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几日,墨初雪的一日三餐都有人照料,她倒是落得清闲。如同闭关修炼在屋里待着,美名其曰:休养生息。而萧凛然也闲来无事,终日里陪着墨初雪,不是下棋就是看书。
终日里闷在屋子里,百无聊赖的翻着书页,风吹动书页翻动,停下了书册的最后一页:终字落笔,话本落幕。
晚间,墨初雪入了睡,萧凛然缓慢的回到自己的房间,坐到窗边,屋内昏暗一片,空青色的长衫浓进夜色里。风吹过帐纱轻轻摇曳,月亮躲进云团,街道上烛火通明,却早已空荡无人。
这时,悬梁之上突然跳下一人,步履轻盈,气息隐匿,那人一声玄衣,面上蒙了布,看不清模样。见到萧凛然,立即叩首抱拳,萧凛然默默点亮烛火,那人就递来一封信。
萧凛然轻轻掀起眼帘瞥他,目光下一瞬落在信封上,大手取出信纸,仔细读着信上的内容,半晌,将信纸拿到烛火上点燃,刹那间,烧成灰烬。
他在屋内渡步,黑衣人沉默不语,更似是不敢说话。须臾,萧凛然才重新坐下,却只是从容不迫的给自己倒了杯茶,送入肚中。
“明日,明日我回去。”萧凛然缓缓吐出一句。
黑衣人抬起头,抱拳:“是。”
说罢,就起身,萧凛然挥挥手,黑衣人就闪身不见。
翌日辰时,阳光洒在墨初雪脸上,她才缓缓起身,她起身,就看见圆桌上躺着一封书信,她匆匆穿上鞋,走到圆桌旁拿起书信,打开来。
这字迹有些熟悉,一看落款,果然是萧凛然。
片刻,墨初雪放下书信,长叹一声,“走了也不说一声,就留个书信,真够冷漠的。”
骑着马赶路的萧凛然突然打了个喷嚏……
随从立马拉了拉缰绳,放缓速度,在萧凛然身旁倾身询问:“公子,还好吗?”
萧凛然只是摇了摇头,“应是有人念叨了。”
闻言,随从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微微颔首,继续往前走。
走过山峦河流、迷雾丛林,马蹄声踏过黄土声声作响,站在城楼上的人看见袭来的人马,立马跑下城楼。招呼着众人,将城门大开,并知会手下,他们的公子回来了!
萧凛然驾着马缓缓进入城中,他记得应是又两年多没有回来过了。再回来时,城中的一切还是那般熟悉,一点都没变。
一路上,都有人恭敬的作揖,或是唤他一声公子。
大殿之下,萧凛然翻身下马,轻轻拍了拍阿宇的鬃毛,将阿宇交给随从,自己则缓步走向大殿。
步入大殿之内,烛火点亮,上座赫然坐着一女子,一袭红衣似火。綪茷长衫,束着华贵的发髻,步摇、玛瑙,夺人眼目,发髻后缠着赤色长纱。女人已有不惑之年,看上去却像个如花似玉的姑娘。
那女人是一见到萧凛然,唇角就掩不住莞尔,萧凛然对上她的眸,两眼弯了弯,微微一笑。
女人走下座来迎萧凛然,萧凛然快步走到她跟前,规规矩矩地作揖:“见过小姨。”
“哎,公子使不得,快起来,我可受不起这一拜。”女人赶忙扶起萧凛然。
两人一路往上座走去,寒暄着:“公子难得回来一趟。”小姨微微含笑道。
“娘娘和凝霜都在宫里吧。”萧凛然自如的坐在上座,小姨虽为长辈,但是仍只能往一旁的座椅坐去。婢子端来茶水,萧凛然浅呷一口。
小姨轻轻点头,“都在宫里,好着呢。公子也该回去看看娘娘和凝霜了,王他老人家也很想你。”
萧凛然一听,扬了扬眉,继而又叹了一口气,“父王?过些时日再说吧。”
两人又寒暄了片刻,萧凛然才直入主题,“小姨这次唤我回来,可是有正事的。”
小姨闻言,将茶杯放下,两人交谈了许久,茶都轮换了不知几盏。萧凛然招呼着婢子,煮了两壶酒,两人对酒,侃侃而谈。
最后,小姨悠悠吐出一句,“这天要变了。”
两人谈完后,小姨欲留萧凛然下来过夜,萧凛然摇摇头,谢绝好意,说是,有人在等他,不能让她久等了。
说罢便没有多留片刻,骑上阿宇连夜赶回去,浓浓夜色中,马蹄声响彻驿道,走时洋洋洒洒带起一尺尘土,蓝衣身影虚幻缥缈。
天刚刚泛起鱼肚白,萧凛然翻身下马,回到了这座城,马没有被带回马棚,萧凛然只是拍了拍马背,阿宇就自己离开了,也不晓得是去了哪。
刚刚回来的萧凛然没有着急回屋,而是悄然进了墨初雪的屋子,轻轻推开门,就看见墨初雪站在窗前,两眼望向窗外,听见动静才回过头。
两人四目相对,目光中有惊、有喜、还有暗藏的心心念念。今日墨初雪的衣衫也是鱼肚白,与景何其相称,可是在萧凛然眼中,她远胜过这窗外风景。
忽的,墨初雪扬起了笑意,他回来了。
如今不过卯时,墨初雪能醒着定是等了他许久,萧凛然心中暖意横生,只是又些许刺痛,她何苦如此。待到辰时再相见也不迟,只是冥冥之中,好似两人都亟不可待的想要见到对方,一刻也不肯多等。
窗外有风吹过,拈起墨初雪鬓边的碎发,拾起萧凛然的衣袂,风动亦动,信步走到她身边,等待下一刻是相拥或是相牵,都没有,只是两两相望。
墨初雪唇动了动,一张一翕都没吐出一句话来,到最后只是讪讪莞尔。
“我回来了。”他温柔的目光自始至终从未离开过她。
“嗯。”墨初雪闷闷地答应。
“萧凛然——”
“我在这。”
“回来就好。”
“嗯。”
而后,两人又简短的寒暄一阵。用完早膳后,墨初雪捧着书,心思却不在那字里行间,在一旁的男人上。
犹豫着欲言又止的模样,萧凛然都净收眼底。
他淡淡一笑,将书册放下,“阿墨。”墨初雪抬起头看他,“我在。”他轻声说道:“但说无妨。”
闻言,墨初雪微微一怔,随后开口,“那小姐嫁人了,嫁给那武夫了。”萧凛然脸上没有想象中的惊讶,只是轻笑一下,早已预料到。
“就在昨日吧。”萧凛然道。墨初雪颔首,模样看上去怏怏不快,萧凛然敛起眉,“怎么了?”
只听墨初雪长叹一声,指尖不自觉撩动书页,“为什么不想爱的人,要被捆绑在一起?”顿了顿,“既然如此,情这一字,意义何在。”
豆蔻年华的少女,从书中读的都是情、都是义。听过爱而不得,听过白首不离,也听过双双殉情,却从未听过不爱之人,“喜”结连理。
萧凛然也思索了良久,最后却只能淡淡道出一句:“哪有那么多情人终成眷属,不过是世事无常、事与愿违罢了。”
不相爱的两人拜堂成亲,就像是被麻绳捆绑的两人,彼此只有对同为可怜人的惺惺相惜。别人眼中的相敬如宾,不过是两人的疏离,只有夫妻之名,却无夫妻之实。因为一纸婚约,在同一屋檐下,心底里都是避之不及。
武夫和大小姐成亲,而后近一年的时间,两人都没有同房过,也从未有夫妻之实,到了第二年,武夫就写了和离书,当晚大小姐就写下名字,这是两人最温柔也最残忍的结局。
墨初雪伤势大好,就不再叨扰,两人再次启程去往江湖。
某日晚,瑜京城,尚书府。
祁烟端着糕点往书房走去,欲要敲门时,听见屋内交谈的内容顿住了手……
“真要对那小姑娘下手?”这是一个年轻男子的话音。
继而是一声混重的冷哼,“以绝后患。”那是祁主事的声音。
那年轻人又说话了,声音闷闷的,“那也没必要如此吧。”
“她对我家烟儿,是最大的危害,必须除掉!”言语中无不透着狠厉。
听了一席话,他们口中的祸患猜得八九不离十,祁烟敛起眉,凤眸微眯,敲响了门——推门而入。
一入门就看见两人警惕地站着,见着是祁烟来了才松了一口气,祁烟笑了笑,“爹。”
一旁的年轻人是祁主事的心腹,跟了他七八年了,忠心耿耿。年轻人看着她,作了一揖,“小姐。”
祁烟父亲挥了挥手,示意年轻人离开,就在祁烟和他擦肩而过时,目光交汇了一瞬,随后又若无其事的分离:年轻人离开屋子,祁烟走到父亲身边。
父女两寒暄了一阵,祁烟就退下回屋。
屋内,祁烟坐在贵妃椅上愁眉不展,突然门被叩响了,祁烟掀起眼帘,语气淡漠,“进来。”
那人推门而入,果不其然,是那年轻人。
“小姐。”他朝祁烟作了一揖。
祁烟一手倚着贵妃椅,一手捧起茶杯,饮下杯中茶水,随后淡淡道:“坐。”年轻人坐下,祁烟又道,“今日你同我爹都说了些什么?”
年轻人低眉摇头,“小姐,属下不能说。”
“其实你也应该知道,我听了你们的谈话,你就算不说,我也能猜出七七八八,我爹这般也是为了我,既然如此,你又何苦瞒着我。”祁烟语气轻盈,颇有一副好言相劝之态。
屋内陷入一阵长久的沉默,经过几番犹豫,年轻人才缓缓吐出一句:“墨家姑娘。”
闻言,祁烟身躯一震,“当真是我的表妹啊。”
忽然祁烟露出了何其讽刺的笑,她对墨初雪绝谈不上欢喜,但也不至于要将她置于死地,毕竟是她的表妹。知道真的要将她以绝后患时,她于心不忍了。
她只想要墨初雪在那阔阔江湖里别再回来,可不想她死啊!祁烟阖眸,抬手拧了拧眉心,这该如何是好……
年轻人起身欲要离开,“小姐若没事,属下先告退了。”
“等等——!”祁烟睁开双眼,妖媚的凤眸中闪烁微光,“若是能留她一命,就别置于死地。”
年轻人如若未闻般迈出房门,转身要将门关上,就在门快合上之际,祁烟再度红唇轻启:“算我求你。”
闻言,年轻人顿了顿,一言不发的将门关上,祁烟看着紧闭的房门,轻轻摇头,这便是妇人之仁么……也罢,也罢。
而年轻人站在门前,扶着门栏,踟蹰片刻,最后轻叹一声,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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