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逃跑

忍着鼻腔的不适，雾云跟上前去。

或许死亡的气息太过浓烈，影响了草木，大树僵死原地，枝头挂着几只漆黑的乌鸦，叫的大声却无生机。

雾云四处观察，路过转角，地上那摊黑红的血水让他止住了脚步。

瞪大眼睛看向血水源头，与早已失魂的双眸对上了视线，雾云险些叫出声，稳住气息才发现，那是一张分不清人兽的脸，张嘴仰头，死亡的最后一刻满是惊恐，不知生前发生了什么。

而兽人身上，层层叠叠的尸首堆砌成一座巨山，有些衣冠不整，有些已然被挖空肠胃，无人认领的肢体散落各处，乌鸦屹立高处，肆意啃食腐肉饱腹，简直是撒旦来了都要闭眼的恐怖场景。

雾云没忍住，冲击感极强的画面加味道让他反胃，蹲在地上呕吐起来，一阵接一阵愈演愈烈。

“哎呀呀，少年不行啊，只是看看就吐了。”商赛恩轻笑，更让雾云感觉到巫师的可怕。

连最弱的巫师都不觉得恶心，对他们而言，死亡过分正常了。

“这些，到底是什么？”雾云祈求得到答案，却不希望答案是他想的那样。

“如你所见，使魔。”商赛恩继续前行，轻描淡写的两个字，让雾云陷入绝望。

“都是巫师杀的？”雾云声音颤抖。

“有些巫师有奇怪的癖好，热衷于收集使魔的大有人在，在过分些的会把使魔当一次性的东西，用过就扔了。”

“这里就是垃圾场，你没必要有这么大的反应。”

“奥对，我差些忘了，这些是你的同胞，反应大点也很正常。”

商赛恩极擅长用人畜无害的表情说可恐的话，可也是这样，才更让雾云后背发凉。

当下，他只剩一个想法，逃！

他不知道第一次召唤使魔的山沪有什么癖好，可看到尸山，心中恐惧已经升至顶点。

他打不过山沪，不管怎么说都打不过，他只能逃。

说干就干，现在不逃就没机会了。

大着胆子，雾云向后挪去。

“你也别太害怕，我说过你是山沪第一个使魔，万一他对你情有独钟，起码年老色衰之前他不会丢掉你的。”商赛恩自说自话，完全没察觉到身后蠢蠢欲动的雾云。

“我想想，按照你们人类的年龄……应该可以活个五年，不算短。”灿笑回头，商赛恩没看到人影。

他没去追，叹息笑着：“没人跟你说过，根本逃不掉的吗。”

雾云趁商赛恩不注意的时候逃了，他不知道要逃到哪里，只能发疯似的跑。

他不知道要逃到哪里去，野马一样往前跑，横冲直撞又满口粗气。

尸山仿佛没有尽头，不管跑到哪里都能看到乌鸦与大雾下朦胧的山头，连雾气都染着血红。

雾云从未跑的这么剧烈过，可他只想活命。

跌跌撞撞，朦胧的环境，他看到树后缓缓飘出的剪影。

从巨大的帽子不难看出，是山沪。

他心中大惊，忙刹车转了方向，却被收缩的枯木拦住了去路。

蹙眉朝反方向逃去，一阵大风带雾袭来，直接迷了他的眼。

感觉到身后有人靠近，让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一不做二不休，既没路，就直接给他来一拳。

他使出浑身解数向后挥拳，却被冰冷的手掌紧紧握住，瞬间无法动弹。

“放开我！”雾云怒吼。

“你逃不掉。”冰窖似的声音响起，山沪凝重的俊容如同结冰的水滴，透过雾气逐渐清晰。

“我不逃难道等死吗！老子还想活命！老子不想死在这！”雾云近乎崩溃，双目通红怒不可设。

“我没打算杀了你。”

“那只是现在不想，今天不想，明天呢？”

“我不想被丢进乱坟岗！我的归属不该是这里！就算回不了家！我也不想呆在这！！”

他喊的歇斯底里，几乎把几日的委屈不甘全发泄了出来，与其一同落下的还有丢人的眼泪。

感觉到捏着的手渐渐失力颤抖，山沪松手：“哭够了就跟我回家。”

雾云坐在地上痛哭流涕，泪水被地面的血池坑吞噬，融成一片。

雾云知道，如果不逃，会与这眼泪同种下场，这不该是他的结局，遂起身，仍不死心，带着梨花带雨的脸继续倔强的逃。

山沪头也没回，身后的枯木树枝将雾云团团围绕，揪起人来打包扔回，这时山沪勾手，被枯木包裹成蚕蛹的雾云腾空而起，贴身行李般跟着山沪。

“放开我！！！”

“放！！！！放我下去！！！！”

雾云咬牙切齿，额前碎发两分，时而三七时而中分，飘逸与凌乱皆在昭告他的挣扎。

“死性不改。”吵闹的雾云变得山沪头都疼了，不得不在召来一块枯木，堵住他的嘴。

呜呜咽咽一路，刚用法阵传送到家，枯木松绑原路返回，见法阵还未关闭，雾云起身冲去，却被山沪大臂拦住，搂着朝客厅走去。

“我不要在这！我要离开！！！松手！！！”雾云使劲锤他，锤疼了手，便直接上嘴，一口咬在他裸露的脖子上，听到山沪倒吸凉气，嘴下更加使劲。

或许真咬疼了他，山沪狠狠将人扔到地毯上，蹙眉轻触脖子，摸到了一抹凉血。

“嘴里长狗牙了？”

雾云怒骂：“咬的就是你，混蛋。”

他言语嚣张，孤傲的山沪听到这话本该生气，可对着这个人，又气不起来。

有时他真的挺厌烦使魔仪式，召唤的家伙虽然跋扈，却意外符合山沪胃口。

被猜透心思的感觉让山沪心烦意乱。

他直接捏住雾云下巴，肉软的胶原蛋白鼓起，弱化了锋芒。

“嚣张的笨蛋，若不是我救你，你现在已经被吞干抹净连头发丝都不剩！哪还有力气跟我生这种气。”

“忒！”

没接到服软，一口血痰喷在了山沪脸上。

“把我绑架回来还有脸说这种话，你要是真想救我，就解除这该死的契约，别把我困在这鬼地方。”

微微眯眼，夹杂血沫的粘液慢慢流下，也让山沪耗尽了耐心。

狠狠将人甩到地上，山沪起身，冷漠蔑视：

“我原以为你够聪明，没想到这么愚昧。”

拭去脸上的脏东西，山沪转身，长袍泼墨般划出半圆，留下同死亡为友的味道。

“最近哪也别去，好好在家反思。”

随即唤出法阵准备离开。

“等等！”

雾云狂奔过去，伸手触碰到法阵，却似碰到花香与雾，穿过它跌倒在原地。

“可恶！啊！！！！！！！”

“啊！！！！！！！！！！”

“老子不想呆在这鬼地方！！！！！！！”

“我他妈要疯了！！！！！！！！！”

雾云捶地发泄，撒完气，渐渐冷静下来。

紧握的拳头依旧颤抖，虽没逃掉，但咬破山沪的脖子，反击让他的心情不至于太糟糕。

“若不是我救你，已被吞干抹净……”

冷静下来的他思索着，嗅到了乱葬岗后的危险。

“什么叫他救我？要不是因为他，我哪里用的着受这种委屈。”

抚摸脖子上的白色纹案，雾云蹙紧了眉。

山沪又连着一天没回来，雾云也习惯了这种动不动就饿肚子的日子，只要坐在原地不乱动，倒也不太饿。

可他忍得了，有人忍不得。

他不知道时间，估摸着大概是次日中午，商赛恩来找他。

商赛恩少年少年的叫着，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你人在哪？”雾云问。

“你头顶~”商赛恩懒懒回答，可雾云傻傻抬头，什么也没看到。

“我说的是屋顶，你不会傻兮兮抬头看了吧。”

雾云轻咳，换了话题。

“你来做什么，看我笑话？”

“哈哈哈哈~被主人关在家里的小狗确实好笑，可我不会因为一个笑话专门过来。”

商赛恩调侃完道：“我们签订了契约，现在是路西法斯基的喂食时间，你没履行约定。”

“路西法斯基是谁？”

“我的猫，我刚帮他起的名字，怎么样？是不是很棒？”

死猫奴……

雾云心里翻白眼，耸肩道：

“我现在出不去，想帮你也做不到。”

“我可不管这些，违约就是违约，食言的后果，你可准备好了？”

“什么后果？”

“哎呀呀，心大的少年，你没看违约条款吗？”

“那上面的字我看不懂。”雾云蹙眉。

“哈哈，也是。”商赛恩声音忽远忽近，石墙不厚，雾云能感觉到这家伙在绕着墙飞。

“违约可是要把心活掏出来送给巫师的。”

雾云心梗一下，似乎那脆弱的心脏也听到了。

下意识捂住心口，雾云讲起道理：

“我现在被困在这里无能为力，如果你帮我出去，我现在就能喂。”

“少年，你主人的高塔可是由亲爹的骨肉加这世上唯一一只已亡冥龙的骨骸铸成，外施他父亲不传外人的护咒避体，除了山沪，没人能闯进去，让我帮你？即使你将灵魂出卖给我都无能为力。”

商赛恩声音时远时近，但他似乎能感知到雾云的具体位置，重点的话总能凑近让雾云听个清楚。

“你既这么说，只要我不出去，我的心脏你也拿不到咯。”

“没错。”

“那我就没什么好怕的了。”雾云盘腿重新坐下，放平了心思。

山沪让他在家反思，只要他说一句还会死性不改的逃跑，想必山沪这辈子都不会放他出去，商赛恩的恐吓顶多算深夜窗外嚎叫的野狗，咬不到他。

“哦？听你这么说，是准备在这里待一辈子，怎么，乱葬岗吓得你门都不敢出了？”商赛恩好笑问他。

“我连死人都没见过，第一次见被吓到理所应当吧。”雾云也算无聊，跟他聊聊天就当解乏。

“从我会说话的第一天就起与死人作伴，还从未听说过谁没见过死人，少年，在这之前你都在过什么生活？”

“正常人的生活呗，吃饭睡觉上课运动，比现在丰富多了。”雾云自嘲“以前我有多潇洒，现在就有多悲惨，我现在跟笼子里的鸟没有区别。”

“听起来很精彩，不过那都是过去式了，最好拿只笔记下来，就当留下来给自己消遣娱乐。”

“用不着，我早晚离开这个鬼地方。”雾云咬紧后槽牙，他认定的目标，定了就不会改，就像他早就决定要得到斯日福的offer,他也得到了，下个星期就会拿到的录取通知书，只可惜还没看到影子，自己先没了影。

“哈哈哈哈，我见过很多使魔，像你这样到现在都认不清现实还痴心妄想的人却很少，有趣，我饶你一命，也希望你能多活几日，当当我的乐子。”

雾云没理他，谁是乐子还不一定。

“好了~山沪回来了，我们有缘再会。”

商赛恩走的悄无声息，而山沪也恰巧回来，前后跟的紧密。

二人雕塑般对视，气氛似爆炸过半的冰川。

山沪冷哼：“看你那嚣张的样子就知道，你根本没在反思。”

“逃跑是本性，被关起来的是你你也会逃，没有反思的必要。”雾云双手抱怀理直气壮。

“巧舌如簧，倒没刚刚那么愚蠢。”

他将一包红绳十字捆绑的热乎乎的淌油包裹扔进雾云怀里，视线与脚步平移渡步离开。

道：“继续反思。”

雾云刚开始还有些戒备，以为是什么炸药，可甜腻的气味蚂蚁似的钻进鼻腔，吞咽着口水打开，是两块香糯的烤红薯。

没想到异世界也会有烤红薯这种东西，雾云闻着，浅尝，感觉没有问题，狼吞虎咽。

“你上哪弄来的烤红薯？”雾云疑惑。

“别过问，我不想费口舌。”山沪冷漠依旧，勾着手指从书架顶层抽出一本书翻着页看。

雾云憋气，心道这家伙跟狗一样不会说人话，吃完最后一口，留恋着嗦了几下手指。

这家伙，咬他也不生气，才饿了一天就带回来吃的，还很符合人类的口味，看来专门研究过。

也就是说短时间内他是安全的。

转悠着眼珠子，雾云有了些底气。

“烤红薯的人肯定和人类共处过，不然不可能做的跟我那边的世界一模一样，你背着我查人类的消息了？”雾云有理有据，他看不到山沪的表情，但猜想那人肯定不似刚刚那般冷静。

山沪没给出任何回应，沉默已是答案，巫师不能骗人，不说已是真理。

勾勾嘴唇，雾云胆子更大：“我还以为你对小小的使魔根本不屑一顾，没想到你这么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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