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停,余音袅袅,王权霸业看着背对他落下的姑娘,猛然间惊起。
忽然一脚踏空,身子下跌,心神尚且沉浸在舞蹈中的东方淮竹豁然惊醒,腰身一扭身子后仰,正要翻身落地,猝不及防腰上多了一双手——是他跃起接住她了。
霸业揽住她的腰身便要下落,不想手上竟是传来一股方向相反的力道,带得他下落的姿势一歪,还有来得及运起法力浮空脑门便撞上了姑娘的后脑。
淮竹腰正发劲头正后仰,这被他一带之下瞬息间竟是难以调整姿势,还未反应过来便是脑后一疼。
这一扭一带一撞之下竟是双双失去平衡,又这竹塔本就不高,只一眨眼功夫,便是他搂着她跌坐地上。
…………
沉默,还是沉默。
撞到的头似乎还隐隐作痛,两人坐在地上,有些怔然,没有动弹。
想他们修道多年,基础扎实,便是不用法力也能悬崖峭壁如履平地,哪成想,今天这小小竹塔,竟叫他们双双跌倒。
——虽然跌倒的主要因素是对方干扰。
——以往的心有灵犀仿佛被妹妹吃了。
不约而同地扭动脖子去看对方,视线对上瞬间,哑然失笑。
“这若是说出去,只怕能把人笑掉大牙吧……”
东方淮竹语气平淡如古井无波,懒懒靠坐他身上,整个人都散慢下来了,隐约透着点丧气感。
萧瑶等人认识她许久,有些认知那是真的正确——淮竹很重形象。
一开始是端着身份唯恐被人指摘,后来便是习惯成自然,不维护形象反倒不自在了。
跳舞从台上跌下也就罢了,居然还撞地心上人一起倒地上……
虽然盘复一遍感觉如此实属正常就是他们缺了点默契……
但她就是感觉好丢脸啊……
“便是说出去,恐怕也无人相信吧。”
清润嗓音温和平静,仿佛一点也不在意,但本人动作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该说不愧是一对么?王权霸业这会儿也觉形象全无,同样自暴自弃地不起来了。
他本是一只手向后撑着身子,这会儿身子不动,直接拿出了斜靠放到身后靠上,一副今晚他就这么躺着了的架势。
所以说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就是瞧着了他这模样,东方淮竹才减轻了尴尬,堪堪坐住。
“是啊,谁能想到呢……”
东方淮竹侧了下身子,转到方便看他的角度。
“所以说啊,你突然过来做甚?觉得我会摔倒?”
东方淮竹语气难得带了些女儿家的娇恼嗔怪。
这忽然之间,因为两人没有默契而双双跌倒,纵是东方淮竹自诩理智冷静,这会儿也难免有点儿迁怒埋怨——要不是你忽然来这么一下,至于躺地上么。
然而,心里虽恼着,但人是很诚实的运转法力在指尖染上一抹微凉,她抬手,按揉着他微微发红的脑门——那是她微光护罩造成的烫伤。
他们两心相许,但相处时间毕竟还少,护身法力还没熟悉对方到不带丝毫反击的程度,修行之人周身法力充沛,方才那一撞之下亦法力相撞,护身法力应激燃起,便是她反应及时,也造成了一点烫伤。
“见姑娘落下便本能上前了,哪来得及想别的什么。”
王权霸业双手揽住姑娘,堂而皇之地将一缕青丝收入袖中——被神火烫到瞬间他的护身法力也激发了,剑气锋芒在他压制下之前又削了她一缕头发。
“累(三声!)得姑娘与我一同……”
原本轻柔按摩着的手突然压到他面具上,摁得他不得不后仰下头,停了声。
“闭嘴吧……”
东方淮竹十分叹息,果然世间万物总不完美,这人直球起来让人心跳加速,但是憨直起来也一样叫人恼得很。
这她女儿家使小性子呢,自己可以说,但他怎么能提呢?!
——哪怕是要道歉也得委婉着来啊!
真的是…不解风情…要不还是算……算了……
东方淮竹一度打算分手,但摁着他面具起身时,看见他那委屈的眼神……
算了,自己喜欢的,还是她主动追的人,因为一时气恼不值得。
松开手,翻身同他一同躺靠到斜靠上,此事,便就要翻篇了。
“我们赏月……”
石桥上空开阔,东方淮竹视线转上天间,下意识看向那一抹明光,怔然。
皎洁的月很亮,且看上去似乎比印象里大了些,银光清澈,月中暗影也清晰。
“印象里的秋节月,暖照团圆而未圆满,不想这一看,竟是前所未见的清冷,圆融……这几年的月亮,一直都这样吗?”
东方淮竹略带迟疑而茫然地问道——她已经,有许久没有注意头上这一抹月光了,便是往岁秋节,在这石桥上独待天明,她都是伴着竹塔清风,看着明灯烛火渐渐燃尽。
如今为解尴尬,打算认真赏月,心神所系,乍一看见那熟悉而陌生的美,恍然间仿佛要被摄去了心神。
“没有,听闻司天监观测天象,是自今年始三年内,中秋月最圆,不似寻常中秋暖黄,许是今岁大祭,各地都少烟火,叫天色清澈。”
“是么……”
“姑娘……许久不看月亮了吗?”如此忙碌?还是……太重情了?
“懒抬头罢了……”
王权霸业听得东方淮竹语气稍有些惆怅,但无郁结,于是心下稍安。
“说起来,往岁守月,我习惯看着灯火,虽我天赋不错,但总要更深刻地理解火,才能更进一步嘛……”
“许久没有看月,这忽然间看见这么美的月色,倒是感慨,回想这些年,忙忙碌碌的,记忆里竟是堪堪仅翻出几次美景,这是错过了多少风花雪月呀……”
东方淮竹轻笑着调侃自己。
月色清澈,朦胧的是人心,许是月色太美太惑人,许是之前心绪起伏太频繁,许是他在身边,让这气氛太好,也让时机太合适了,紧绷多年的心态忽然间便彻底松懈了。
修道,修的不仅是法力,也是一颗道心,她以往,自担负起神火山庄的未来之后,过于严苛自己了,虽修为高深,却总差了点意思,如今,正好借此圆满。
“去日不可追,来日犹可期”
王权霸业看着她,目色深远,他有心同她说,青山,秀水,雪山,大漠,这世间千山万水,一切美好,他都愿意、都想陪你一起去看过……
可是,他有他的抱负,她有他的责任,终究是聚少离多……不敢说……
话说回来,小妹和四弟近来同涂山三当家走得挺近,聊天频繁……或许,他可以去请四弟做一些能映出记忆之景的法宝……
东方淮竹轻笑出声,转头看他。
“是啊,而且,还没完全错过……”
没有错过你这耀耀灼阳,也没有辜负你我之清风明月,她还无需遗憾以往,还有未来的一切美好,她都不会错过。
道心圆融,心境更上一层,法力流转,东方淮竹轻靠他肩头,两人不约而同地看向月亮。
她需要稳固心境与法力,而此刻享受这般氛围、纵心赏月是最佳选择,自然而然就能慢慢稳固,无需多废心力。
他看着她心境突破,懂得其中因由,亦是有所体悟,感受到她法力流转之间,他也放出了法力。在彼此绝对信任,心境相似之下,他放出的法力也能随之共鸣,助她加速稳固境界。
虽两人功法不同,但此刻不是修炼,法力流转的是一份对‘心’的共鸣加深,故而不看功法只看心境,他剑心纯澈而强大,平稳法力流转自带一股平稳,能助她稳固境界。
而她对‘心’的感悟中自然运转的法力,亦能带动他的感触,助他修行。
且这一遭后他们法力融合熟悉,也不会再对彼此本能反击(这不是主要原因)。
于是一同望月,是为修行,亦是为赏月。
过了许久,明月隐于枝丫之后,淡影遮到面上,早已顺稳此次突破的东方淮竹垂下眼帘,似梦似醒。
无需肉眼去看,感应中也知灯内烛火已经将到尾声——是时候准备回去了。
一灯率先熄灭,光线变化微乎其微,却是将那不知何时转到东方淮竹面上的目光惊得一颤。
恍然清醒,便见东方淮竹仰头看他。
“剑先生赏景,似乎总会变了味。”
这月亮看着看着就成了看她,只比上次好上一些。
“剑先生,你关注点有些歪哦。”
“没有。”王权霸业起身,十分坦然。“天上月,心中月,皆是明月。”
所以不算关注错重点了?
淮竹哼笑着避开他伸来的手,侧身而起,回眸睨眼间,竞风流。
明明是她主动出击的,但相处中总是被撩,她也是会生气的~
回首,也不管他什么反应,东方淮竹此刻目光聚焦竹塔,于她踩空的位置。
“祭舞落步严苛,竹塔大小亦按着舞者身量严格搭造,不错一丝一毫……”
郁儋不是每个姑娘都会修炼的,更多的是会一些土法风水局,故而这竹塔的大小与台面起伏都有严格定数,每一处起伏都必然贴合舞者落步,以略带弹性的竹枝助舞者减轻体力消耗。
这些年严格按规章搭造竹塔,东方淮竹十分肯定绝对不会有不合舞步的落点——可之前那落幕舞步,竟然踩空了?
她不觉得是自己的问题,虽然这曲舞自学成之后就没跳过,但前面的每一步都贴合得恰到好处,不可能就最后的结尾她错了。
王权霸业亦看向了那一处,似有所觉。
“说起来,郁儋对祭曲乐者的方位也有严格要求……”
“所以,落步需谨慎……原来还是一语双关?”
想起幼时习舞时,母亲含笑的叮嘱,东方淮竹一时有点不可置信——原来她那温柔如水的母亲也会坑女儿?
虽然早知道自家娘亲并非真的无害的大家闺秀,但对自己女儿,故意不提醒这祭舞的坑点等着女儿跌下台这也……难不成又是郁儋那无言而传的习俗?
这一想想,确实……若是换做常人,姑娘在舞蹈中跌下台,演奏的情郎及时接住姑娘,确实是很美好的画面,若是没接住,那便是人心问题,还能及早发现,趁早止损也是郁儋一贯风格……
……就是他们两个……不提也罢。
“拆塔吧。”
东方淮竹扭头,气哼。
竹塔中空,结构精密而脆弱,抽掉十余支关键位置的竹枝后便轰然倒塌,轻易便能收拢还林。
之后行舟顺水而下,仿月灯的风水局中,似游星河,月华凝露仿佛触手可及,如梦似幻。
收回香熏祭炉,一个个仿月灯被拾起拆成片片白纱,灯中荧光石粉撒入河中。
恍然回首,身后河面平常,身前星河璀璨,似是从凡入仙,天河来度,似是亲手拒仙,只守凡尘。
王权霸业看向垂头仔细解开仿月灯、恍若怀抱明月的姑娘,眉眼皆是笑意。
郁儋奇思,果真浪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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