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邪相湮

他已经在这里，五天了。被冻得发紫的手指仍在不停地敲打着键盘，只是速度稍有些慢。

他浑身瑟嗦着，显然有些撑不住这逼人的寒气，只是他仍没查出给他发定位坐标的到底是谁。明明就是小心！可又为什么线索到这里就……

小心明明还只是个孩子！凭什么要他去承受这一切！

博士的立场动摇地越来越厉害，出于对小心的爱以及强烈的内心谴责，甚至不能坚守自己心中的那一抹正义。

不，星星球现在岌岌可危，灰心星球那边蠢蠢欲动，如果说自己先慌了的话……星际联盟那边并没有给予支援的意思——他们还有最后的一道坚硬无比的蓝光屏障。可那终究是不可靠，临时上台的那位也是如此……

说到行踪不定的那位，博士忽然又觉得自己有些对不起他们。这个计划明明就是自己提出来的，却同时伤害了两个人——还要在这里愚昧地谴责！

可眼下，不是真的毫无线索了么？……

“博士……”一语打断了他的思绪。

抬眼，却恰好是脑中的那位。那位搀扶着一个瘦小的男孩，用一腔冷漠的机械音道：“我知道你在这里。”

“你知道，你当然知道。出了那么大的事，你居然还是乱跑，你知道这有多危险吗？你的存在，随时都有可能暴露！”宅博士情绪有些激动，他看着眼前的这位，可怜的更多是他的孩子小心，而不是这个替代者。

“我知道。他受伤了。”带着些许的自责，将男孩放下，由博士治疗。

宅博士深叹一口气，缓缓开口道：“鸢，尽量不要惹是生非……”“本大爷才没有呢！大爷我只是…只是被暗算了而已！”男孩打断他的话，挣扎性地叫到。

“就你最麻烦！”宅博士埋怨道。他并没有把蓝鸢和白鸟作为家人看待，却还是照料如故。只是少了往常五个人的嬉戏打闹，一点也不习惯。不过，已经两年了，还有什么不能接受的？

“我……遇见他了……”蓝鸢迟疑着，终于开口道。

“谁？”博士抬眼，竟有一丝期待。

“不确定真实。他和阿德里战神伽罗在一起，北偏东。”

“什……”他呼吸都有些不稳，不知是喜悦还是震惊。“我要去找他！”当即起身便走。

“等等！”鸢赶忙拦住他，“不知伽罗善恶，尚不能冲动……”

“冲动？我已经冲动过一次了，我不想再害了他！是我一步一步将他逼近深渊，现在你告诉我不能冲动！你当初在干什么？现在又在干什么！”博士愈来愈激动，眼里竟升起了怒火。

“我不能让你冒险。”蓝鸢挡在他前面，企图说服他。

“让开！”博士一把推开了蓝鸢，迈着略微不稳的步伐大踏步向前走去。蓝鸢拖着机械音企图吼出来，但仍是平静：“你这样是去送死。”

“那又怎样……”宅博士回头，他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个惨淡的笑容，“你有帮助我找到另外四个？”

蓝鸢沉默了。他不敢看宅博士的眼睛，也不知该如何回答。

“抱歉。”

宅博士踏着坚毅的步伐，去找他的孩子。他最亲爱的孩子。

“一句抱歉又有什么用？！”博士和蓝鸢诧然回头，白鸟捂着伤口向宅博士大吼道，“你自己的错，凭什么要牺牲掉鸢！本大爷知道，你们这些人从来都是自私自利的小人！小心亦无错，可鸢呢？！”

博士沉默了。

“如果你有更好的办法。”

无人再辩。

.

离了蓝鸢和白鸟，宅博士无法用语言形容现在的心情。期待？还是带着歉意？又或是恐惧着面对？

不知道。

拖着疲惫的身体，眼睛里布满血丝的博士强撑着睡意，没有带任何的装备。若是小心想复仇，便随他。自己就是小心一切灾难的主谋，那个最沉默寡言的孩子也不再变得沉默。

眸前一亮，他望着眼前寒林，几近崩溃——一个十五六岁模样的黑发少年，身着一个蔚蓝色长外套，缓缓向前。

“小……”他对小心的所有情感，在这一瞬间爆发。可似乎，因为距离太远，对方没有听到。一改沉重的步子，身体瞬间变得轻松起来，竭尽全力大喊道：“小心！……”

几滴泪珠从眼眶滑落，摔碎在地上，然后凝成冰晶。

听到熟悉的呼喊，少年不知为何，一股莫名的心酸涌上心头。回眸，紫色的研究服有些破烂，上面沾着的些许血液早已凝固，不过服饰什么的都不重要了。

一瞬间，像孩童般的所有委屈在他不经意间表露出来，尽管带着些许的恨意。却又忽转凌厉，像雨点般的钢针刺进他的心里。

千言万语融化进无言的泪中，面对曾经铁血无情的自己，和现在冰山般的面孔，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但，是时候结束这场无厘头的闹剧了。

“对不起，我……”

“我不需要你的道歉，与你本无瓜葛。”

他几乎全身颤抖，“他们要害你！蓝鸢要替代你！我……对不起你……所以我不能一错再错了！拜托你，给我这次机会，好么？……”

“那是你的事，这是我的路。”

博士瞳孔骤然收缩，虽然已经有过心理准备，但还是破了心理的最后一道防线。他认为，他想过，自己养育这个孩子这么多年，他们至少是一家人。所以他想过带着他离开星星球，到更遥远的星系，过最普通的生活。这是他唯一能找到的孩子，不想再失去了。

“哇哦，认亲现场耶，我就不打扰你们啦！”伽罗开玩笑似的从树上一跃而下，宅博士一开始根本没有发现他。

“不，他不是。”小心率先开口。

“哈哈，太绝了，伽某佩服！不过呢，既然宅博士知道了我的存在，那么……”

“我与他已无关系，牵不上外人。”

外人吗？……

他就是故意的！伽罗在故意试探他们，而小心则不为所动。他真的恨宅博士吗？不知道。理论上，他该复仇，可无论如何都下不去手。他心软，只能以这种方式反过来保护他。

掺和进去，就别想活着出来。

可博士却近乎崩溃：“我已经失去了太多，不能再没有你了！我知道这一切都是我的错，如果说你能原谅我的话……”

“不能。你还想干什么？”

“开心超人他已经死了！花心超人丢失时重伤，甜心粗心超人他们都……我只有你了，我不能再……我会用我的实际行动来弥补你……”

还有脸再提他们！不是因为你，会变成这样？他宁愿为一个孤儿，不认识开心，不认识宅博士，更不会挂上超人这个名号，来拼命地保护星星球。哪怕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一遍遍地受伤，然后再站起来。

他们都说自己是坚毅的代表。为什么要坚毅，为什么就因为这个让他来当替死鬼？

他不知道。

四个哥哥姐姐，曾经一起建立的亲情和友谊，全部因为他而化成灰，因为他而使曾经开心拼了命保护星星球。尽管他不相信开心已经死了，他不会再相信宅博士的任何一句话。

弥补？……弥补我？………那他们呢？

小心说不出来任何一句话。他的手在颤抖着，紧紧地攥着拳头，甚至于要流出血来。“你走。”

博士一惊，眸子低沉了下去，良久，他的嗓音几乎颤抖着：“我可以告诉你事情的真相。”

真相？真相！什么是真相？！就是用一堆谎言编造而成的虚假，而后又无情地将它们戳破，还要挂上个善良一说。他其实无所谓什么前因后果了，他现在不想再让这个男人掺进关于他的任何一件事了。可伽罗在乎，因为他是旁观者，他需要有人告诉他阿德里星爆炸的缘由，需要有人清醒，无外乎小心是否在意。

“告诉我！你知道阿德里星是为什么……”伽罗有些激动。

宅博士闭上眼，“抱歉，这是我所了解的范围之外……”

“！……”

“而且我也不想再让小心掺进你的任何一件事，你太危险了。”

.

对，就是这样，狠狠地自责吧，恨吧，继续让怒火升级吧——不共戴天之仇～啊呵呵……快看啊，快想啊，那就是你的仇人，他现在就在你面前，恨他，怨他，想要杀了他，想的肝肠寸断，无法自控——快啊！燃起来，熊熊的怒火！燃起来！

滚出去！

接受我，接受我，接受我！这样你就能看清他们口中的真相了。用你自己的眼睛，清澈无比的纯洁，去看透这混沌的黑暗！他们都在骗你，只有你自己才能信任你自己，所以我就是来帮你的，接受我！你就觉得他们丑恶的嘴脸仍然值得怜悯？你爱他们？天真！心甘情愿么？那么，让我来帮你，而你只需要借助自己的力量，无所畏惧！

……

你看，出卖过你的人过得多潇洒——你甘心么？他们都该受到诅咒与惩罚！堕入无尽的深渊！别再犹豫了，我的弟弟小心，帮帮我——帮帮我——我害怕，这里是哪里？我找不到你……快救我，救我！我是无辜的啊！救我——

！……

不要再迟疑了，小心……你可是个——超人！

！！……超人……超人么？！……

对，拯救星星球，拯救宇宙的超人，咱们五个……可是舍己为人的先锋，是万众敬仰的英雄……我可是爱你的，可自从挂上了超人这个名号，我就再也无法爱你了，因为此刻的你我……

别说了！……

不要不承认～面对它，那就是你原本的模样，有什么又值得留恋的？我们？我们现在又在哪里？我的好弟弟，来吧——我知道你很痛苦，但是，请你一定要救救我们，我们才是你最重要的人。我们相亲相爱，我们携手共进，我们是家人啊……最重要的家人，噢不，你要抛弃我对不对？

不，我……只是……

只是什么？爱我……？还是，害我……？犹豫，就会败北。你不是这样的，对不对？至少之前不是……

……

你变了，你的心变了。我们现在，身首异处，你还是这么……呃啊！——如果，我能在消失之前，看到你，强大起来……再也不用受人压制，为我们……呃啊啊——！……

………

.

一声惨戾的尖叫划破深色的夜，顺着声源急忙寻找，忽得记起了什么什么东西。“快救他！”宅博士急忙向伽罗求救道。

虽是宅博士这么请求道，于情于理都不会让他这么白白死掉的。他被蒙在鼓里，哪怕是他以为会被信任的人也断然拒绝了他，也要身不由己。几乎是没多想，伽罗冲向神经发溃的少年。

一阵异常大风席卷，强迫他停下靠近少年的脚步，那种带有腐尸般的气息蔓延，不禁有些作呕。但现在不是计较这些有的没的，只是小心似乎是刚从晕厥中回复过来，神智不清醒的样子。可他们只有两句话的时间！就这么……

太快了，终究是见到博士的那一瞬间，或许就已经崩溃了。伽罗有些暗暗自责，明知可能会出现这样的结果，却还是忘了，因为他迫切地想要知道迷雾中看不真切的东西。所以就在于情于理中忘了他？

他终于在二人的紧张注释下抬起了低沉的头，脸上不见一丝泪痕，那气息却像是死了般的异样。酒红色的眸子中已暗淡无光，或许是说…空洞。那么，行尸走肉一词也很适合用来形容他了。伽罗心里苦笑道，一个很适合他的形容词，用在他身上又是多么的刺耳。

不，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可伽罗总是有些不太对劲，或者说是…心不在焉？可能吧。不然怎么总往别的地方计较，没必要在乎。

所以，他抛开这些无用的杂念，谨慎地靠近小心。“你最好别说话，能躲多远是多远，除非你有破解的办法。不然我可保不全你，你自己……”伽罗顿了下，继而说道，“注意些。”

突然对某些字眼敏感了，还真不是上将的作风。觉得不太妥当，又补了句，“离开这里。”

博士似乎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可现在不容他一错再错。小心恨他，竟没想到会恨到这种地步——妄想症。

顾名思义，即为妄想迫害的神经分裂症状。可究竟是妄想着杀了他，还是……

博士心一横，因为这样对小心来说不公平。他还有逃避的余地吗？这一走，可能就是永别……他默了，继而坚定地说道：“容我……拒绝。”

“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伽罗焦急地大吼，恨不得杀了这个人。在关键时刻打岔，可不是后悔那么简单了。

少年露出一个凄婉苍白的笑，却看不出一丝笑意。

“小心！——”震耳欲聋的爆炸声荡起的泥土在空中肆意飞扬，眼前的景象早已破败，寒树皆尽摧毁，地面上也多了一个大坑。

博士抬头，伽罗正在吃力地抵挡来自少年从上方的进攻，少年见其久久僵持不下便有些心急，一个飞踢正中伽罗的肚子，后者也顺势抓住破绽紧扣少年的脚腕，却又被另一只脚绞住，在空中横向体转一周甩开伽罗的手，并借着这股力向后退了一点拉开距离。

本来是一副战斗姿态的小心突然停下，站的正了些。见此异样伽罗也不敢贸然进攻，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周围，身后还要带个累赘。不过如果他能打破局面也算有用。

一股带有腐尸的气息再次升腾，在少年面前的地上汇聚成浓浓的黑烟，慢慢定型为一个人影，一个熟悉的人影。

博士心头一紧，不由瞪大了眼，哆哆嗦嗦道：“她是……甜心？！”

伽罗露出一个僵硬的笑，“那就是说，真是‘好巧’。”

由此，他并不是什么妄想症。又或者是说，被人操控了，但绝对与这个甜心超人脱不了干系。自己以前也从未感觉到过，还是……他主动将一部分隐藏起来？手段必定高于常人，不然怎么连自己也未曾察觉？

越想便越不对劲，打不打得过还不一定，但总要试试。抱着一半必死的心，伽罗轻挥了下刀，变为炮，短暂瞄准后轰地一声射向浓烟还未散去的地方。

一阵微风拂过，捎带着把烟尘也吹散。在模糊中，只见裙摆的飘动，继而是突袭来的一抹黑色，伽罗将双刀横在胸前防御，是少年手持一把利刃发起进攻。突然，少年消失了，伽罗来不及用能量感知凭感觉挥手往后砍。金属碰撞的响亮声音传来，短暂僵持半秒后那股力量又消失了。

伽罗静下心来，一个箭步冲上去对着预判的位置就是一拳，直接打穿了没反应过来的残影，不是真的。小心出现在伽罗身后，用能量汇聚的强大利刃劈下去，伽罗闪身躲过，险些命中，又是一发近距离的炮弹瞄准，十字准星正对少年额头。“轰！”

小心防御不及，直接被打穿脑门，黑烟从伤口处发散，闪影掠过，小心瞬间复苏过来一拳正中伽罗的下巴，后者不由后退了些。

下巴处竟渗出些许的血。伽罗抹了一把，定睛，少年得势追击，一个转身又是一把能量汇聚的利刃正要割下伽罗的头颅，伽罗后仰躲过，一跃而起落在小心背后，双手变刀砍向小心的后背。但立刻察觉出不对，右手虚晃一下回头砍中准备偷袭的虚影人，左手承接小心的攻击。

两面夹击的情况很是不利，上方又多了一个短暂汇聚能量攻击的虚影。伽罗拼力抵开两面的攻击，纵身后退躲过上面的一击。

越来越难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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