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看见鬼哥了。
他个子不高,和现在的我差不了多少,看上去是个少年模样,额前的头发都被血水浸湿,白花花的脑浆从头顶的破洞往出溢,那些生命破碎的产物连一点儿想象中的腥味也没有,像颜色不同的水,安静地顺着发丝流淌,最后像蛛网一样凝结。
我看不清楚鬼哥的样貌,头发和血水困住他的眼睛,他的嘴角一直温和又平静地微笑。
鬼哥跟在我身后,帮我带上了门。
“……”
那时候,鬼哥说,他要跟着我回去,还让我做他老婆。
我想再次尝试跑路,结果被鬼哥拽住了衣领,差点摔了个跟头。
“别跑,”鬼哥轻笑一声,“你先低头,看看地面上的是什么?”
我非常听话地低下头——
“……灰烬。”
“谁变出来的?”
“您……”
“知道啊,那你还跑。”
老子不跑了——真男人就该面对!
然后我憋里巴屈地坐进驾驶位,开着车把鬼哥带进了家。
在迈进门槛的瞬间,我啪地一下摁开了灯。
“怎么一脸不情不愿的样子?”鬼哥用不着换一双干净的拖鞋,他连影子都没有。
“……不是,鬼哥,我咋能看见你了?”
太吓人了,真的太吓人了——这要是大半夜起夜看见这么张脸,那不得直接吓死过去,胸口碎大石都叫不起来的那种。
“因为我用了魔法,”鬼哥轻哂一声,“你很嫌弃我哦。”
“不是……鬼哥,您老人家理解理解我,我真害怕……”
我满脸苦笑加谄媚,像鱼一样贴在墙面上蠕行。
太**的吓人了。
我趁鬼哥一个不注意,用高中时测五十米短跑的速度和干劲一头扎进了卧室。
鬼也没什么可怕的,像这样,看不见就好多了。
床在召唤我,无所谓,我接着摆烂。
———
鬼哥当真安安静静地待在门外。
我在床上安静地晕了一会儿,把手机接上了充电器,亮起的屏幕上显示出99+的未读消息,我动了下手指,很轻松便将屏幕摁灭。
卧室没开灯,我躺在床上,看着泛黄的天花板,很快就沉入幻梦之中。
我以为我会和周公组队再开一盘棋,每次我俩下棋他都能赢我,我不服,想着在老地方等他。
那个老人长着白花花的胡子,总是发出和孩童一样稚嫩又骄傲的笑声。
但这次,我没梦到他。
我站在一个像是操场的地方,有高高的篮球架,还有画着白线的跑道,像是教学楼的建筑像是被什么切开,苍白塌落的横截面装着整齐的桌椅,还有无数个面孔模糊的学生——
他们有的趴在桌子上睡觉,有的悄悄在桌子下面玩手机,剩下的少数则认认真真地跟着讲台上三心二意的老师一起早读。
我能听见他们在念什么,是高中时学过的一篇文言文,我隐约记得它的名字——《阿房宫赋》。
盘盘焉,囷囷焉,蜂房水涡,矗不知其几千万落。
我想要离开这里。
于是我转过身,向着没有建筑和跑道的地方奔跑,浅蓝色的校服在梦里困住我,咬着我的身躯,我喘着气,瞪大眼睛辨别方向,这一切都是如此真实。
一面斑驳的灰墙突兀地出现在我的面前,有一瞬间,我看见有嫩绿色的小叶子从墙上的裂缝里伸出来,而后,不过一眨眼的时间,我便站在了教室里,眼前是矮矮的讲台。
无数只模糊不清的眼睛注视着我,似乎是在等我回答什么。
可是我该说什么呢?我不知道。
有人把一个纸条塞进我的手里,我转头,垂下视线,看见一个少年的发顶,他不动声色地在我身边坐好,轻轻地咳了一声。
好熟悉的感觉。
于是我离开我的座位,绕到少年的身前。
他低着头,其他学生和老师都一动不动,他也一动不动。
我打开手里的纸条,看见上面用清秀有力的笔迹写着一条三角函数的公式,c被笔迹断成了半圆,旁边画着一个大大的笑脸。
我一定认识他。
我想去触碰他低下去的脸,但就在我快要碰到他的一瞬间,一切都砰然消散了。
还剩下一本破碎的练习册安静地躺在我的脚边。
我蹲下去,抹去上面的血点,轻轻地翻开皱巴巴的封皮,看见一个在破碎纸页间翻卷的名字:
“柳观洲……”
我一定认识他。
我从梦中惊醒,视野中一片晦暗。
我那死掉的前男友热衷于在鬼屋里扮鬼提示您:看后求收藏(同创文学网http://www.tcwxx.com),接着再看更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