从酒馆爬起再攀到甲板的速度甚至比西门孝还要快，当然，她们把刀剑拉下了，还回头重新取了一次。

天晶兽和凤皇也从第二层的舱口飞出，停留在船首处。

一只绿玉色的巨龙也紧随他们后面传入大家的视线，只是它的体型是在称不上巨龙二字，不过半人高，实在不知道那双小到可爱的双翼是怎么使这样一个躯体在空中自由飞翔。这样的他叫做吉祥物都更为合适。

“啊，玉灵龙。问雅的契约神兽。”察觉周围人疑惑的目光，挠了挠尚有些不在线的脑袋，南宫问天解释道，“嗯.....没错，他是巨龙，只是才五岁而已，巨灵龙的儿子。”

“你怎么回事，按你的反应速度，不应该出来得这么慢啊，这都快半刻钟了。”神雒最早注意到南宫问天的异样，索性将一晚上积攒的问题一股脑全问了，“还有你武勇，昨天晚上是有什么情况吗，我总感觉一晚上船都在晃来晃去的。”

“调试了下女娲星船的驾驶问题。”耸耸肩，武勇并未给出多余解释。

此时尚是拂晓，天光也仅仅撕开了夜幕的一角，控制室檐下的长明灯照亮了整个甲板，在灯光的照射下散发着一种迷人的光泽，东方铁心的眼神也在灯光的作用下竟涂上了几分娇媚。这一幕落在北冥雪的眼中，只是在唇角勾勒几缕轻笑，未曾开口。

“......和我计算的时间有些差池，稍微思考了会儿。”南宫问天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不过很快就隐藏起来，若无其事的说道，“依照凤凰传回的消息，我原以为他们今天午后才会到达。”

“好了，先别说那些不重要的了。”

武勇走到南宫问天的身前，缓缓抬起头，与那双碧蓝眼眸对视着：“我只有一个问题。南宫问天，你打算怎么应对。”

“借着艾尔西亚的岛链往中午拖吧。”东方铁心倒是先反应过来，未等开口，凤皇自主飞向东方铁心的身后，在两翼卷起的滔天碧浪间化作战斧依在她的肩头，“你说的，中午就会起风，希望你的话是真的。”

“什么起风？什么拖？你们都在说些什么？”全然不知的慕容莎被你一言我一语说得迷迷糊糊的，看向姐姐才发觉，慕容娇也疑惑地眯起了双眼，只是未曾开口。

“事后再给你们解释吧。”

掌心来回在天晶剑的剑柄上松开握紧，南宫问天笑了笑，“当然，希望各位能够或者听到我的解释。”

话毕，南宫问天、东方铁心、西门孝、慕容娇、慕容莎接连登上小艇离开，船上只剩下武勇、神乐、南宫问雅、神雒、北冥雪五人。

深灰色双眸望着如墨瞳孔，却见不到一丝情绪的波澜。

神雒很清楚这个地方对于神乐究竟意味着什么，他很想开口安慰，又不知从何说起。

数次启唇，又只能无言合拢。

棠海之战的败如山倒，撤退何其匆忙，除了神哲，神家五十余名同族亲兵尽数战死，找回的尸首竟不足二十。

神乐的父亲不在其中。

这个按族谱推论，神雒本该唤一声远房叔父的汉子，就这样永远地躺在了异国他乡。

神雒在神家亲眼见到神哲和那些将士合棺下葬，神雒亲眼看着冷面若霜的神乐在那一天哭得几经昏厥。

身后船浪的轰鸣愈发遥远，咬咬牙，神雒将腰间那柄自天启城就伴在他身旁的长剑取下，掰开神乐的手送入其中。

如今，迎着她一双惊愕无措的眼眸，见她挣扎踌躇的唇角似要说些什么，神雒还是没忍心待神乐说出口，只是尽量让自己的笑容不是那么难看：“那个......我、我去帮他们了，你照顾好自己，不要受伤。”

如砚中央平稳的笔墨终于有了一丝波澜，凝望掌中之剑许久，神乐终于下定决心将本该对父亲说出的话重新说出口，却已经只能看到这个便宜三哥远去的背影。

何曾相似。父亲好像也是这样一去不回的，长兄也是这么躺在了归来的棺椁内。

她的话好像每一次都说迟了。

幼年丧母、少年丧父丧兄，她实在受不起再有一个亲人去世的消息。

神乐其实远没有表现出的那般冷若冰霜巍然不动，相反，血亲的接连去世其实让这个年仅十七的少女心头格外敏感，过多的伤口让她不由自主产生了过强的保护欲，甚至觉得只要与其他人接触得足够少、了解得足够少，这样的话，天人永别时自己才不会心痛，他们才不会心痛。

可刚才的某一瞬，神乐才发现，原来自己从一开始就错了，错得无比荒唐。

她还有亲人，还有血脉相连的亲人。

但是，她也只有这两个寥寥无几的亲人了。神家的兄弟姊妹曾经何其繁荣，如今真的只剩下自己、二哥还有三哥。

武勇看着南宫问雅，不禁眉头轻蹙。

说实话，武勇很担心战局，虽然有岛链作为依靠，但以十个人拖延一万人，悬殊的人数让这个历战数十场的少年将军也不禁心头没底。

更何况问雅......她的身体根本没有办法支撑一场战争，况且，武勇也并不情愿她进入那个血腥的地方。

“你——”

“带我去。”果然，一开口南宫问雅就给了武勇个惊吓般的惊喜。

"不，我要你留在这里。南宫问天没有将你纳入战斗单位，也没有允许你参加。"思索片刻，武勇还是选择了回绝，还将南宫问天抬了出来坐镇。好吧南宫问天其实是没有说过这句话的，只是武勇实在不敢用南宫问雅的生命做赌注来满足她的任性和倔强。

南宫问雅只是摇摇头，"我不会让步。"

武勇不禁微微皱起了眉头，眼神里尽是无奈。

这是武勇的绝对短板，他不会哄人开心，尤其是任性起来的人，女孩子更甚。眼前的问雅就像叠千层饼一样地为难着武勇，令他无从开口。权衡再三，只能决绝地转身离去，接着船首龙骨一跃而起，跳入神雒刚刚离开星船不到三丈的小艇上。

他这一跳倒把神雒吓得不轻，举过头顶的巨剑差点儿就砸了下来。

"好了，不要纠结了。"

就在这时，南宫问雅的耳畔响起了一道声音，几抹轻笑间更多的是恨铁不成钢，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南宫问雅的表情微微一怔，旋即转过身来，看着靠在远处的北冥雪正朝她招着手，"有上进心是好事，要去就去呗，那么在乎那个小家伙的意见干嘛。"

“可是！——”

“可是什么可是，问雅啊，你跟武勇呆久了堕落了啊，什么没学到就把他那死脑筋学个活灵活现，我们要去战场是想帮忙，可没说一定要亲自去动刀子啊？”北冥雪拍了拍身后的指挥室，忍不住漏出几分怀疑的眼神，“见着这东西是什么了没？女娲星船，不仅是船，还带了个星。能飞的。.......不过，话说你会开吗？反正姐姐我是不会的。”

说到这里，北冥雪不由得撇了撇嘴，显得有些不自信。

俗话说没有金刚钻别揽瓷器活，刚才确实是冲动了。

武勇那个死脑筋，自己没法儿接话了转身就走，他是没看到，问雅杵在原地都快气哭了。北冥雪心里一急，只想着安慰问雅，却没想到自己好像不会开女娲星船，顿时怔在了原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那个，其实我会、啊不，我会得也不是很多。"南宫问雅不知怎么地脸色微红，有些不自然地说道，"反正，昨天晚上武勇哥才教过我一点儿，我也只是能驾驶着飞起来，飞不到多快的。"

"哎呀！你呀！"

听到南宫问雅这番话，北冥雪也不禁叹了口气，摇摇头，无语望天。

失策啊......竟然在小孩子面前丢大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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