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无相见

街市喧闹，浩浩汤汤的队伍走在街头，舞姬扭着舞步缓缓地往前走，这是蕃州来的和亲队伍。娶走的是当朝的长公主，据说，要嫁的是蕃州的首领。百姓们看着这位冠绝京城的女子，不知是喜是悲，只是当时的氛围太好，公主太美，众人皆贺。

离开了京城，这位公主的笑容也越来越浅，新来的陪嫁丫鬟，是个心肠好的姑娘，一路上都在逗她开心。

而她也只是一个婢子，不过易了容，来代嫁的罢了。若不是长公主，或许她现在还在那尚衣局里洗衣服呢！

想想，从今往后，真正的长公主可以安稳的和自己心悦之人过一辈子，她也心满意足了。

那位假的阿伺，也在那位假的长公主离开京城时，涌入人群之中，消失不见。

程同赴来接应她，拉着她的手穿过人群，往东边走去。在那里墨初雪和萧凛然早已恭候多时，除了飞云和阿宇这两匹马外，还多了一辆马车。

两人走到墨初雪和萧凛然跟前，墨初雪将手中的行囊递给真正的洛巧云。洛巧云看着手中的行囊，目光复杂，随后抬手拥上墨初雪。

墨初雪个头高，拥抱洛巧云时弯下了腰。程同赴与萧凛然相识一眼，朝对方拱了拱手。

“京城是待不了了，天子脚下最容易出问题。”墨初雪对两人道。“这是药，每晚一服。务必妥善保管，只此一份。”墨初雪将药递给洛巧云。

接过药后洛巧云仔细收好。程同赴朝二人作了一揖，突然被萧凛然桎梏住手，“离湛兄何必如此见外。”说罢，萧凛然松开手。

程同赴转了转手腕，“多谢二位相助。”

“日后，江湖路险，还望多多保重，我们就送到这里。”萧凛然对两人道。墨初雪点头附议，“江湖的路真的没有那么好走，但想想总比待在深宫中好。”

程同赴牵起洛巧云的手，两人互看一眼，眼底皆是担忧与不舍。

萧凛然又出声提点两位，“走的越远越好，走得远，就没有人知长公主到底什么样子。长公主就对外说自己是阿伺就行了。”

“去一趟云川城，音漫姑娘会在城门口等你们，后续往哪走，都会安排妥当。”墨初雪道。

将人带上马车，程同赴在马车外，鞭马。

墨初雪突然掀开马车的遮帘，向洛巧云递去一封信，“将此信交给音漫姑娘。”洛巧云点头接下。

程同赴回头看了一眼两人，挥挥手告别，随后架起了马。马车缓缓往前走，洛巧云突然掀起窗棂的遮帘，半个身子探出车外，朝两人用力的挥挥手，墨初雪笑了笑，回之。随后摆摆手，示意洛巧云进到马车内，洛巧云只好放下帘布。

看着马车渐行渐远，轱辘的留下印子。墨初雪神情复杂，或许这一次，是对的。

直到马车消失了，两人才翻身上马。调旋马头，两人往京城的方向骑去。

骑着马，墨初雪舒了一口气，感慨道：“这一别，真不知道什么时候再见呢。”

萧凛然淡淡一笑，“有缘自会相见。”

“或许，缘分已经尽了。”说完两人相视一眼，随后都低眉轻扯嘴角。

猛地一下打在马背上，马儿立马飞奔而去，随后消失在长长的街道。

车子颠簸了好一阵子，洛巧云掀开车前的遮帘，索性也坐到外面，看着两侧的山与水。

头靠在程同赴的肩上，轻声感慨，“我原以为这样的日子离我很遥远，可此刻，我觉得前所未有的接近。”

程同赴抬手抚了抚她的脸，“我一直没有问你——从今往后，你就不再是长公主，可我依旧是那个破落的秀才。再不会有锦衣玉食，再不会有荣华富贵，你就这么跟着我，过着平平淡淡的日子，不后悔么？”

闻言，洛巧云还有模有样的思考起来，早已胸有成竹的程同赴见状，有些慌乱。

这样反倒是把洛巧云给逗笑了，抬手用食指戳了戳他的胸膛，程同赴握住了那只不安分的手。

“我要是后悔了，我还会跟着你跑？再说，我要是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吗？”洛巧云眼神俏皮的看着程同赴。

在程同赴眼中，即便是披着阿伺的皮囊的洛巧云也娇俏的紧。手紧紧握着她的手，捂在他的心头，心一怦一怦的跳动，鲜活的、有张力心跳传达给洛巧云。

“来不及了。”程同赴轻声道。

两人在不经意间都红了脸，耳根子也红彤彤的，像是热的。

两人走走停停赶到了云川城，音漫如约而至。

即便是披着另外一人的皮囊，远远的瞧去也叫人觉得那是郎才女貌。

音漫走前几步去迎两人，三人见面，先是拱了拱手，再是寒暄一番。

随后，步入正题，音漫从袖中，拿出一张羊皮纸地图，“已经做好了万全之策，包括事情暴露之后，你们该往哪里走都安排妥当。”

摊开地图，一条墨色的线路和一条红色的线路，“黑色就是你们可以前往的城池，红色的是逃离时的安排，每座城都有。”

两人看着一条黑线和密密麻麻的红线，眉头紧锁，但愿这一辈子也用不到。

音漫朝两人微微颔首，将地图递给两位，随后又从袖中拿出两瓶药，塞进洛巧云手中。

“这是备用药，以防不备之需。”音漫郑重的说着，洛巧云接过，点点头。

“往后的路还很长，恕不远送，祝一帆风顺。”音漫微微福身。

两人朝她作揖，“多谢音漫姑娘。”

音漫欲要转身进城，却被洛巧云拉住。洛巧云赶忙从袖中拿出那封信……

“这是墨姑娘托我交给你的。”洛巧云将信封塞进音漫怀里。

音漫有些惊诧，还是将信收下，捧在怀中，随后和两人告了别。

两人也按着图纸踏上了前路未知。

回到醉心楼，音漫小心翼翼的将信封拆开，信中的字写得十分秀气，常言道字如其人，写这封信的人，一定生得特别好看。

信中写到了对她的感谢，看到这音漫只是勾了勾嘴角。

看完后，音漫燃起烛火，将信封烧毁，就像是同她说了声再见。

那两句话深深的刻在她的心间——“江湖阔大，你不应该只在小小的醉心楼里，我也看到你渴望外面的世界的模样，你的路迢迢应该在江湖上。”

“或许有一天，我也可以看到一个逍遥自在的你。”

第二日，音漫收拾好行囊，或许她应该到外面看看，而不是在这青楼里。

推开房门，眼前那熟悉的一切，她在这里生活了十年，六岁那年她被带到这青楼，如今转眼就过了十年。这里早就成了她的家，现如今她又要为江湖而四海为家。

老鸨倚在二楼的木栏旁，团扇在肩头一挥一挥，“想好了，真的要走？”话虽如此，但语气中没有听出半点挽留之意。

音漫低笑一声，“想好了，我想到外面看看。”她将赎金递给老鸨赎回自己的身子。

谁知，今日老鸨见着一锭银子只是扯了扯嘴角。

音漫将行囊覆在肩上，往楼下走。

突然老鸨叫住了她，“玩累了就回来吧，这里好歹算你半个家。我只是不想看着一块肥肉说走就走！”说完，还轻哼了一声。

音漫回过头，眼中流连着不舍与感激，随后转身离开。

看着音漫的背影，老鸨的手撑在木栏上，低头看向那锭银子，又看了看她，摇头苦笑，然后转身进屋。

到了醉心楼门口，音漫再回头看一眼，也许是最后一眼。她生长的地方，整整十载春秋她都是在这栋楼中度过的。承载着她的前半生，她的后半生由她自己说得才算。

说来，墨初雪这个姑娘改变了太多。让洛巧云和自己的心爱之人浪迹天涯，让阿伺成为蕃州的妃子，让她远离风尘之地。音漫淡淡一笑，她可真有本事。

慢慢的走在街上，再走出云川城。

车马走了好些日子，洛巧云和程同赴才到一座城歇脚。

推开一座小屋的木门，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这屋子看来已经荒废很久了，连木门都十分陈旧，推开时要费些力气。窗纸破的七七八八了，屋内的陈设还算齐全，只是灰尘洒满屋子，两人一进去就被呛得退了出来。

过了半晌，才重新进去，屋内的犄角旮旯里都是蜘蛛网，还有蜘蛛在吐丝结网，洛巧云看着不禁皱了皱眉头。

程同赴在屋内走了一圈，环顾了一番。

“这屋子有些陈旧，但是，咱们收拾一番还是可以住人的。”程同赴挽起袖子，对洛巧云道。

洛巧云点点头，只是从前她从未干过什么活，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这突然要干活，洛巧云有些无所适从，但目光中有些许期待。

程同赴看着她笑了笑，洛巧云还未退去那层皮，依旧是阿伺的模样。

“那边还有些旧衣服，洗洗应该还能穿，咱们穿成这样多少有些招摇了。”程同赴温和道。虽说程同赴生得清秀极了，但个子高大，干得了粗活。

说罢，两人就开始忙碌了，屋外有一口水井，所幸还没枯。程同赴把水打上来，手把手的教洛巧云洗衣服。所幸，洛巧云聪颖，没两下就学会了，起身到屋内，拿出墨初雪放在包裹里的皂角，忙忙碌碌。

程同赴劈柴挑水，洛巧云洗衣收拾。

看着安顿好的新屋，洛巧云仿佛看到了未来安稳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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