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够了。”一声冷漠的声音传来,君紊不用抬头,也知道是他家的主子终于忍不住出手了。
锦瑟虽然是个性情温和得,然而毕竟是皇亲贵族,这一声出来自然颇有些威摄力,只是她自己不知道罢了。
所有人都愣了愣,想知道谁人在那里说话,于是都抬头朝发声的地方一看。这一瞧,却又不见人影,只因为锦瑟正一路朝着楼下而来。
林潇然和苏瑜亦是诧异地互看一眼,她们都是大家小姐,自然明白同情是一回事,但是出手又是另一回事,毕竟众目睽睽之下,还得考虑自家的地位和名声。总不能让自己成为了别人茶余饭后的消遣谈资吧。再者,大周国里,女子夫侍众多,为此勾心斗角的哪家哪户都有,怪只怪这少年命不好,叹一句红颜薄命罢了,又能怎样。
然而锦瑟却不是如此,她虽长在深宫但毕竟受了前世的教育,思想中根深蒂固的便是人权人性。平日里看不到的便也算了,如今看到了自然是要管上一管的了。
她走到路边,先是俯身把那少年从地上拉了起来,这少年近看却也不过十三四岁的模样,锦瑟眼里觉得他似是小弟弟一般,于是用力地拍了拍他跪了半日脏了的裙角,嘴里叨叨道:“这么点子小事便要寻死觅活的,你爹妈真是白养你一场。”
周围的人见她行事如此惊世骇俗,不由地个个瞪大了眼,兼有个别大婶大妈们,更是连连摇头道:“唉,难怪这人的妻主不要他,有伤风化,简直不成体统啊。”之类的云云。
锦瑟闻言,干脆抬头冷冷地朝四周瞥了一眼,简单明了道:“闭嘴!”
众人见她用词如此不客气,一时大愕,锦瑟更是不客气地道:“方才一个个看戏看得欢,现在却又跳出来装什么卫道士。都给我滚远些,少废话。”
她因在火头上,所以声音颇有几分威严,一时也压住了不少人,怏怏的不敢答话。
却也有个别的女子,嘟囔着:“不过是别人的家务事,怎能随便插手。”
锦瑟冷笑:“那你倒是看得津津有味,岂知非礼勿视?”
那女子被她说得脸色一阵红白,只想着是哪里冒出来的粗鲁人,说话这般没有涵养。
而锦瑟说话的时候,手始终牢牢地拉着那叫莲儿的少年的手。怕他一时想不开又要做蠢事。
然而那少年却是难堪的面色绯红,挣扎了半日脱不开,只得小声儒喏道:“小姐,您放开奴家,这……怕是于理不合吧……”
锦瑟似笑非笑:“你不是都想死的人了么?还讲个什么礼,在乎什么名节?”
少年一怔,再看向拉住自己的那双纤纤玉手,竟显得比自己的手更要雅致秀美,摸上去更是有些柔弱无骨,不由地愣了楞,便没有继续反抗。
锦瑟又看了一眼那明显停下来想要看后续的轿子,故意大声问道:“你叫莲儿是吧,你家妻主如今有几个孩子?”
少年小小声地低头道:“我家妻主还未过十五,尚无孩儿。”
未过十五……锦瑟听得脸部一阵抽搐,好吧,她忽略这个还不成么?
“我说你真是个不开窍的,你家妻主若真的不待见你,你就不会去找她的爹娘么?难道他们连自家的孙儿也不想认了?”
她瞅了眼那座轿子,用脚指头想也知道轿中的人此时正巴巴地盼着这少年死了一了白了呢,否则也不会故意来这集市让他颜面尽失不得不自尽了。
“走,我带你去官府,让县令来问问,谁家的主夫这般凶悍,竟连自家妻主的孩儿也容不得了。可不是没有了王法?”锦瑟故意如此说道,众人听了此时便也连连点头。而轿内的某人正死死地缠着手中锦帕,恨得不敢出声。
楼上,林潇然却是笑了,道:“真不知这是谁家的公子,这般嚣张,却也有几分意思呢。”
苏瑜摇了摇头:“这若是娶进门去,还不是成了个男夜叉,不成不成。娶夫娶贤啊。”
看来两人都仍旧是把锦瑟当成了公子了,这倒不是因为锦瑟的身段或是其他,而是两个大家小姐都一致认为,会替一个毫无资色可言又被赶出家门的小侍当街出头的,便必然是个还未出阁的公子才会做得出。
毕竟!为人处事太过天真了呗~~
锦瑟拉着他佯装走了几步,那刘家的主夫终于忍不住了,说了一声慢着,便婷婷袅袅的下了轿。
锦瑟犹疑地看着他一步三扭的步伐,十分怀疑这种别扭的走路姿势照理应该会让男人的腿间感到很不舒服。
而在她研究这些有的没的时候,那刘主夫已经来到来到锦瑟与君紊的面前,优雅地行了一礼。
“刘氏见过小姐。”
他先礼后兵,锦瑟也不好冷眼相向,于是便也暂时按兵不动。
“莲儿乃是我刘家妻主的通房小厮,如今倒让小姐费心了,亦是奴家的不是,这本就是刘家的家务事,还请小姐将莲儿归还,也好让奴家回去与妻主有个交代。”
言外之意,这是我家的事情,还轮不到你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锦瑟淡淡地道:“怎的你一个男儿家如此善变?方才众目睽睽之下,你不是给了卖身契已经将他逐出家门了么。”
那刘主夫也是眉清目秀,看似端庄秀气的男子,被她如此问道,却也不生气,依旧温温婉婉地道:“小姐怕是有所不知,这莲儿不过是妻主的一侍小厮,因着服侍的不好,将他逐出家门本就是妻主的意思,我们男儿家,出嫁从妻,本就没有什么置喙的余地。”说着低下头,叹口气,似乎真是无可奈何的样子。
见锦瑟表面镇定实则有些迷惑的样子,君紊只得偷偷凑近锦瑟提点道:“一侍是给女子行成人礼的小厮,普通的官宦人家都是寻些受过调教的男儿,否则……若是一个不当便会触怒妻主,故而……。”
锦瑟这回可听明白了,幸好是盖着斗笠,旁人也看不见她此时红红白白的脸色。
想不到这一侍都还要搞这么多名堂,真够庆幸自己当初逃过一劫。
再看向一旁那个叫做莲儿的少年,却突然发现自己的衣袖俨然还正被他抓着:“我……我……”那表情似哭非哭,支吾了半日愣是吐不出半个字。毕竟是光天化日之下的,被主夫这般一说,受着众人指指点点的,自然更是觉得毫无颜面,不由的只得抓着锦瑟呜呜咽咽的流了满面的泪。
锦瑟微微皱眉,这回她终于意识到了,自己是被一个少年拉着……哭呢!
眼下可不是她琢磨其他事情的时候。
那刘主夫见锦瑟不语,又道:“奴家与莲儿毕竟是一场主仆,一时的气话也是有的,如今倒让小姐和众位乡亲笑话了,是奴家的不是,恳请小姐见谅。”
说着又秀秀气气地朝着众人福了一福。一时间,有些没脑子的便觉得这刘家主夫也算是个通情达理的,方才不过误会罢了。
好一段冠冕堂皇的话啊,锦瑟笑了,嘲弄道:“如此说来,你倒算是个贤良淑德的了?”
周围众人见这刘家主夫举止言辞皆进退有礼,都不由地有些向着他了,此时再看锦瑟,倒觉得她有些不依不饶的味道了。通房小厮本就是个没有地位的奴才,任打任骂的原就是常事,又有什么奇怪的。
于是,有些人便开始窃窃私语地说她是看中了人家小侍的美色,故而出手想英雄救命,捞点子好处。
君紊倒是面不改色,只看着他们家主子。
他清楚一点,平日里文文弱弱的主子若是脾性上来了,那可是九头牛都拉不回来的。
锦瑟静静地看了他半晌,方才缓缓说道:“他想要撞墙自尽时,你怎的不出声?他苦苦哀求跪在你面前,又为何装聋作哑?方才还视人命如草芥,如今又装不忍心?”她一句比一句犀利和针锋相对。那刘主夫何曾见过一个女子对着他这般咄咄相逼。不由退了两步,干脆直向着那唤作莲儿的少年道:“莲儿,还不回来,莫非真要让妻主知道你当街和个女子拉拉扯扯的不成体统?”
少年果然是被她唬住了,再抬头瞧瞧锦瑟,饶是他此时看不清这个黑纱敷面的女子是何表情,却也知道她在生气了。
那身上隐隐的有一股令人惧怕的气势散发出来,手腕更被牢牢地抓得生疼,然而他却不敢吭一声,只径直低了头,不敢再看眼前的刘主夫。
“小姐何必非要多管闲事,岂不知这世上的男子嫁妻后除了从妻主外,更要依从主夫之命……”有人在一旁劝解道。
“对不起,我还真不知道有这规矩,难道你家妻主要你去死,你便也真的会去死么?”她冷笑。
那刘主夫一怔,依旧滴水不漏地回道:“身为男儿家,尽心尽力地服侍妻主本就是常理。小姐看来也是出自书香门第,岂不知男子需以妻为天为纲,一生顺从,我身为刘家主夫,更有酌情处置侍从的职责,为妻主分忧。”
锦瑟听得暗暗皱眉,看向君紊,后者朝他家的殿下点点头,也难怪他家殿下不晓得了,毕竟她还没娶夫呢。
这天下哪家哪户没有那些个无名无分却不得不尽心替妻主暖床的通房小厮小侍们?小厮本就是奴才的命,若是运气好些的,遇到个知冷知热的疼人些的妻主便就是造化了,否则的话便会如眼前的这个少年一般,不受妻主待见,厌倦了之后被主夫逐出家门,更有甚着,送给亲朋好友或是卖进青楼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锦瑟被君紊貌似同情的眼神看得一阵郁闷,好吧,她承认自己是搞不清楚这里面的所谓的主夫侍从的门门道道。
她毕竟是个受过正规教育的大好青年,说了难听点便是古板得紧,左右是看不惯这万恶的封建社会了。
看多了清宫与后宫戏,她一直觉得那戏里的皇帝看似享尽艳福,实则就是个白痴,被一群女人耍得团团转,最重要的是,那些区意奉承的后妃们之中,几乎就没一个真心实意的,这一点锦瑟更是心知肚明。
与其如此,锦瑟自然还是宁愿一个人逍遥自在。要享齐人之福也得看有没有这个命。
——当然,其后的生活锦瑟会发现她这辈子到底有多精彩。
那少年咬了咬下唇,欲言又止,显然他是个没有主意的,几句话便能唬得他又入狼窝。
抬头怯懦地望了看不清面貌的锦瑟几眼,细声道:“多谢小姐方才相救,如今我还算是妻主的通房,只要主夫还肯容我,莲儿便……”
“便愿意再回去受一次罪是吧。”锦瑟完完全全的是恨铁不成钢。
这孩子简直就是无可救药了,她看他一脸巴巴地瞅着对方的神情,便知道他还是盼着能回去那狼心狗肺的人身边。
那刘主夫见锦瑟迟迟不放手,便也大声起来:“姑娘可知男女授受不亲,如此当街拉拉扯扯,试问成何体统?还是说你对莲儿有不轨之心,这才不舍得放人走。”
他问得冠冕堂皇,锦瑟倒是一时不好反驳,心里却是深恶他的颠倒黑白,忍不住就要反唇相讥。
却是君紊沉稳地出声道:“你刘家想来也是大户人家,这小侍毕竟是有了身孕的,你擅自赶他出门,光天化日之下逼死他,此事若是闹到了官府之中,想来也是不好看的吧。除了治你家妻主治家不严之罪外,更要治你一个不容妻侍之子的恶名。”
在大周,主夫制裁一个小侍通房本算不得什么,然而虐待妻主之子的罪名可就不一样了。
锦瑟自然是深想不到这一层的,故而君紊的话一出,那刘氏主夫的脸色果然是白了几分,语调也软和了下来:“方才是奴家鲁莽了,还请姑娘将莲儿送回,奴家感激不尽。”
锦瑟叹了口气,对上莲儿那双满是期盼的眼神,只得道一声:“罢了罢了,你既要重新入那火坑,我又能说什么呢?”
她缓缓放开手,看着那少年仿佛全然松了口气似的神情,只得无奈地摇摇头。
倒是那少年向前走了几步,忽的又回头望望锦瑟,一双秋水大眼似是想说什么却终究没有开口,那刘家的主夫冷冷地唤了声:“莲儿,还不快随我回去?”说着自顾自在贴身小厮的搀扶下上了马车。
莲儿远远地朝锦瑟羞涩的福了福,便飞快地跟在轿子后面走了。锦瑟瞧着他离开的步伐,不由觉得惋惜起来,这样年纪的美少年若是放在现代,怕是正过着无忧无虑的青春年少的日子吧。那脸上的疤痕怕是也有段伤心故事,唉。
一票围观的人潮见没什么热闹可看,也渐渐地散了去。
君紊见她一脸泱泱然,知道她此时心里必定是不高兴的,便故意道:“听说城西有一处太湖,风景很是不错,不如饭后去逛逛如何?”
锦瑟叹口气:“唉,现在着实没有心情,还是回房歇息去吧。”
她刚转身,便听得身后有人唤她
“公……姑娘请留步。”
回头,便见着正是先前两个坐在自己下首位置窗边的两个大家小姐。
君紊已是先她一步问道:“不知两位小姐有何贵干?”
小剧场:
莲儿:多谢殿下援手,莲儿一生都未曾忘记。
玉锦瑟:……你是谁?……
女尊之绝色亲王(又名锦瑟无端)提示您:看后求收藏(同创文学网http://www.tcwxx.com),接着再看更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