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和日丽,日光散进屋内,屋内暖朦朦,卫笠暖坐在床榻边绣着她的闲云野鹤。她喜欢安静,所以平日里宫女都在外头各自做一份事,待她唤时,才进屋。
忽然,屋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卫笠暖抬起头,有些愣住了。随后,放下绣棚,竖起耳朵仔细听,慢慢站起身来,可是声音已经消失匿迹,卫笠暖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她缓缓坐回床榻,而后一直心神不宁,眼皮突突跳的不停,忽然指尖传来刺痛,银针扎破了她的手。见了红,卫笠暖柳眉蹙起,心中隐隐不安,似是有什么事要发生。
于是将手含入嘴中,片刻,待手不流血了,才拿出来,她看着绣棚上的手帕,目光阵阵暗淡:
“这是怎么回事……”她怔了怔,“莫不是出了事。”
引得卫笠暖一阵臆想,突然悬梁上跳下两个蒙面黑衣人,打断了她的臆想。但似乎又证实了她的臆想,真的发生了……
“何人?”她站起身,看着不远处的两人,他们的剑上沾了血,可见此刻宫外,发生了什么。
宫中不起眼的小角落,众多婢女的尸体堆叠在一起,都是被抹了脖子死的。
两个黑衣人没说话,只是扬起带血的剑向她袭来,卫笠暖立马拿起一旁放在线团边上的剪刀,躲过袭来的剑。绕到圆桌旁,卫笠暖胸口起起伏伏,瞪着他们。
他们从两边再度袭来,卫笠暖和二人扭打起来,剪刀擦过剑身。她一抬手,忽然擦过,抹了其中一人脖子,血溅到她温婉美丽的脸上,显得格外苍白。那人痛苦地捂住脖子,松了剑,倒在地上,永久的阖上眸。
只剩一个黑衣人,他心头一紧,他原以为这个女人不会武功,果然是轻敌了。而此人也比那人要厉害得多,打掉了她的剪刀!
卫笠暖也不过是个三脚猫功夫的人,她的笛子如今不在身上,她早就赠予萧凛然了。如今,她难敌对方,只能想办法逃出去,卫笠暖凝眸,与他对视。两人的眼眸中皆是深不见底,那黑衣人的眼睛像是一匹狼。
两人僵持不动,那人似乎是来了兴致,也乐意陪她耗着,若是小皇子回来了,他还可以当着他面杀了他娘。
卫笠暖忽而往门外跑,那人追了上去,卫笠暖扑倒在地,捡起被打掉的剪刀,回身,刺中扑来的那人的肩头。血流淌下来,染红她的素手,下一刻,卫笠暖大喘着气,往门外跑去!
她一只脚迈出了门槛,跑出去,就没事了。忽然她的头发被一只大手狠狠地抓住,向后撕扯,那一瞬间,她感到头皮仿佛被撕裂开,痛的她只能紧紧拽住自己的头发。那人毫不留情地拽着她的头发拖着她进入屋内。
风屏后,一个女人头发凌乱,一个男人不见面容,高高扬起剑……
似是他的耐心也被燃烧殆尽,扬起剑,一剑刺入她的腹中,鲜血淋漓。她的呼吸一室,喘不过气来,痛的难以启齿,脸色变得更加惨白,她像是蝼蚁,任人宰割。抽出剑,腹中多了一个窟窿,卫笠暖拼尽全力捂住那个伤口。
却也奈何不住鲜血往外流,肠子往外掉……
她想不到是谁要置她于死地,想她死的人那么多,她怎么猜得到。
萧凛然回来的时候,贤宁宫里不见一个人,对此他早已习以为常。平日里,就是这样的冷冷清清,所以,他也没有起疑心。
他走到房门前,看到一脸惨白的卫笠暖,以及风屏后朦胧的男人身影,血迹斑驳。他要扑上去,惊呼出声时——一个黑影拉住了他,紧紧捂住他的嘴不让他出声。
此时的一切都那么凌乱不堪,萧凛然被拉紧一个小角落里,被木质的风屏挡住了,身后就是一面墙。他透过缝隙看到的卫笠暖,卫笠暖的眸光也定在他身上。
一阵密密麻麻的痛席卷了年仅八岁的萧凛然,他没有控制住自己的泪水,漂亮的眼睛泪水一滴一滴往下掉。
此时此刻,有多么绝望只有他知道,她的母亲就在那里,他却无能为力。
身后传来底底的哀求:“五皇子……乖啊,别出声,我求求你了,千万不要出声……”出声了他们都会死。
萧凛然没有出声,只是无声地哭泣,心中一阵绞痛。
就是这个时候,他看着卫笠暖对着他,无声地说了此生他最难忘的话:“照顾好凝霜。”没有一丝声音,却道出了无尽悲伤与痛苦。
他在暗处用力地点点头,他会的。
下一刻,锋利的剑抹了她的脖子,当场血溅白纱,风屏上绣着闲云野鹤的帐纱,沾染上了血。萧凛然无力地跪在地上,耳朵里传来阵阵耳鸣,他眼睁睁看着、看着他母亲的离世,他看着那双漂亮温婉的眼睛失了神。
那个时候,他也才八岁,卫笠暖的死亡来的那么突然,在他没有一丝防备的时候,狠狠地抽了他一巴掌,痛彻心扉。泪已经不足以诠释此刻的伤痛,他无力地阖上眸,不忍看眼前的画面。
好似做了一场噩梦,可醒来,他已经没有母亲了。他好似被空气抽离走了所有力气,让他痛得难以呼吸。目睹了一切,他却什么也做不了。
他身后的婢女,是她娘的贴身侍女,紧紧地抱着他,不断抽泣。
直到人走了,婢女才松开他,她抹了把泪,试图安慰这个只有八岁的孩子:“五皇子……别怕。我……”忽然声音戛然而止,她也想不到如何安慰,因为连她自己都陷进悲伤之中。
萧凛然无言推开了她,双目空洞,眼前一片虚无,泪像断弦般往下滴——谁也无法诉说,无法描写一个八岁的孩子在失去母亲后的痛苦。没有感同身受,就不足以描绘一切。
他趔趄起身,缓缓迈步走了出去,再一步一步地走近那个脸色青白的女人,他浑身在发抖。这样凄惨的场面,连一个大人都不忍面对,他不过一个孩子,却直视着所有伤害。
萧凛然固然害怕,固然悲伤,他一张一翕也不知呼出了些什么。
只听“砰”他突然双膝重重跪在地上,这时才发现,萧凛然的手里还紧紧地攥着一张宣纸。他又得了甲等,可这次,他不知道向谁分享……
“娘——!”
终于他哭喊出声,一瞬间,屋子里充斥着少年无力苍白地哭喊。
“我又得了甲等,先生夸我是可塑之才……”
他哭着脸扯出一丝笑颜,将皱巴巴的宣纸展开,赫然一个甲字在宣纸上。少年向卫笠暖喃喃着,他有多么聪明,只是听不到一丝回音。
阵阵悲凉弥漫在屋内,萧凛然无力地瘫坐在地上。
忽然他垂下眸,吸了吸鼻子,抽气着:“去,去御书房,把、把父王和凝霜……叫回来。”他顿了顿,又道,“阿娘,薨了。”
“是。”婢女跪在地上,朝卫笠暖行了跪拜之礼后,就迈着沉重的步子,离开贤宁宫。
不出片刻,萧寄勄和萧凝霜风风火火的杀进贤宁宫,就看见,萧凛然六神无主地坐在卫笠暖身旁,模样憔悴。而卫笠暖此刻断了气,眼眸失了神,死不瞑目。
萧凝霜见到卫笠暖的那一刻,情难自已地哭出了声,她双腿瘫软,跪在地上。一点一点爬向卫笠暖,嘴里打颤地呢喃:
“娘、娘……”
“娘——”
抬手触碰到那抹尚存余温的冰凉时,止不住地颤抖,她扑进萧凛然怀里放声哭泣,萧凛然只是失神地抱着她。回想起了,那句无声地嘱托……他已经没有力气哭了,只是任由悲伤在心中漫延。
屋内充斥着痛苦的悲鸣,所有人都六神无主、失魂落魄。
萧寄勄望着那个曾让他神魂颠倒的女人,眼中落下两滴清泪,他缓缓走上前,抬手合上了她的眼眸。
他在心底暗自立誓,他定要那个害死卫笠暖的人不得好死!
“哥哥……娘离开我们了,那、那我们以后怎么办啊?”萧凝霜抽气着,抬头满脸泪痕问他。是啊,怎么办啊。
萧凛然抬手擦去她脸上的泪,轻声呢喃:“以后我会照顾好凝霜的,别怕。”他望着卫笠暖凄惨的模样,顿了顿,又道,“我答应过娘的。”
只是,从今天起,两个孩子就没有了母亲,他们一个八岁,一个四岁。他们还那么小,失去了此生最重要的人,日后两个孩子也只能相互依偎。
做深海中的孤帆,相依为命。
他们尝到了人生中第一个苦,别离之苦,这自然痛不欲生,每一次苦都是渡劫。往后还有无数的劫在等着他们……
而萧凛然也是这个时候才明白,帝王家的可怕与无情,他从未有过这么迫切的想逃离这里,逃离这个是非之地。他同样厌倦王权世俗的纷纷扰扰,害死了他的母亲,明明卫笠暖什么都没有做。
可她却到死都不知道,害死自己的人究竟是谁。更不知道害死自己竟是那个与她姐妹相称,情深义重的皇后娘娘。
莫大的讽刺,当她在感慨她们姊妹情深时,她却想着怎么弄死她。
在王权家里,情深二字是最不值钱的,因为,没有人能做得到——即便做到了,在他们眼里,这不过是个赤裸裸的傻子。
所以,傻子付出了性命,而聪明人却害死了她。
萧寄勄好几日浑浑噩噩,两个孩子也一直将自己关在屋子里,一个的离开,牵动了所有人的悲伤。
他们谁也改变不了历史——麟蜀引历楚庚,麟蜀天朝贵妃娘娘,卫笠暖,时年二十有四。楚庚历四十七年,卫笠暖,薨。
【作者有话说】
近几天特别卡,都是靠存稿的(笑哭)
今天去玩了,玩得有点疯,存稿没着落,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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