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夕雨微澜

“你怎么过来了，终于不怕见我姐了？”

清冷中透着慵懒的女子声音响起，仿佛沙漠里的一眼清泉，冉冉冒出的水流清澈见底，却是淡淡的，流动也缓慢，透着一股子散漫的意味。

黄沙之中的绿地，靖宁城，东方淮竹在茶楼中饮茶，闻言转头，便见容色清冷的少女一袭白衣，翩然而至，眼中笑意惊讶。

“我是不忍见她，别说得我很心虚一样好么？”

抬手给落坐对面的少女倒了一杯茶，东方淮竹摇着头道：“而且我们这么久不见了，你能别总提让我烦恼的事好吗？雨夕。”

西北境，灵泉雨家二小姐雨夕，当年在蓝天大会也是看见了秘转内容的孩子之一，后来与东方淮竹在满风营训练中结识，相交莫逆。

就是雨夕其人颇为咸鱼看淡世事，不爱动弹、出门走动，后来又因为雨夕的姐姐喜欢上东方淮竹一事，二人往来次数就更少了。

“谁让你这人无事不登三宝殿呢，十次找我至少七次有事。”

雨夕也是半点不跟她客气，直接戳穿——不过想想，就她这性子还有她姐姐那事，东方淮竹还能无所求的来找她，也确实是真感情了。

“说吧，这次过来找我做甚？都不怕遇上我姐了。”

早先就说好了道盟会合，结果突然跑来找她，她才不信她是闲的没事干想她了。

“哦，来找你取些深泉水，我要酿些酒作为赔礼送人。”

“赔礼？我记得你只会酿那种花酒吧，你这是给哪个姑娘赔礼道歉呢？”

雨夕惊诧的打量着东方淮竹，心想难道她这桃花无数的姐妹终于被哪个追求者掰弯了然后开启追妻火葬场了？还是说这狠人一不小心又把某个追求者打残了但就是像她这样的情况？（追求者的姐妹却是好友）

“而且你要酿酒要水自己凝些冰就可以的吧，至于总来找我要水吗？”

嗯，脑洞打住，现在问题是她这无良的姐妹又来霍霍她了。

“我凝的冰又哪有地底深泉来得好，你知道我一向挑剔的。”

东方淮竹浅笑盈盈，表情无辜。

“好夕儿，帮帮忙呗，顺手的事嘛。”

“少来，我下地下泉水是容易，但取水是真的麻烦好吗。”

雨家修水系法术，雨夕更是其中变态翘楚，早已修得溶水之法，能化水而入，可以说，只要是有水的地方，她都能去到，而且不留丝毫痕迹，便是号称水灵一族的水蛭妖都不能察觉。

不过要按东方淮竹要求那样带地底深泉出来而不混入地表泉水，就需要她时刻注意着隔绝了，有些费神，叫她嫌弃麻烦。

“一个能让大半道盟惊呆的消息。”

东方淮竹伸出一根手指，笑眯眯的有点不怀好意。雨夕不愿招惹俗事，但意外的，喜欢接收各种信息，无论古籍轶转还是时事新闻，她都有求知欲

  ——就是这探索欲望单个时甚至还不能支持她离家十里。

而东方淮竹几次请她帮忙，给的代价就大部分信息共享。

“……你确定？”

雨夕迟疑了下，倒不是她不信东方淮竹，但就是她们两信息共享得太多了，甚至她对幽冥与天外来客甚至东方淮竹的愿望都一清二楚，她实在想不出来，还有什么能震惊道盟但她还不知道的事。

难道她这姐妹真的给哪个姑娘给掰弯了？但这应该也不算大消息吧？这么些年了，道盟早做好金面仙子娶妻的准备了。

“当然。”

东方淮竹点头，十分肯定。她喜欢上王权山庄的少爷还想嫁给那人这消息，不吓人那才叫对不起神火王权两家的名头。

“行，那我们明天见。”

不管什么消息，哪怕是八卦丑闻，这种程度总归该是够了，只要别是什么她这姐妹决定孤身一辈子这种事意料之中的事就成。

“还在这酒楼？”

“不然你乐意来我家吗？”

雨夕白了一眼，身形如烟消散，东方淮竹看了看桌上未点半点的茶水，面露惊讶，挥手散去房中过多的湿气。

“已经修到这等程度了吗？连我都没察觉到是个化身呢……”

哪怕是整个靖宁城都在她领域之内，但这手控水变化之法，也还是神奇得完全不像仅仅只是水系法术呢……

当真越来越想介绍她和幻梦妹妹认识了，可惜这妮子怕事，连打小一起认识的慕尘都不让知道她的能力……

不然，还是借她坦白恋情这事鼓动一下？介绍她认识面具们？

东方淮竹认真思考着社恐淡漠挚友多交交朋友的可能性。

第二日，还是那间包厢，雨夕才将乾坤袋交给东方淮竹，便听得门外一阵喧闹踹门声。

“让开让开！碰坏了小爷衣服你赔得起吗！”

“雨小少爷，雨小少爷，您真看错了雨二小姐没来我们茶楼诶诶雨小少爷！”

“少来唬我！昨儿我二姐说着话就没影了，还再没回家，除了你们东家谁能这么指使我二姐啊？”

“诶诶，那也可能是二小姐去道盟了啊！雨大小姐，求求您拦拦雨三少爷啊！”

“所以，雨华师弟是想踹我这门？你当你是带人抓奸吗？”

东方淮竹皱了皱眉，转手戴上面具，打开了厢门。

她该庆幸今天这四楼今天没有客人而且下面楼层听不到这里的声音吗？不然传出去雨夕怕是得被骚扰得跟她绝交。

“你有没有想过这一幕要是传出去，外人知道我和你二姐单独喝茶，你雨家人在外现在会遇到多少麻烦？”

碎冰流淌的素白面具之后，一双同样冷得刺骨的眼睛淡淡看着雨华，半分眼神都不曾落在他身边的雨朝身上。

雨家三少爷雨华年仅十五，与东方淮竹不过因为两个姐姐才勉强算是熟人，往常见她也是平常的温和表象，乍然被冷眼看着，一时惊惧，忍不住瑟缩了下。但一想到身后的大姐，想到今天他是来过姐姐讨个说法的，又强挺着身子不退，还嘴硬着不肯示弱。

“这不是你家的茶楼吗？哪个敢外传……”

在东方淮竹愈发冷凝的气势之下，雨华小少爷声音也愈发轻了，最后退了一步，咬牙喊道：

“而且我今天天没亮就叫人盯着茶楼了，确定四楼绝对没有客人！”

他身后的雨朝抬手，化去了弟弟身上压力，对东方淮竹歉意一笑。

东方淮竹点了点头，意味深长的打量了下那回头感激着自己姐姐的小少年。

“还算合格。”

东方淮竹一点面具，一点神火从指尖扩散，迅速占满面具。

“你们进来吧。”

‘你故意的’（对雨夕）

同时对茶楼负责人摇了摇头，示意这里不必他侍候，便就关了门。

‘这小子想挑战你我这个做姐姐的自然要满足弟弟的愿望不是’

雨夕也不否认她就是故意引弟弟过来的，就是她没想到姐姐也来跟着胡闹，不过想想也是，东方淮竹可能来到这里的消息，她姐姐知道怎么忍得住不来确认一下。

不过，东方淮竹，她当真是才知道她姐姐弟弟过来了吗？

包厢内是大圆桌，姐弟俩坐到雨夕身边，看着隔桌对面的东方淮竹，一时也不知说什么。

“都不说话了？”

东方淮竹又泡过一湖新茶传过三人，见他们默然不语，也无意沉默，率先开口。

“咳……”

雨夕看了看身边两个看天看地看茶杯就是她的姐弟，唏嘘摇头，弟弟被吓到理智回归心虚了很正常，但姐姐……

果然淮竹也是故意纵容的，她想干嘛？真要宣布自己要孤身一辈子不成？可是姐姐痴情又不痴缠，怎会就此绝了念头，除非……

“先说我们的事吧，他们要是不能听我就拿寂空棉给绑上。”

“让你姐姐听了也没什么，但你弟弟……”

东方淮竹指腹划过杯沿，语气淡淡。

“无关之人，眼睛也蒙上吧。”

“……行。”

雨夕抽出两条寂空棉和深幽丝，对着不可置信的弟弟扯出个勉强的笑来。

淮竹，你这真是来让我姐死心了？别告诉我你真给哪个追求者掰弯了在搞追妻火葬场了啊！

被二姐盯着就要上手真绑起来的雨华眼神几乎惊怒，扬手正要反抗，却被长姐拦下。

他一转头，便见长姐脸色沉凝，眼神肃穆，是他从未见过的郑重。

“乖，三弟，有些事情，还不是你能听的。”

犹豫片刻，雨华还是妥协了，被蒙眼捂耳放置一边。

“好了，淮竹，你可以说了。”

雨夕握着姐姐的手，声音不复散漫。

“啊，这次给的消息是——我有心上人了。”

东方淮竹对面前那骤然脸色苍白的女子视若无睹，摩挲着手上的镂刻繁花金丝玉，眼神温柔。

“是面具的带头大哥，剑先生，我与他，私下里已经定了终身，只待几年之后安定下来，便会嫁到他。”

静默片刻，惊呆了的雨夕突然反应过来。

“等等！你刚才说什么？你要嫁给那个剑先生？！不是他入赘？！你疯了？！”

砰的一声雨夕直接拍案而起，东方淮竹要嫁人？这是她疯了还是我疯了？

时下世俗男尊女卑，哪怕修炼之人以实力说话，也难免偏见，便是从来不缺女子掌权的例子，但掌家的女子，却是即便婚姻，也是入赘，从未有外嫁的。

嫁，女字从家，女子去家，是女子脱离自家加入别家，世俗偏见认为女子嫁人，便就是相夫教子，不可抛头露面。

雨夕清楚东方淮竹心底藏着怎样的峰峦，明白她的愿望，知道她为之制定的方针，所以，她更无法相信东方淮竹会嫁人。

“我没疯，我当然知道那时世俗会如何看我。”

“可若是连世俗偏见都不敢对抗，我又何谈对抗那件事呢？”

“我过去兢兢战战，生怕踏错一步，就失了控制，以致万劫不复，但遇上他时，我才明白，我执妄了。”

“这世界充满意外，我永远不可能控制一切，更何况这世界轮回百转，我一个人的差错，怎配万劫不复。”

东方淮竹浅浅而笑，却是眉眼间，意气风发，张扬着自信从容。

“我不会放弃那件事，但是，夕儿，现在，我想为自己，任性的活一回。”

“我有这个能力的，不是么。”

“……当然……”

雨夕看着东方淮竹，颓然而坐，低低应道。

她看见了，东方淮竹变了，那双眼睛里的千里雪原仍在，可是比之以往，那里现在已经照进了光。

这是好事，雨夕告诉自己，她以前最担心的不就是自己这个姐妹哪天承受不住这些深雪，最终被那件事压没了自我导致哪天想不开吗？如今她眼中有光，她该高兴，该全力支持她才是，可……

“可你为什么不走轻松点的道路？若他爱你，为何不能为你入赘？”

雨朝颤抖的声音响起，替雨夕问出了她心中的问题。

  是啊，为什么不是那个剑先生入赘？纵然入赘对男子而言颇为折辱，但剑先生如今何等名声，金面仙子又是何等名声，谁人敢不长眼对剑先生说三道四？

他若爱她，为何就不能为他委屈一下？让她轻松些，少去这些无须有的指诘？

“我与他本人是不在意这名分的从属，但我舍不得他受委屈，而且他家也不会同意他入赘啊。”

东方淮竹面不改色道。才怪呢，那个醋坛子藏的虽深，但她可是知道他对那些情敌有多恼的，要不是不能暴露，他怕是恨不得宣告天下说东方淮竹是他剑先生的妻，而等宵小赶紧死心再敢觊觎就洗干净脖子等着吧！

他恨不得让天下人都知道她属于他。

不过她也不介意就是了，毕竟她可是早他一步，拿一个神火面具暗戳戳在天下人面前在他脸上盖上了自己的标签——神火面具遮面，她早已无声宣告，剑先生是她的人。

“伯父他不是说过……”

方才还在偷笑的东方淮竹瞬间捂脸，啧，她爹真霸气。

“别提这事，提就是我爹虽然未必打不过他爹，但是真抢不了他家。”

不过她爹要是真上门抢亲……以王权老先生的脾性，倒也未必不会同意被抢甚至可能主动把儿子送过来就是了……

毕竟镇守边境不用有名气也不用有名声，就她前几次见的王权老先生那样子来看，那位没准真能干得出让儿子入赘别人家的事，反正王权山庄还有个女儿可以继承。

“更何况，他不入赘，于我也不是没有好处。”

未必打不过他爹，抢不了，有好处……三个关键词加上剑先生一溜小道消息划过脑海，才坐下没一会的雨夕再次拍案而起。

“他是王权？！”

不是江湖传言中流亡的剑氏一脉，而是如今的王权嫡脉，真正的王权？那位压根没公开露面过几次的王权山庄大少爷？

“是他。”

东方淮竹点了点头，给予了肯定的答复。

“你……”

雨夕面色复杂极了，心底只剩下了一句卧槽在回荡，你们俩个，有病吗？你们是怎么能谈起恋爱来的啊！你们自己什么身份自己不知道吗？等等！

“你刚才说不是没有好处？我天，你不会是打王权山庄的主意才……”

“当然不是。”

东方淮竹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想要助力我与他交朋友就够了，何必谈恋爱？”

“我心悦他，是因为我止不住心动。”

“我一开始心动时也曾犹豫过，但我无法对他伸来的手视而不见。”

“我也给过我们彼此止步的机会，但在他拉着我直上云霄，同我说与我不施粉黛，自秀云间时，我就再也不会回头了。”

“夕儿，我与他两心相许。”

东方淮竹说得郑重，斩钉截铁，却也声音里满是欢喜的甜意，与这世间任何一个陷入热恋的女孩子一样，也与世上所有女孩都不一样。

雨夕看着她，看着她再次显露这许久不见的意气风发模样，心底的一抹不平也终于散去。

“我明白了。”

能让她拥有如今的开朗模样，纵是再多指诘又如何，那可笑的俗世偏见，怎配左右她的意向！

“我会帮你，淮竹。”

为了守护挚友的笑容，雨夕终于决定，打开自己心中名为自我保护的牢笼，去真正的，接触这个世界。

“好，谢谢你，夕儿。”

东方淮竹眼睛一亮，眸中顿时漾着与方才截然不同的笑意，为挚友终于走出她自己的小世界而高兴的笑意。

“不客气，回头给我有请必应就行。”

雨夕抱着手坐下，懒洋洋的靠着椅背，那语气，真是一点也不和她客气，不过眼睛却也是漾着相似的笑意。

其实我也该谢谢你呀，淮竹，若不是你，我恐怕这辈子都不会走出去。

被二人刻意忽略的雨朝，几乎瘫坐在椅上，用尽全力才支持着自己不至滑落。她看着东方淮竹，看着她一句句告白，看着她满眼甜蜜的说她与别人两心相许。

便是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绝无可能，但是……

她闭上眼，苦笑不已，却原来，她也一直抱着，自己得不到，别人也得不到，至少她还能看着她，接受她唯一与那些人不同的心软怜悯，这样可笑的想法。

可笑啊……

明明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得不到她，却在知道她爱上别人时如此痛苦……

却原来，她的不痴缠，不痴妄，也是抱着幻想，幻想着她有朝一日被自己打动……

东方淮竹，你早已知晓对吧，所以才会来靖宁城，引我来见，叫我死心。

何必呢？我总归不会去打扰你的，你……你是怕他醋了么？所以即便对我不忍，也来断绝我的念头……

我能庆幸，这件事，是你亲口告诉我，让我有时间过度，不至于在几年之后，骤然听闻消息，失了颜面吗？

哈……

抱歉，我会死心的……

雨朝紧闭双眼，却止不住泪如雨下，哭得浑身颤抖，双手死死抓着裙角。

雨夕看了看姐姐，虽然心疼，但在早些年豁出脸撮合不成又劝告不成之后，她就发过誓不再掺和这事了，更何况现在她更站在东方淮竹这边，立场是东方淮竹的挚友而非雨朝的妹妹，这样的立场，也不适合去安慰。

悄悄给东方淮竹使了个眼色，二人接着谈话，就是声音小了许多。

静默不适合雨朝，雨夕对自家姐姐的性子很清楚，明白她需要的，是貌似不被她所打扰的氛围，不响亮但绵绵不绝却又避开了她的一场聊话，才是雨朝能够放松自己尽情发泄情绪的环境。

这场聊天持续许久，久到雨夕都知道了东方淮竹酿酒做赔礼的原因，久到这两人开始用暗语完善过段时间的行动，久到夜幕四合。

雨夕看着哭到睡着的姐姐，无奈一叹，小心翼翼的抱起姐姐，同东方淮竹一起出了包厢，又各自分开。

ps：小剧场

雨夕：我好像忘了什么？

直到茶楼打烊时才便人推醒解了遮蔽的雨三少爷雨华：我姐姐呢？我等了半天等得都睡着了结果一觉睡醒我辣么大的两个姐姐怎么不见了呢？

胆小的作者在这提个与本文无关的事，就是，作者卸载注销了微博，现在也不想下回来，所以只在这里提一提——

听说竹业篇剧版霸业改名了，叫王权弘业，作者就有一点建议想与人一说——淮竹是霸业的，剧版既然男主改名了不叫霸业，那女主也不应该叫淮竹，男主都改名怎么其他人不跟着一起改名呢？

我觉得改叫清竹就挺好的，弘业清竹，红叶青竹，多般配啊，这才是一对cp应该有的般配感不是吗？

连连剧版的cptag我都给想好了，红青、青红、颜色夫妇、植物夫妇、红叶青竹、竹叶、秉灯夜烛，随便什么都好就是别来碰我们漫粉的竹业！

霸业淮竹天生一对竹业指代且仅指代淮竹霸业！

希望有读者愿意提我去微博竹业剧版官博下提此建议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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