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隽永今天下班回来的晚了点,天已经黑了,三楼亮着一盏灯,月光似的撒出柔和的白光。
陈隽永摘下眼镜,捏了捏眉心,一天的工作让他有些疲惫。
进门到三楼,发现陆鸣宇把三楼大厅的灯开着,自个儿房间灯反而没开。
不知道是为了方便陈隽永,还是人本身就没什么隐私概念,这小孩儿睡觉从来不锁门。所以陈隽永站在门口的时候,借着外面的灯光能模糊看到床上鼓起来的人影。
陈隽永无声勾唇,想替人把门带上,小孩儿这时动了动,翻个身面对陈隽永。昏暗的光线中,陆鸣宇的脸看不太清,不知道他是在做梦还是醒了。
“哥,你回来了?”
看来是醒了。声音闷软闷软的,像晒饱太阳懒洋洋哼唧的小猫。
“嗯。”陈隽永低应一声,“我开灯了。”
温和的白光骤然亮起,陆鸣宇条件反射的眯起眼,从眼缝里看门口长身玉立的人。
“哥你今天怎么下班这么晚?”陆鸣宇撑着床坐起来,一头黑亮的头发睡乱了,横七竖八的摆在额前,上眼睑也半垂着,懒懒的没什么劲。
陈隽永抬眼看着小孩儿的头发,镜片下的双眼眸色幽深。
“今天有点忙。起床整理一下吃饭。”陈隽永声音依旧浅淡,看不出异样,只是将定在陆鸣宇脸上的眼神不动声色收回去了。
“哥,你还没烧饭呢,我再晕会儿。”陆鸣宇说着,又要仰头倒下去。
陈隽永打算离开的脚步停下,转而走向床边。
“在家睡了一天?”陈隽永居高临下的看着表情仍不清醒的小孩儿,白皙的脸颊睡出了桃粉,看样子是睡了很久。
“没有,我忙了一下午呢。”陆鸣宇闭着眼,但听口气,迷糊劲儿已经褪去。
陈隽永由感而动,借着这股睡意的余韵揉了把小孩儿的头发。
触感如想象中一样顺滑,如同上好的绸缎。横七竖八的发丝更乱了,不过额头倒是露了出来。
小孩儿的脸仍有几分稚气,皮肤白皙嫩滑,好的不像话。一双眉弯弯的,没什么杂毛,一言不合就爱痞气的扬起来,显得混不吝的张扬,但是一笑起来,眉眼俱弯,眼里亮的像是镶了星星,年轻人的清澈一眼都能望到底。
是个矛盾的小孩儿。
陆鸣宇似乎是对陈隽永突然的触碰弄的无所适从,别扭的从床上拱起来。
“忙了什么?”陈隽永顺着他的话问。
“书房里至少几百本书吧,都乱摆的,我全给码好了,现在倍儿好找!”陆鸣宇说这话的时候眉眼扬起来,别提多骄傲了。
陈隽永失笑,很给面子的没说那些书就是按用途分类放的。
“那确实是个大工程。”陈隽永垂眸瞥了眼陆鸣宇腿上的石膏,“没磕着碰着?”
陆鸣宇一摆手,“那哪能啊,我只是一条腿不方便,又没脑瘫。”
陈隽永浅笑,没有夸陆鸣宇的“大贡献”。主要不是他想打压某个小孩儿,实在是这次他干的真不是件好事儿。
陆鸣宇跟在陈隽永后面一瘸一拐的挪,一只手抓着拐杖,另一只手也没闲着,凭生理记忆理头发。
陈隽永帮陆鸣宇把椅子拉开,“今晚吃外卖,换换口味。”
陆鸣宇一脸惊讶,“我以为您这种的都可养生呢。”言外之意是没想到陈隽永居然也会吃外卖。毕竟陈隽永放在手边的杯子里泡的永远都是茶,这在陆鸣宇看来就是养生的直观体现,不过人年纪大了,难免,陆少爷表示完全能理解。
陈隽永并不知道陆鸣宇的这些腹诽,只不过陆鸣宇这话是挺内涵的。
“有点儿道理,我在餐厅打包的,质量不保证,吃坏了我去索赔。”陈隽永嘴上是这么调侃,但这一盒餐点怎么着也四位数了,多少也不该比他做的差。
陆鸣宇哈哈笑,“成,我消化贼快,我先吃,您看没问题再下筷。”
陈隽永笑而不语。玩笑话当然只有玩笑话的效力,除了讨人开心没有其他用途,但陈隽永可是出了名的铁树,这点讨巧动摇不了他的心。
事实证明,贵有贵的道理。
比如陆少爷今晚的胃口格外的好,一边吃一边夸:“这家菜做的真不错。”
陈隽永点头,“吃的来就好。”
陆鸣宇抬眼看对面斯文隽秀的男人,吃饭的动作听了一下。他吃得快,没什么吃相,这会儿已经差不多吃饱了,一抬眼看对面才知道两人气质的差距。
这人怎么做什么都这么优雅?
“哥,虽然好吃,但是这个厨艺还是不如你。”陆鸣宇不动筷子了但是嘴还没停,没进也得出,闲不下来的对陈隽永吹一波彩虹屁。
陈隽永不以为然,笑着抬眼道:“看来今天回来的晚点,把你饿坏了。”
陆鸣宇愣住,不好意思的揉揉头发。他确实,吃的比平时多。不过也有一部分原因是他确实饿了,尤其下午消耗的多,但再争辩下去已经没意义了,人家又不是怪他,较真儿多没意思。
陆鸣宇没再说话,安静陪在一边,眼光不时往对面偷瞥。
这要是搁以前,陆少爷哪懂得什么叫收敛,看上谁就肆无忌惮盯着看,那眼光赤裸得恨不得长出手把人衣服都给扒了,但在陈隽永这他就老实了,原因很简单,因为陈隽永对他没意思。
不仅没意思,而且人淡漠疏离有格调,谁在这样的人面前能跳的起来?跳的不好就被衬成跳梁小丑了。
这朵雪莲行事待人实在太规矩,在他面前陆鸣宇就像小孩儿见了长辈,学生见了老师,老鼠见了猫,整个人倍儿拘谨,就只知道被动的跟随对方的节奏走。
何况人总爱仰望比自己优秀的人,望着也不是什么也不做,就免不了想去模仿,靠近,陆鸣宇现在就是这样迎合着陈隽永的状态。
只是他没意识到这点,还以为是赖着人不放的自己掌握着主动权。
陆少爷刚安静了会儿,又跃跃欲试起来,“哥,我吃完了,反正也没事儿,我给您剥虾吧。”
说着从旁边取出新的一次性手套要戴,但陈隽永出言拒绝了:“不用,我马上吃完了。”
“好吧。”陆鸣宇悻悻收手。想把手套放回去,想起来这朵雪莲有洁癖,又转而把手套扔进垃圾桶。不然他毫不怀疑雪莲能把这一整盒灭口了。
“哥,我明天出去一趟。”陆鸣宇忽然道。
“嗯。”陈隽永低应。他又不是把人囚禁起来了,想去哪不用和他请示,而且看小孩儿今天的运动量,看来也是在家里待不住了。
但陈隽永一抬眼,却看见小孩儿一脸下定决心的表情。
这到底是出去玩儿,还是出去玩玩?
陈隽永抽出纸巾擦了擦嘴,“去哪?”
陆鸣宇毫不遮掩,“出去喝酒,和几个朋友。”
陈隽永点头,心里大概有了思量,“你腿不方便,明天我叫人送你。”
陆鸣宇眼波微动,居然有种背着媳妇出去鬼混,还让媳妇给他收拾好行李的怪异心情。
“没事儿,不麻烦了。”陆鸣宇婉拒。
“不麻烦。”陈隽永并不给陆鸣宇拒绝的机会。何况他只是想方便小孩儿出门,人干嘛要拒绝他呢?
陆鸣宇正纠结要不要就默认雪莲的帮助,好巧不巧的罗成打电话来了。
陆鸣宇看一眼陈隽永,他在收拾餐桌,面上没什么异常。
想到人雪莲压根儿不在意他干嘛,胆子随即大了起来。
“喂?”陆鸣宇接起来。
“…”电话那头死一般的寂静。
“怎么回事儿?声带落家里了?”陆鸣宇很不明所以。
电话那头依然一片沉寂。
事实上不止陆鸣宇这边听不到声,罗成也喂了几遍没有回信。
陆鸣宇意识到不对,把手机拿开,发现连了蓝牙,难怪没声儿。陆鸣宇于是把蓝牙模式换成了扬声器模式。
罗成的大嗓门儿立马传了过来,“喂?人呢?手机掉马桶里了?”
不愧是好兄弟,没一个嘴里吐得出来象牙。
陆鸣宇把手机往餐桌上一搁,完全忘了身边还有个人在。
“刚捞上来,什么事儿说吧。”
“陆鸣宇,你这人怎么这么有味道呢?”罗成语带嫌弃。显然他的味道是指某种厕所排泄物的味道。
陆鸣宇愉快的笑了两声,露出瓷白的牙齿。
“明天六点,诺云,别迟到。”罗成直说正事。
“什么阵容啊?值得小爷我跑一趟吗?”陆鸣宇恶劣的端起陆少爷的架子。
罗成“啧”一声,没有好气,“我知道你小子一点内涵没有,是个颜狗,是什么光彩事吗?有事没事就给我强调?”
陆鸣宇不以为意,不知悔改,“我也就这么点爱好了,有钱了还不准我挑点儿好看的?”
罗成表示很不支持,但他已经懒得吐槽了,只是陆少爷最近这么难请让他觉得有点不爽,“你甭管人能不能让你满意,明天就是只有我一个你也得来,你说咱俩都多久没见了?”
陆鸣宇装模作样的沉吟,“三天?”
“三天你个头!你是不是数数只会数到3?明天你敢迟到你就死定了!”罗成说完直接挂了电话。
陆鸣宇满不在乎的努唇,十足的纨绔。
收起手机,侧头看雪莲已经处理好餐具,正坐在沙发等洗碗机运作。隽秀的面庞沉静冷淡,形状姣好的双眸垂着,视线落在手机屏幕上,淡然尊贵得如同一尊神。
陆鸣宇其实在陈隽永面前打这通透明的电话是有故意的成分的,他就是想让陈隽永知道他什么德行。
这是陆鸣宇的原则。他不和任何人认真,也不会不明不白的骗人家。其实一开始的伪装完全是下意识的,就像情窦初开的小毛孩看见心仪的女孩儿朝自己笑的时候,心跳自然而然会错乱一样。
现在陆少爷想起了自己是谁,所以他自个儿把脸皮撕了下来。
也没什么好纠结犹豫的,他就不该试图掩饰他的卑劣,这朵花儿他再想要,也不能折了偷走,这不是陆少爷的作风。
而陈隽永看似漫不经心,其实把通话一字不落都听在了耳朵里。
他觉得这小孩儿不太对劲。
人少时致力于弄懂自己的喜好,雕琢让自己满意的形象,这个过程中他们会遇到各种人,听到各种评价,那是他们雕琢自己的参考。
为了适应环境,不被孤立,少年会尝试将自己融于世界,同于大流,所以他们会不断寻求认同,害怕诋毁和怀疑。
二十岁的年纪,仍然是价值观在塑造的时候,这时候很少有一意孤行的人,尤其他们的所作所为连朋友的认同都得不到。但陆鸣宇不仅不为自己解释,甚至连试图被朋友理解的想法都没有。
这是不正常的。除非这小孩儿经历过大风大浪,特别早熟,但成熟的价值观更不会和价值观不同的人有所交集。
所以更大的可能是,他想做一件事,这件事是目标,可以让一个懵懂的小孩儿放弃自己的坚定明了的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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