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寅没有想到的是,当他终于盼到了第三日,兴致勃勃地去到卖扇大婶的家中时,锦瑟竟然一早就已就带着雁儿上了街了。
“出门了?”他犹不死心地问道,“大婶可知他们何时回来?”
秀才大婶笑呵呵地道:“这可说不准了,那君夫郎一早便来了,说是带着我们家雁儿去城南的苏湘斋吃顿好的为她庆生呢。”
苏寅觉得很失望,他略沉吟了一会便起身告辞随即吩咐小厮朝苏香斋的方向去了,丝毫没有意识到身后另一辆鬼鬼祟祟的跟着他半日的马车。
“寅弟这搞什么花样啊,总不是特地来会一会这个黄花菜大妈吧。”,马车内,苏家的某个女子看不懂了,忍不住出声问道。
另一个女子抬手便给了她一记扇敲:“你个木鱼脑袋,寅弟再不济,也不可能看上这老秀才吧。”
被打的女子委屈地摸了摸自己的头:“我这不是奇怪么,看寅弟最近总是失魂落魄的大家姐妹都不放心不是,要不也今天也不会跟了来一瞧究竟了。”
第三个女子却是慵懒地打了个呵欠,说道:“你们也真是太闲了,寅弟爱做什么便让他去做好了,还偷偷摸摸地跟在后面,真是多事。”
这出声的不是别人,正是两日前与锦瑟林潇然太湖泛舟的苏家三小姐苏瑜。
另一个苏家姐妹不服了,反唇相讥道:“既然如此,你跟着来做什么。又没人强迫你。”
苏瑜白了她一眼:“我这本是要出门办正事的,是你们莫名其妙地冲上了我的马车,非让我强行改道跟踪寅弟,这可是我的马车,难道让你们抢了去我用走的?”
“好了好了,这么些小事有什么可吵吵的,什么天大的事能比我们家的宝贝寅弟重要?”另一个苏家的女子出来打圆场。不是别人,正是苏家老大苏苑,苏家的马车虽然宽敞舒适,但此时一起坐了四五个人,还是显得有些拥挤了,然而她一开口,别人便再无声音了。
苏瑜无言地瞧着自家大姐也跟着瞎起哄的状态,虽说她也极为疼爱自家这个唯一的宝贝弟弟,但平日里向来闲云野鹤惯了的她并不喜欢过多地干涉他的生活,所以相比其他姐妹们的积极态度,有些无奈。
然而,她怎么敢反驳自家头号的当家人,于是也只敢心底里嘟囔了几句,仍旧靠上了软垫睡她的大觉去了。
这苏湘斋是扬州最出名的酒楼,巧的是,亦也是苏家的产业之一。此时的苏寅还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眼下这种缠着一个陌生公子的行为很不正常。或许是好奇,也或许是向来自傲自负的他不甘心就这般被人拒绝。
他是个执着的人,潜意识里他或许更想弄明白,为什么自己要对这样一个素未蒙面,虽才华横溢却不免有些难以结交的公子这般的有兴趣,也许是因为一个人始终是孤独得太久,免不了总希望有一两个知音,何况他本就是个自视甚高的人,从来只有他苏寅拒绝别人,从没有别人会这样拂他的面子。
锦瑟大概是预料不到的了,自己原本只是想逃婚罢了,结果逃得自己又背了一身新的麻烦和桃花债。
此时在苏湘斋,她意外地又遇到了前两日太湖泛舟的林潇然。
老实说,她对这个女子并无恶感,只是害怕她会从蛛丝马迹中看出她的身份。而这一日君紊又凑巧地没有陪同她一起,只有一个懵懂不知世事的雁儿。
结果,当林潇然在苏湘斋门口看到她而热情地打着招呼时,锦瑟一瞬间有掉头就走的欲望。
“君……小姐,幸会,想不到如此有缘,竟会在这里巧遇?”林潇然彬彬有礼地道。
“林小姐客气了。”锦瑟暗叹世界实在太小,寒暄了两句便没有话了。
林潇然只当她是害羞,遂朝着她身边的小女孩打招呼道:“小妹妹叫什么?”
一旁的雁儿瞧瞧两人,乖巧地回道:“我叫雁儿,今日小哥哥是特地来带我庆祝生辰的。”
锦瑟见她仍是纠正不过来,不由只得苦笑地对着林潇然道:“对不起,这孩子始终把我当成男子。”
林潇然笑着摆摆手,示意她毫不在意,心头自然是把她这番多余的解释当成是欲盖弥彰。
又道:“今日难得又见,既然是小妹妹的生辰,不如便由我做东,请两位上厢房吧。”
锦瑟想要推辞,然而林潇然却是一脸诚挚,弄得她也不知道用什么借口。
这般情形之下,便被林潇然请进了苏湘斋的厢房。
苏湘斋既是扬州最出名的酒楼,接待的也大都是富贵人家的女儿们。
雁儿还是个孩子,从不曾来过这般精致高雅的厢房,一进了房间便好奇的到处东摸摸西看看。
林潇然又开始发挥女尊世界的女绅士风度,上楼时便一路引着锦瑟,一进了房内之后更客气地替她开门拉椅子。
锦瑟以看怪胎的眼神瞧了她半晌,却因为隔着面纱使林潇然误以为是灼热的视线,搞的后者心头不由喜滋滋的。
殷勤的小二姐知道她是贵客,加之林潇然出手亦是大方,便服侍地特别尽心。
上完了酒菜之后,便暗自拿了林潇然赏的小费,知趣地关上门退出了厢房。
林潇然替锦瑟和雁儿布了菜,随即从怀中取出一件物事,道:“前两日与妹妹一见如故,仓促之下做姐姐的也未来得及好好的妹妹叙叙旧,今日特备了一份薄礼以示情意,请妹妹收下。”说着便把一个雕花的黑匣子推到了锦瑟的面前。
锦瑟不知道她葫芦卖的什么药,只是狐疑地把匣子打开,只见盒内躺着一对精致的玛瑙耳环,鲜艳欲滴,一看便是名贵之物。不得不说爱美之心人皆有之,锦瑟自然也不会反感,只是女尊国的女子装饰穿戴大都以简约贵气为主,这耳环往往都是女子娶夫时赠送男子的,或是两小无猜的定情之物。
锦瑟既然从未有过男女情事,自然也就压根不知道这里面的门道,只觉得这耳环精致无比,甚是好看。
只是她实在弄不明白林潇然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只将耳环推回林潇然的面前,回绝道:“林小姐客气了,正所谓无功不受禄,在下实在收受不起。”
林家资财雄厚,这玛瑙玉石虽并非凡品但对林潇然来说也不过寻常之物,若是普通的公子,怕是早已看花了眼喜笑颜开了,林潇然见过不少大家公子,有许多人无论初时表现的多么矜持,只要她大方出手投其所好,往往惊喜无比,毕竟天下的男子谁人不爱珠宝首饰,不爱这些黄白之物。此时见锦瑟声线平稳,波澜不惊地便拒绝了,惊讶之余也生出了几分敬重。
“妹妹不要误会,这对耳环不过是平常之物,我前年去关外之时无意中购置所得,因着家中还未娶正夫,也无人可送,如今与妹妹投缘,便想着送给妹妹,将来娶夫时也可派的上用场。”
她一番话说的滴水不漏,更意有所指地提出自己府中仍未娶正夫,奈何这番良苦用心对锦瑟自然毫无作用。
锦瑟此时却是心道,我娶不娶夫关你个屁事,仍是客气地回绝道:“林小姐客气了,今日得小姐做东,已是十分感激,实不该再受此礼。”
林潇然见她坚决地拒绝,便也不强求,她是个极为洒脱变通之人,遂潇洒地举杯敬道:“君妹妹既如此说,林某便也不强求了,请。”说着便先干为尽。
锦瑟微微一笑,亦也潇洒地回敬,林潇然见她行为处事如此干脆,不由更多了几分好感。
楼下,苏寅一路赶来未觉得半分疲倦,便直入了大堂,苏湘斋的掌柜一见他不由大惊,慌忙地将他迎入了内堂,恭敬地泡上了一杯茶,压抑下心头的疑惑问道:“公子今日来,可是要用些什么?”
苏寅摇摇头,只淡然地打开房门朝着四周望了几眼,随即看向掌柜问道:“今日可有一个戴着黑色斗笠的人带着一个年幼的姑娘前来?”
掌柜每日接待无数客人,哪里记得这许多,这当口便急召了自家的小二姐前来问话。
小二姐一溜小跑地前来,见是东家的公子,不敢怠慢,赶忙行了礼。
苏寅摆摆手:“这些虚礼便免了吧,我且问你,今日可有戴着黑斗笠的公子……或是小姐前来?”
小二姐连忙笑道:“有,有,方才迎进了厢房,连同另一位小姐……进了二楼靠左的天字第一号房。”
苏寅不等她说完,抬腿便要去了,掌柜慌忙地拦住他:“公子若是有什么要事,让小的去办便可。”
苏寅横了她一眼:“你要拦我?”
小二姐被他这一眼横的吓出了身冷汗,在掌柜连连使眼色下才壮胆回道:“公子,这厢房内没有旁人,只有三位小姐,虽说光天化日的,可公子还是黄花待嫁,若是传出去……”
然而自小便被几个姐姐宠着捧着的苏寅何曾听得进这番话,他理也不理地直接推开房门朝着二楼去了。留下一脸冷汗的掌柜和小二姐在身后面面相觑,只得急急忙忙的跟了上去。
厢房内,雁儿正吃得欢畅淋漓,林潇然却正在不着痕迹地不断地和锦瑟套话:“看妹妹整日里以黑纱覆面,想必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只是如今我们是在房内,没有外人,这般厚重的斗笠戴在身上,岂非不便?”
说着便试探地出手想要替她取下黑纱。
锦瑟何曾敢露出真颜,她急忙伸手挡住林潇然,说道:“林小姐,请恕我不敬之处,这黑面纱实在不便取下。”
林潇然却是被她的一双玉手吸引去了注意力,她虽不算得是个风流情种,却也在情场上驰骋多年,把锦瑟这一回挡当成了欲拒还迎,兼之锦瑟自小养尊处优,一双青葱玉指实是纤细白嫩,比之无数大家公子都毫不逊色,不由心头一动,便顺势地握住了。
这个动作,对锦瑟来说犹如晴天霹雳,她隔着黑纱错愕的瞪着眼前显然是含情脉脉地看着她的俊颜。突然意识到自己似乎是被示爱了,居然还是被一个女尊世界的女人示爱,这个认知,让她的大脑一片空白,有种想要骂娘的冲动。
她虽然没有想要娶上个把男人的打算,可也绝对是个正常的女人,没有兴趣搞什么断袖之癖啊。
她试探性地抽了下自己的手,林潇然却仍是自然无比地将她的柔荑紧紧地握在手中,看起来是不准备轻易放手了。
而雁儿正满心的将注意力集中在眼前的西湖醋鱼之上,自然无暇他顾。
正巧这当口,苏寅又一把地推开了房门,于是眼前这一幕毫无保留地便落到了随之而来的人的眼中。
饶是苏寅是个待嫁的公子,此时见着了这一幕也不由地怔住了,而紧随起来的小二姐自然也只有头痛的抚着额头,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林潇然自是脸色一暗,声音中隐隐便带了几分凌厉:“这是怎么回事,这间厢房不已是被我包下了的么?我可不知苏湘斋会这般地招待客人。”
她说话的当口自然是松开了拉住了锦瑟的手,站起身来目光如炬地看向身后那个一脸窘迫着只能干笑的小二姐。
毕竟任谁在这种关键紧要的当口被人打扰都会极度的不悦。
小二姐上前来陪着笑脸道:“林小姐,请恕小的为你介绍,这位是我们东家的公子,今日……今日是特地来一会朋友的,不想惊扰了小姐。”
“朋友?”林潇然显然是有些意外,她看了眼苏寅,见他一双眼睛只是直勾勾地瞪着身边的君公子,便也明白了许是公子之间的手帕之交,眼前的公子毕竟是苏瑜的弟弟,也不好太过为难对方,便也消了气,风度翩翩地道:“既然是苏公子,那便不如一起坐下用顿便饭吧。”
锦瑟微微皱眉,还用饭?都用出事儿来了,今日这顿饭,她可无论如何都是吃不下去的了,再下去可非得消化不良不可。当下便站起了身来,客客气气地说道:“林小姐,我看今日天色也不早了,我也该带着雁儿回去了。”
林潇然只当她是被人撞破而神色拘谨,不由靠近她道:“不如由我送你与雁儿回去吧?”
锦瑟不动声色地避开,说道:“哪里,只是几步路罢了,不劳林小姐费心了。”
林潇然哪里肯依,刚刚有了些眉目,眼下自然也要牢牢抓住了。
这一推二去的,苏寅自然是看在眼里了,也有了几分了然,于是出声回护道:“我看不如就由我送他回去吧,我与这位君……小姐几日未见,也有些话想聊聊。”
锦瑟有些错愕,只想着甭管这人是谁,总比被这个爱搞断袖的林某某缠上要好,当下便也点点头,算是应下了。
林潇然见是公子们之间有私房话要说,便也不好强求,微笑着目送着两人出门上了马车。
小剧场:
苏寅:你宁可摸别的女人的手也不摸我的?简直是禽兽不如。
玉锦瑟:不,我谁的也不想摸……不是,明明是她抓我的手好嘛?
苏寅:你别解释了,解释就是掩饰,掩饰就是心虚,给我拉一下手手,我就考虑原谅你。
玉锦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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