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之后我才知道,被人关注和爱着的感觉原是能叫人成瘾的,像我这样自小卑弱的人,那一点点爱和关心,便足以成为我一生的救赎。
我家世低微,就算是放到松阳这个小地方,我也并不出众。
我自小便看着父亲漠视母亲和我、家里的妾室欺辱我们、弟妹也以欺负我和哭瞎了眼的母亲为乐。其实很久之前,幼小的我根本不知道嫡庶的区别,甚至还怨恨过:
——如果我是父亲哪个妾室所生,是不是父亲的爱也会在我身上停驻片刻。
母亲倒是很爱我,只是她那为了父亲熬瞎了的眼睛浑浊的很,我从没在她的眼睛里看见过自己的影子。
可她很爱我,我不能辜负这样的爱。
母亲总是告诉我父亲的好,哪怕我只能看到他的冷漠;母亲总是在为弟妹们做些衣服,哪怕她已经瞎了,只能摸索着绣出一朵朵能叫妹妹们在别人宴会上叫人羡慕的漂亮花朵。
她很爱我,我不能不心疼爱我的她。
于是我也学会了刺绣,我绣得比她还要好,我有时会偷偷拿出去低价卖了,我们的日子终于好了些。
她很爱我,我也只能爱着她爱着的父亲。
父亲原先是个挑着香料担子的小贩,捐了官后便将老本行丢到最阴冷的地方。还是母亲凭着气味和他们年少时微薄的一点子温情叫我辨别这些,我便也学会了调香。
我喜欢调香,我也喜欢刺绣。
只有在做这些时,我才能竭力着、幻想着去汲取来自父母的爱意。
可是午夜时分,我在冰冷狭窄的床上辗转反侧时又总是忍不住去想——这世上善意如此之多,缘何除了母亲,我却没能分得半分?
后来我遇到了甄嬛,她帮我逃脱了夏冬春的刁难、帮着我入选、她收留了我叫我不至于在宫里的教导嬷嬷面前太难堪。
她有美丽的容貌、高贵的家世、温情的父母,她什么都有了,我却什么都没有。
我并不嫉妒她,我只是有一点不甘心。
还有些窃喜,这样的人也会关怀我、爱护我,最好,她要是也能珍视我一些,就再好不过了。
她是世间瑰丽的珍宝,我也想成为叫人仰视的存在,我也想叫甄嬛这样高贵的人永远爱护。
可惜,甄嬛入宫后便病了,我这样卑微一个人,除了偶尔去看看她,趁机和沈眉庄套套近乎外,什么都做不了。
宫里的日子不好熬,这世上贵人这样多,难免将我更低贱些。
年后倚梅园有个宫女得了盛宠,耀武扬威着,我心里很不痛快,甚至有些愤恨。
原来也并不是只有家世高贵才能得宠,为何只有我如此形影相吊。
甄嬛身边有个宫女,叫清檀。在碎玉轩里时她总是照顾着我岌岌可危的自尊,我总是莫名觉得她会明白我心里的苦。
她说的话很准,我不多时便侍寝了。
我其实很害怕,我害怕了好几天,终于在侍寝那天不那么怕了。
皇上不怎么喜欢我,但也不讨厌我。他看我的目光我并不喜欢,他看着我,只有欲望,并无其他。
但这是我的命,我身世低贱,也不怪他看不上我。
后来甄嬛成了宫里最得宠的女人,我靠着她和沈眉庄的好话,也被带去了圆明园。
在去圆明园的路上,我做了一个梦,梦里有戚戚的羌管乐声,梦里我被皇上完璧归赵,受尽奚落。
梦里我没去圆明园,是沈眉庄被陷害假孕时求了皇上要我来作伴、梦里甄嬛身边的清檀也不是清檀,叫浣碧、梦里我投靠皇后,陷害甄嬛,最终吃着苦杏仁暴毙宫中。
梦里还有很多事,它们都太真实了,让我怀疑我真的切身经历了一遍,那就是我的前世:宫墙的冰冷、旁人的冷眼奚落、腹中那个孩子微弱的生命、苦杏仁苦到头的微甘,我都记得一清二楚。我流着泪醒来,甄嬛身边的清檀又送来了精致的果子。
我住得很偏,但好在我用梦里的记忆试探着帮了沈眉庄一个忙,一个足以让她时常后怕,继而想起我的好处的忙。
我越来越相信那是我的前世。
还有沈眉庄吃的那个方子,是我想办法暗中给了她皇后的那个生子方子。这法子伤身,沈眉庄本可以不用的,但是她也没别的选择。
与其扬汤止沸,不如釜底抽薪,狠狠给华妃和曹琴默一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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