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城主亲自求见锦瑟,前来请罪。
只一入内,她就扑通地一声跪下,朗声道:“昨日下官未曾禀报亲王大人就擅自在行馆内安排了一个侍寝的侍人,听说亲王不悦,为这事,下官昨日足足担惊受怕了一夜,今日才敢亲自前来向亲王请罪。”
“好了,这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锦瑟任凭着身边的华卿和几个女侍为她整理着衣着,她正准备去见素鸣叶,不动声色地朝跪在地上的城主瞥了一眼,心知肚明她哪里真的是来请什么罪的,探询自己的喜好才是真的,毕竟没有人会相信这个世上真有坐怀不乱的柳下惠。
“招待不周,下官实是罪该万死。”
此时,侍从们正将绡金羽帘卷起,露出偌大的房中青铜雕的穿衣镜,锦瑟站在明晃晃的铜镜前,由着侍从们将镶嵌着夜明珠的玉冠插在乌黑的发髻间,娴雅的姿态愈加濯然生辉。
她又看了一眼一旁跪着的苏阳城主:“起来回话吧,不过是件小事。”
那苏阳城主恭谨地起身,俯身又道:“亲王旅途劳顿,太女殿下又亲自吩咐了要下官好生安排,却不知亲王喜欢怎样的人儿服侍,下官也可尽心准备。”
锦瑟的脸色有几分不好,敢情这城主还真以为自己只是看不上那个侍寝的而已,而那总是不嫌事少的素鸣叶果然又摆着要休息休息,游览游览的借口想要在这里多盘桓几日。
这些日子他们经过了吴城,江都等地,算算日子也快到达君傲的京城南都了,却总是耽搁在莫名其妙的地方。锦瑟完全是路上闲得发慌,却不知道这素鸣叶是怎么想的,整天在君傲七绕八绕的磨磨蹭蹭就是不进京都,甚至还籍由办公事的名义顺带去各处巡查,可这些都城都是他君傲家的地盘啊,根本没她大周亲王多少事情,干嘛每次都要拖着她陪着堂堂的太女殿下打着呵欠一起处理公事?
锦瑟天天都在心底吐槽着,素鸣叶若是再不让她直接进君傲京都,她几乎怒得想要直接发兵灭了君傲了,反正她还有一个军营。
“太女殿下可真是周到啊……”她嘴角微微一勾,声音平淡得听不出喜怒。
苏阳城主低着头,自然看不到她嘴角的那一抹嘲讽,只继续恭敬应声道:“亲王是我君傲的贵客,又是送亲的大使,下官绝不敢有丝毫的怠慢。”
华卿依然在平静地为锦瑟整理衣领,举止轻柔和缓,烟视媚行。
锦瑟漫不经心地看着铜镜里映出的苏阳城主的身影:“城主大人应该能看到,本王现如今身边已有美人相伴,倒是不必多费心了。至于太女殿下和城主大人的这番美意,本王就先谢过了。”
正说到此处,忽然隐约仿佛听到院外似是传来一阵喧哗,好像还夹杂着几分哭闹声,苏阳城主眉头微微皱了皱,想要开口却终究还是不敢当着亲王的面先说话,直到锦瑟的目光疑问地瞥向她,这才惶恐地回道:“下官治家不严,府中喧闹扰了亲王,下官这便去处置。”
说着她面色发白,勉强行了一礼,就告辞出来了。
过了片刻,果然那隐约的喧哗声渐渐低了下去,最终恢复了平静。锦瑟转身走出房门,继续陪素鸣叶折腾去。
原本这一个小小的插曲也算不得什么,但到了当天傍晚的时候,锦瑟就无意中从周身的宫侍那里得到了一个消息,原来昨日被派来侍寝的男子竟是这位苏阳城主的一个婢生子,名叫施绮柔。
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锦瑟忍不住笑了,这名字和这位公子实在是太搭不上边了。
这施绮柔原本是苏阳城主的长子,奈何生父出生卑微,据说这苏阳城主对他也并不很喜欢,下人们捧高踩低,对他们父子也不假辞色,因此从小就过着甚为清苦的日子。
而他的脾性亦是不讨人喜欢,冷淡寡言,性情古怪,使得年纪渐长也没有什么人提亲,随着苏阳府其他的公子们一个个出了阁,他更是乏人问津。
所幸模样生得还好,若是不开口也算是个难得的美人。
“那就难怪会把他送来了。”锦瑟想起那双清冷的双眼,微微笑道,做给大周亲王侍寝的侍人,说起来风光无限,其实根本就是个名分尽毁的差事,一般来说,贵人到次于自己身份的官员府中暂住时,官员都会适当的安排侍寝的下人,这些下人们地位低微,仅仅是作为玩物被消遣一夜罢了,事后除非偶有贵人兴起,愿意带走继续召幸的,一般都是当吃了一顿饭一般随性丢弃,这就像是个酒足饭饱后的游戏一样,在贵族圈里早已习以为常,也没人会在意这一点。
而这施绮柔自然也是落到了这个下场,但是他不得不从,因为他身份卑微的父亲仍然需要住在这里,吃着苏阳城主的一口饭。而他故意脾性古怪,也是为了可以不用出嫁,以便常年陪伴在体弱多病无人照顾的父亲身边而已。
而正由于她没有接受这份“好意”,苏阳城主认为必然是自己不识好歹的儿子惹恼了亲王这才被赶出了房门,故而勃然大怒,回头就叫人打了他二十板子,当夜就丢进了柴房。
而那施绮柔可怜的父亲只能强撑着病体一路哭求到了锦瑟的院门外,他一个小小的下人并不知道此时他的妻主正在参见大周的亲王请罪,如今当然也一并被苏阳城主重重地惩治了。
“亲王?”华卿将茶盏递到锦瑟的面前,却见她始终只是用指腹静静抚摩着青瓷碗,以瓷盖轻错茶盏,任由清香在指间萦绕,若有所思看着窗外。
“锦亲王并未接受内侍的邀宠,反而比平常还冷淡了他几分,而苏阳城主的庶子施公子,却被她当晚就问起说要召幸。
只是他前一夜已被打得半死不活,又怎么可能去服侍,但因为锦亲王垂询了几次,言谈间似乎颇为可惜的样子,苏阳城主也深悔不已,这才忙不迭地将施公子从柴房里放出来,连同他的父亲一起都被人好吃好喝地照料着了。”
此时,素鸣叶的近卫官正和往日一般在他面前汇报着玉锦瑟平日里的一举一动,事无巨细的简直就像有个摄像机装在她的房内。
“说起来这施公子也实在可怜,好歹也该算是个贵族公子,却平白遭了这种罪。”近卫官说道。
“可怜?依本王看是走了运了,他这罪可算受得值了。”素鸣叶放下手中的书本笑了笑,挥挥手让近卫官退了下去。
怎么不值呢,不过一个小小的庶出公子,却能让堂堂的大周亲王亲自出手相救,还背上了被大周亲王“惦记”着的美名,只怕日后求亲的人都要踏破门槛了,素鸣叶又忍不住轻笑了一声。
小剧场:
素鸣叶:太过心软,可不是上位者该有的。
玉锦瑟:……行吧,你们都是枭雄,我是狗熊。
素鸣叶:……罢了,反正你以后有孤照拂,傻点也无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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