岐庸城常年夏季阴雨不断,这才入岐庸城两日,就下了整整一日的雨。雨滴淅淅沥沥的落下,落到窗棂上,水珠一点点的往下滴,发出嗒嗒的声音。在街道上的人们撑着油纸伞,地面有些坑洼,时不时有人踩过,溅起水花,溅湿了衣衫。
烟雨绵绵,屋檐无干处。往远山瞧去,山间一片朦胧,只得从天边勾勒出几根墨色的线条,宛如一张泼墨画。
坐在窗边的墨初雪,指间弹指着窗上的雨水。嘴里哼上几句《牡丹亭》的念白,拈起兰花指,翻动手腕,拨动落下的水珠,弹指成花。
萧凛然端着午膳进来,看着墨初雪弹落雨滴,听她念着《牡丹亭》的一段念白,眸中闪过一丝疑惑,继而勾起淡淡的笑意。
墨初雪回过头,“萧凛然,你这走路怎么不带声的?”
萧凛然一脸无辜的看着她,耸了耸肩,“这次我可没有翻窗了,阿墨可别不讲道理。”
“我不讲道理?那、那你好歹敲门啊!”墨初雪惊讶。
这回,萧凛然更无辜了,“我敲了,是阿墨没听见。”
墨初雪吃了瘪,就不再与萧凛然争辩。
午膳过后,墨初雪窝在屋里头看话本子,近几日她寻到了一本新的且完载的话本子。
故事的开篇,富家小姐初遇书生。楼台的长廊内,女子坐在木栏上,看着外面烟雨朦胧。许久也得有些无趣,起身往楼台走去,这时,她看见背着行囊的书生匆匆收起了伞,往她的方向走去。
书生的衣衫被雨水打湿,步履有些急促,一不小心伞上的雨水溅到了小姐身上,小姐看着被打湿的襦裙,眉头紧锁,书生见状,立马赔不是。
小姐见人生得还不错,就抓回去……不是,带回去当书童。虽说当街抓人……带人走,不大合适,但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在府里数月,朝夕相处,小姐才知道,这书生自幼无父无母,寄养在教书先生家里。十五岁那年开始云游四方,当过学堂里的伴读,当过街边的卖书郎,也当过富人家里头的书童。但大多不受待见,他也只好辞别。
所幸,那家小姐待他不错。两人志趣相投、琴瑟和鸣、花前月下。这让家主不如意了,两人就算是两情相悦,他们也不许自家姑娘嫁给一个周游不定的书生。小姐自小受恩宠长大,从未吃过苦,若是真嫁给一无用书生,恐怕此生不得安定。
书生许下诺言,进京求取功名,待他功成名就便会回来三媒六聘、八抬大轿将人风光娶进门!留下这个诺言,书生进京赶考。
一路过关斩将,到了殿试,高中状元。陛下赐媒妁之言,书生请辞,家中尚有青梅待娶,陛下不好棒打鸳鸯,随了书生的意——将人接到京城来。
待书生回到城中才发现,一切早已物是人非。小姐的父母死于非命,落得家破人亡。而这家的小姐还在等着他的书生回来,娶她。
但小姐也在父母身亡那夜,白了头,一夜青丝变白发。
书生不惧小姐白发苍苍的模样,义无反顾的带回京城。依照当时许下的诺言,三媒六聘、八抬大轿……那日,轰动了整个京城。
当今状元,竟去娶了一白发女子!殊不知,那女子是他毕生之索求,若无她,万丈功名也不过寥寥云烟罢了。
小姐嫁的风光,书生从未纳妾。她是他一人的妻,他只有她一个妻。
两年后,诞下一子。
二十年后,书生舍弃仕途,告老还乡。儿子高中状元,在京中为官。
小姐和书生过这安逸悠闲的日子,虽然他们老了,但这没关系,他们的日子和感情叫人羡慕。
墨初雪恍然合上书,看着窗外的天雨停了。墨初雪觉得屋里头待着实在无聊,这萧凛然又不知道跑到何处去了,无奈之下,墨初雪只好下楼透透气。
一下楼正好看见几个书生围着一个桌子,墨初雪凑上去看看,喃喃:“嘶,围棋啊……”
一盘棋面被黑白两子下的满满的,却还没分出个胜负来。墨初雪看着,她不擅围棋,她跟着父亲学得那是文人口中戎马倥偬的象棋。她自当是琢磨不出个什么门道来。
恰巧,萧凛然回来了,看见墨初雪围在棋盘那,也凑上去看看热闹。
“萧凛然?怎么回来了?”墨初雪见他问。
“他们下围棋吸引着我回来了。”萧凛然应道。
墨初雪瞅着他,“你会下围棋?”
萧凛然给了她一个“废话”的表情,墨初雪只好瘪瘪嘴尴尬的撇开头。
观战一轮,墨初雪脚都站麻了,也觉得没意思,想要回屋里头待着,一旁的萧凛然却拉住她……
“阿墨会下围棋吗?”萧凛然挑了挑眉似是断定她不会。
墨初雪是那种畏畏缩缩的人吗?是会丢了面子的人吗?当然不是,所以她一口咬定她会,“会啊,当然会!萧凛然你在跟我开玩笑嘛?”可是,后来她的面子丢的一干二净。
萧凛然一副兴致甚高的模样,“掌柜,您这还有围棋么?”
“有的,有的,公子你要?”掌柜忙不迭道。
萧凛然朝墨初雪一笑,“给我们弄一盘围棋来,麻烦掌柜了。”
“哎哎,公子这是哪里话,不麻烦、不麻烦。”
墨初雪执黑,萧凛然执白。墨初雪下,他围,她逃,他堵,不出四步她已经被吃了棋,墨初雪气结,落子也愈发没有章法,被吃得惨呀!
萧凛然好意出声提点:“阿墨,切莫心急,寻到这棋中的门路。”萧凛然自然也是不想墨初雪输得太难看,谦让着人家。
墨初雪瞟了萧凛然一眼,看着棋盘一筹莫展。一手撑着脑袋,给萧凛然投以乞求的目光,此刻她觉得方才的自己,多少有些不自量力。
这让萧凛然难办了,他已经谦让到要思考自己怎么走下一步棋不会让她输了——他没想到她是一点都不会。可是偏偏要打肿脸充胖子,眼下两人都不好受。
“阿墨的棋路有些特别啊,没人与阿墨切磋过?”萧凛然看着墨初雪脸上的纠结于难堪。
墨初雪干笑两声,“这象棋有,围棋……现在不就有了嘛!”
墨初雪心底暗骂着:为什么我不找娘好好学一学围棋,偏偏跟着爹学那什么戎马倥偬的象棋!真是造孽了——!
一盘棋下来,毫无疑问墨初雪输得一败涂地,输得不容易,赢的人也不容易。
萧凛然看着大门外,天色已经渐渐暗下来,黄昏照向人间,美不胜收。
许是忽然想起什么,萧凛然拉着墨初雪就往街道上跑,掌柜在身后叨叨了些什么也没听清。墨初雪更是一头雾水,这方才还好好的下棋,怎么就突然往外跑。
“岐庸城的楼台上看黄昏特别的漂亮!趁着太阳还没落山,咱们还能赶过去瞧瞧!”萧凛然拉着她喊道。
跑了一阵子,终于到楼台下,萧凛然索性也松了手。
回头看了墨初雪一眼,递上一个目光,匆匆往上跑,墨初雪紧随其后。
跑到楼台上,墨初雪扶着柱子大喘气,一抬头看向天边的风景,她愣住了……
盛夏的黄昏阳光耀眼的很,比起晌午的烈阳,它没有那么热烈。比起出生的太阳,它没有那么震撼。
但它足够的温柔,一抹丹丹红,在天边绽放属于自己的光,连云彩的忍不住变得七彩斑斓。
野鹤在天边飞过,美得像画一般,仿佛一切都失了真,但请相信,那确实存在,也确实很美。
适时,天边落下了绵绵的细雨。但这没有影响人们的出行,他们撑着伞或举起衣袖遮挡着,可惜的是,他们没看见最美的黄昏。
一时间,墨初雪忘记了言语,沉浸在这片美如画卷中。萧凛然先开口打破沉默,“怎么样,是不是特别漂亮?”
墨初雪傻傻地点点头,半晌才说道:“这美极了……看此一场,此生无憾了吧。”
她伸出手接过落下的雨,雨滴在她手上溅落成花,一滴一滴,落下、溅起、又落下。
萧凛然在一旁默默地看着,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在墨初雪眼中倒映的满是黄昏的景色,“这就像话本子里写的那样,美得不像话。”
“话本里是怎么写这黄昏美景的?”萧凛然顺势问道。
墨初雪微微摇头,“不一定是黄昏,但是像是两位主人公相遇场景。”
萧凛然淡然一笑,沉默不语。抬头看着夕阳渐渐落下。
看着渐渐升起的高月,墨初雪长舒了一口气。抬步就要往下走,突然顿住脚步。
回眸一眼,与萧凛然四目相对,“萧凛然,谢谢你。”
“谢我作甚?”萧凛然轻笑一声。
“黄昏很美,我很喜欢,谢谢你。”墨初雪笑道。
萧凛然轻叹一声,“你我之间不必言谢。”萧凛然眼眸中的温柔,让墨初雪不禁愣了神,继而萧凛然又道:“况且,今日我们不过是运气好。”
墨初雪回过神来,含笑点头,转身离开。
两人的身影融入那抹渐浓的夜色中,回京的日子,也该提上日程了,她也玩得是有些日子了。
晚间的风有些凉,正好赶走了夏日里的炎炎,今夜的天空只有几颗星星和孤单单的月亮,黑黑的夜空,就像是怀揣心思的人,而月亮之下,两个人各怀心思的入了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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