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紊入内时,秦若临已经擦拭净了眼泪,他端然地坐在主夫的位置上,看着眼前的少年在小侍的引领下走到他的面前,盈盈行礼,动作规矩却并不刻意,倒显得有几分悠闲的意味。
“见过正君大人。”在亲王府,后院的品级相差便也如同朝堂上的官次等级。然而朝堂上的权势可以呼风唤雨,这里一个正君的空壳却尚还不如眼前这个小小侍君。秦若临想到此处,眸光中不知不觉的便带上了几分羡慕之情与悲切。
万万想不到,他甫一嫁入王府便失了宠,甚至今日都尚未圆房,陪嫁公公说的果然不错,便是亲王再如何温柔可亲,这府里的男子再少,也需得十二分的小心。偏生他不懂得如何争宠,更不是林素衣的对手,眼看着他们二人如今亲亲我我,亲王偶尔撇来的一眼似带着愧疚的眼神,他心里针扎般的疼,然而为了亲王,自己在给娘亲的书信时,也只强颜欢笑着说亲王对自己关怀照顾,并不曾受什么委屈。
然而如今,他除了这个风光无比的正君之位,还留下什么。
“侍君不必多礼,请坐。”
嫣儿端上了茶来,一旁的陪嫁公公则会意的将厅中的人都遣了出去,只留下了几个从秦家过来的陪嫁小厮们。
秦若临端详着眼前的少年,天青色锦缎衣衫,袖口绣着暗底金线的梅花图案,更添了几分高贵儒雅。他无疑是美貌的,生得一副潋滟水眸,眼波流转的容貌,眼底匀磨浓墨一般的华彩,仿佛是用晶然莹白的冰片雕琢成,清濯漓汤。那娇媚的五官本该是带着极致的诱惑力的,此时却只是低垂着头安安分分地看着自己的脚尖,带着平和与沉静,这副模样,何曾有半分能看出他原本只是宫中赏赐的艳姬。
秦若临怔怔地看着他陷入沉思,想要开口一时却又不知该说什么,及至看到了一旁的陪嫁公公对他使了个眼色,这才幽幽的出声道:“听说昨日亲王召见了侍君。”
君紊静静地看着他轻点了点头,不置可否。
若临深呼吸了一下,试图让自己沉住气:“你是亲王当日出巡时的唯一带在身边的近身小侍,对她来说自然不同,在我眼里,也不会把你当成寻常的侍君看待。只是如今……亲王的一颗心已全然都挂在了林侧君身上……”
说到此处,秦若临几乎有些按耐不住,面色凄然,几度忍不住梗咽想要饮泣。
陪嫁公公为了替他掩饰,接口道:“侍君大人,奴是随着正君大人一同从秦府嫁来的,如今府里虽说只有三位王君,可也毕竟是堂堂亲王府,这尊卑有序的道理姑且不论,便是寻常人家,夫君不可争宠亦是男戒的头一条,要劝说妻主雨露均沾也是身为夫郎原该有的器量……”
君紊淡淡地扫了这口沫横飞,一脸忿忿不平的陪嫁公公一眼。那目光清清静静的,并不见凌厉,却满含着一种无形的压力朝陪嫁公公的心头压来,使得他说到一半便不由忍不住噤声。
“若正君大人找我只是为了让我和侧君大人那里争宠,君紊恐难以从命。”
秦若临不由心头一怔,从他召他来见到寒暄片刻不过寥寥数语,这聪敏的少年居然已经能看出了自己的私心吗?
“君紊,你曾是亲王最亲近人,如今这般……你可甘心吗?”
“君紊不过是小小的六品侍君,不敢妄言。”他温温款款的道,看着秦若临,遂又一笑,“不甘心的,怕是正君大人吧。”
秦若临拿着茶盅的手微微一颤。抬头眼见陪嫁公公的脸色,不由犹疑自己究竟要不要照他所说的把自己的计策和盘托出。
君紊知道,他与自己不同,是秦家呵护在手心里长大的世家公子,性情单纯和善,哪里懂得什么是后院间的争宠。若锦瑟是个花心风流的女子倒是好事,秦正君这样的小家碧玉安抚两句,哄哄便也罢了。只叹锦瑟不是个朝秦暮楚之人,她若对林侧君一心一意了,又哪里顾得上旁人的所思所想呢?
纵然是齐眉举案,到底意难平。君紊明白这位秦正君心头的痛苦,却自认帮不了什么。
有些事,是无法急近的,便是自己,也需得学会平心静气不是吗!
秦若临叹了口气,镇定下来片刻,微微一笑,眼底似有柔波流动∶“你说的很对,我是不甘心,我何尝不明白……亲王是个心地纯善之人,我不想叫她为难,只是……”
陪嫁公公看了若临一眼,再度为自家的小公子心疼了起来,不由又开口对君紊道:“侍君大人,您也看到了,我家王君自从入得府来,便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林侧君恃宠而骄,整日里霸占着亲王而不让他上主院来,虽说林家亦是世家,比我们秦家不遑多让,可是这样大户人家出来的大家公子,却本不该这般不懂礼数。便是侧房应该早晚至正房请安的规矩,他居然也视若无睹,再这样下去,若传到秦家或是皇上的耳朵里,岂不是要害了亲王吗?”
这几句话倒确实在情在理,君紊自然是明白的,皇家女子,图一时的新鲜倒还说得过去,但若是真正独宠了某个夫君,引得后室不稳,便是女帝亦要申饬的,毕竟哪个殿下家里的后院没有牵涉着一两个大周的重臣与有份量的家族呢?便是女帝宠幸后宫也需时常顾忌着朝堂上的风云变幻。如今林家与秦家都不是小门小户,锦瑟原本哪一个都不可轻放了。当初秦若临没有主动邀宠亦也是这个道理,而君紊也是很明白自己的身份,只要能嫁进来便已算是小有所成了,往后便是天长日久的事情了。
但他比秦若临更明白的一个道理,锦瑟毕竟是个脾性温和的皇女,她只是一时没想明白,等日后她自然会琢磨透这些个缘由,嫁入府里的男子便已经算是她的人了,若是不闻不问,只怕会比没有嫁进来更为凄惨,而他们要做的则只是沉住气。
林侧君想必也明白这些,所以他不过是紧守着自己得来不易的幸福,能抓一刻便是一刻罢了。
但若是秦正君先沉不住气,行差踏错一步……
一瞬间君紊眼中浮现了一种淡不可见的怜悯,而下一刻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几不可见的叹了口气,他低声道:“亲王不是薄情寡性的女子,必不会薄待了正君!正君也不必过于忧虑……”
“她至少还会想到你,可如今却连一面都怠于见我。”秦小白兔说着说着又红了眼眶,一旁的嫣儿也随着他暗自伤心,想自家的公子,不论出身还是容貌,也算是京都数一数二的人物了,哪里比那林侧君差了去,偏偏亲王眼里如今只有一个侧君,新婚三夜后便再也未曾踏足这里。
便是公子偶尔主动大了胆子主动去见亲王,也总是遇到林侧君在场,被他三言两句的给挡了回来。
不是没有替公子不值过,只是……亲王至少也得先和公子圆了房啊。这样空守下去何时是了?万想不到公子这般品貌的人,嫁来却只是守着活寡,何其无辜。偏偏这件事情除了他们几个近身服侍的人知道外,对谁都难以启齿,怨只怨公子生的太单纯善良,三日新婚夜竟没有趁机牢牢地栓住亲王。
而他们也失策了,没有料到锦亲王果真是如传言中清心寡欲的,唉……许是那林侧君使尽了浑身解数,放下大家公子的矜持才……嫣儿毕竟是尚未出阁的男孩儿,只想到此处已是面红耳赤。
陪嫁公公终于按捺不住,上前几步忽对着君紊直直跪下,君紊起身相扶,奈何却完全拗不过他。
“奴随着公子嫁进王府,不求锦衣玉食或者荣华富贵,只盼着小主子能过的顺心如意,可如今……”说到此处陪嫁公公拿出块帕子抹起了眼泪,“奴不求侍君替我家公子做什么,只要能在亲王面前能劝说两句,侍君与亲王的情分自与我家公子不同,想必亲王也能听上几句……”
此时此刻君紊终于明白了若临的真意,他微微一笑,轻声道:“秦公子,您如今既已是正君,又方才入府不过月余,又何必急于一时……
君紊是从宫里浸淫出来的人物,自然不会不懂秦若临这位陪嫁公公的心思,更不会傻到劝自家的主子和林家的公子直面冲突,他手腕微微用力,那陪嫁公公不及他年轻力盛,倒被一下扶了起来。
正在这种尴尬的时候,门口传来小侍的通报声
“正君大人,刘管家有事求见。”
这种时候,陪嫁公公也知道自己再不好多说什么,擦了擦眼角,乖乖暂且先退到秦若临的身后去。
而刘忠一路小跑地来到正君院落,正急着通报,那里看得出这满室的暗潮汹涌。
见到秦若临与君紊正坐在一起,便也行了礼,恭恭敬敬地说道:“禀正君,亲王不在,有贵客上门求见,这是拜贴。”
秦若临此时已经收拾整齐缓了过来,他抬头问道:“是什么人?”
刘忠的老脸上带着明显的犹豫,扭捏了片刻才道:“是西塘皇子寒公子,先前也曾数次下帖却都被亲王拒了,今日他是亲自上门,因亲王不在,老奴不敢怠慢,只能先引了他去了正厅,派人好生招待着。”
秦若临愣了愣,他显然对此毫无经验,目光看向一旁的陪嫁公公。
陪嫁公公于是低声道:“公子不必惊慌,既然有贵客上门,倒不如迎一迎,以示礼数,亲王既然也曾拒过几次,想来公子也不过是需要场面上周旋一番,无甚大碍。”
秦若临又问道:“这位西塘皇子之前下的帖子果真都被亲王拒了吗?我怎么从不知道?”
刘忠叹口气,点点头,她再度变戏法一般的拿出很多帖子:“如今每日都会陆陆续续有不少拜贴,亲王一概吩咐老奴处理……”
焉儿从刘忠手中接过这些帖子递给若临,秦若临粗粗翻看了几封,果然都是些京城的世家贵族的拜帖或者请柬,甚至还有好几桩提亲事宜的,看看日期,竟全部都是当天的。看来刘忠说的果然不错,亲王从来不屑理会,秦若临心中不由喜忧参半,喜的是锦瑟虽身为亲王,却并不如其他贵女那般风流好色,见一个爱一个,忧的是她一颗心如今也只放在林素衣一人身上,自己又如何才能得到她……
刘忠小心翼翼看他片刻,又捡着词儿说道:“正君若不想去见倒也无妨,这位西塘皇子虽说也是西塘出了名的美人,但亲王从不愿去应酬,便是平日里其他贵族的帖子,亲王也一概能免则免,从不愿搭理这些,只让老奴代为应酬,或吩咐自行回绝,说是不必拿来后院烦扰正君。”
言罢偷偷又在心底抹了把冷汗,唉,且让她豁出这张老脸为亲王做点事吧,这般冷落正君她也是看不下去了。
果然,秦若临听了这话心头一暖,先前的委屈仿佛烟消云散了大半,到还依稀有一丝甜蜜渐渐徘徊了上来。
这西塘皇子与锦瑟的故事,民间至少有数十个版本,即使他听说的未必是最正确的版本,却也八九不离十了,那就是大周国的锦王殿下压根看不上你们西塘的皇子。
他发呆半晌,刘忠忍不住咳了两声以示提醒:“正君大人,您看这西塘皇子……”
秦若临这才回过神来:“刘管家,让皇子稍候片刻,我这便过去。”
刘忠于是躬身退下了,想想锦瑟这些年来的作为,不由又带了几分哀怨的自言自语道:“唉,若是亲王肯收下这些请柬,早该儿女承欢膝下了……”
一旁的小青顿时脚下一个踉跄……这话最好别被她家殿下听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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