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山六回道观的大师兄回来了,这是好消息。
不好的是,陈真要死了...
床榻上,帷幕微掀半摞在上首。
一雪鬓霜鬟的老者平躺在上,微敛的眼皮现在凭他的力气,也只能半搭拢着,露出里头浑浊且毫无焦距的眼眸...
夜间。
床榻旁的刘毅师弟守在一侧,一大把年纪了,快六十岁的刘毅已经当上了爷爷,虽说在医院里头经常熬夜,可这短短两日...
刘毅没有觉得自己从未这么绝望。
从大师兄身上提出的‘组织物’以现在的资源根本就查不到来源...
不信邪的周松梁包机让刘毅亲自拿着那东西去国外查证,可当天来回的刘毅,即使是铁打的,也疲倦不堪。
可即便是这样。
他也不敢夜间让其他人来守着大师兄。
他们那群小子,怎么有自己医术高?
此时的刘毅坐着小板凳靠在床边,烛火就在离自己半臂距离,方便晚上有什么事儿。
撑着手臂,微垂落的眼睛一下没一下的耷拉着,强迫自己不能入睡。
直到...
对于床上老者悄无声息的抬起眼皮,刘毅还未发现。
泛着老年斑的手臂缓缓从被褥中挪出,似乎是从胸膛口压出来的呼吸,此时的陈真已然没有往日的力量。
苍老的指尖终于碰到刘毅的衣角,还未等陈真碰到后者。
反应极快的刘毅很快回身,视线落在大师兄的身上。
“大师兄是不是渴了?还是饿了?有哪里痛吗?我给你打个。”止疼针。
话音未落,刘毅看在大师兄的眼睛上突然一愣。
蓦然。
泪水染了眼眶。
压下喉间的涌起,刘毅点了点头,“我这就去把他叫过来。”
此时,已是后半夜凌晨两点。
看到大师兄嘴巴轻张起,刘毅看出来了,他这是在找乌垒。
自前天陈真昏倒后就再也没醒来,他那日取大师兄身上的‘晶石’时,他都不敢将麻醉量打大了,生怕...
不过,这会儿喊乌垒一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儿说罢?刘毅急匆匆的将乌垒房间门一退,还没喊,对方就起身询问。
刘毅留下一句话后,就赶忙的回大师兄房间去了。
“大师兄找你。”
还长着嘴询问的乌垒听到这句话,快速的踱上鞋子,连外套也不穿就这样跑去了。
山间的夜不必白日里。
为了方便。
放在床头木桌上的烛火放的极近。
刘毅进去时,就看到这一幕:
在自己走后,明明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的大师兄此时背靠在床头木栏上,布满皱纹松弛的眼角上,在烛火光的映照下,白日里显得苍白无力且死气沉沉的脸,在此时显得脸色极好,连着眼睛里的浑浊都恢复了些年轻时的风采...
刘毅心中顿时出现了四个字...
但是,他又不想承认。
床上的陈真看着门口站着的刘毅师弟,也恍惚了片刻。
他离开时,刘毅还是二八年华的一小伙子,算起来,自己离开襄山也有二十多年了...
“来。”陈真抬着手臂招了招。
刘毅神情恍惚,这一刻的大师兄,多有了几分师父的影子。
紧闭的嘴角像是为了压抑住其他的情绪,刘毅不想在这么珍贵的时刻,用糟糕的情绪来面对大师兄。
看着面前的中年男人脸上,还依稀可以认出,那会自己走时陈真最后看了一眼的四师弟。
“四师弟?”老者暗哑却不失力度的问道。
蹲在床头的刘毅点了点头,被沙子进了眼睛,眼角红了一大片,可他就是不肯落泪。
温凉的大手拍了拍刘毅的肩膀,他便没在开口说话。
只是侧头看了眼门口。
刘毅见此,知道的大师兄的意思,忙不迭的说道:“他马上来了。”
话音刚落,门口传来走动声。
顶着一头毛躁的黑发,乌垒耷拉着鞋子跑到门口时,才想起来整理形象。
却在下一秒,收起脸上的急切。
深呼吸一口,才踏步进去。
还未等他走进。
主屋床榻方向,传来一声苍老的疑问。
“是乌垒吗?”
青年脚步一顿。
迟疑的视线刚好落在帷帐下,那人的下半身。
复杂的情绪让乌垒在此时失了再次往前走的勇气...他在害怕。
如果这是最后一面,他宁愿不要,或者永远不要见到大师兄。
“你还站那里干嘛?快过来。”刘毅头也不回,低声喊着。
满脸担心的看着醒来后的大师兄。
床尾的桌柜上是他带来道观的一些必要的医药品,还有根据大师兄身体情况特意调制的针剂...
然而,他希望大师兄醒来后不要用到这些。
乌垒走到床边,即使早在之前就见到大师兄现在的模样,可他还是在下一秒,挪开了视线。
放在烛影下那双露出来的大手上。
等看到有些陌生的男人走进,陈真愣了半宿。
比认出刘毅的模样时间之久还有长上半刻钟...
大家都没出去。
“你,是乌垒吧?”
老者缓缓道出。
刘毅看到,小师弟在大师兄开口时,极快的扭开了脑袋,往身后看着。
心中微叹,刘毅有些感慨,想当年,大师兄跟乌垒是一样大的年纪啊...
“嗯。”似是从胸口处沉声发出,乌垒还是不肯回头。
一声叹息从陈真嘴里探出。
见此,刘毅本想开口训斥小师弟跟长辈说话要面对着看着对方...
“刘毅你先出去。”
“嗯?”
刘毅微愣一秒,点了点头便起身离开。
与小师弟擦肩而过时,本想嘱咐的话在对方染着眼泪的脸上咽了回去。
将门半掩后,刘毅转身想着要不要去叫醒周师兄...
“出来了,大师兄现在怎么样了?”
院落中,漆黑一片。
顺着声源,刘毅才看到石桌上坐着一个人。
单薄的轮廓看了好久,他才确定是周师兄。
犹豫的步伐在石梯上磨蹭了半步,最终还是决定不下去。
听到周师兄的话语,刘毅半响摇了摇头。
轻声道:“乌垒在里头,大师兄想来有话跟他说。”
夜间的山,堪比寒冬。
后院中的树苗大部分在此时都收起了树叶,蜷缩在一团。
不时传来阵阵凉透的山风。
刘毅守在门口,半步也不肯离开,一心注意着里面的动静。
不知过了多久,一声轻叹在院落中传来。
周松梁似是在喃喃:“我知道...”
很快就消失在山风中。
...
夹着一缕微弱气息的山风从襄山一处出发,路过了山坡,来到一处山涧下,看到了久违的空中瀑布,但却没有与之停留。
继续往前游荡。
顺着陡峭的山壁,路过一条生着一层厚厚铁锈的粗锁链,最终来到半山腰处,微弱的灯火从一间卧室中隐隐透出...
半柱香的时间里。
悄无声息的屋内突然传来男人的哭喊,悲怆的气氛来没来得及传出,院落的两人飞一般的急促往里头赶去...
之后,接连二三的灯火从其他房间里亮起。
杂乱的脚步声在静谧的夜中格外明显。
似乎连带着穹顶的圆月也悄悄隐者身姿,一颗恒星渐渐隐匿亮光,然后坠去...
“大师兄!”
“大师兄!”
“...”
无论多远,早在周师兄的通知下,从四处赶回来的师兄弟们以最快的速度在昨天就全部赶到襄山。
只是遭到刘毅的拒绝,他们没有踏入陈真的房间过。
这一夜,他们齐齐涌入。
只为看大师兄最后一眼...
暗中的眼睛注视着一切,在大家放松警惕的时候,那道清风绕着陈真的屋子绕了一圈,最后,在一阵哭喊中。
于风中消散。
陈真的尸体最后决定,火化。
然而作为道士们的这群人,突然在下葬时,周松梁一时的犹豫了。
大师兄走的时候,是被师父逐出了道观...
二师兄骆仕下落不明,现在道观掌门的....大家下意识看向周松梁。
后者一愣,眉眼扬起:“看什么!我说能葬在襄山就能葬!谁还敢说我!”
千机死后,道观便没有能比陈真还能说得上话的人,然而...
众人摇了摇头。
就这样,一坛小小的瓷罐,装着襄山六回道观的大师兄陈真。
葬在了后山禁地,那时道观弟子死后,都要回的地方。
穿着法衣的弟子们有序的站在周松梁身后,前者面对着道观以往的掌门,心中复杂。
这一刻,他突然意识到了,师父走了,大师兄也走了,以后...心中微嘲,他明白师父为什么当年让六回道观不收弟子了。
“师父,我知道的,您放心,接下来的路,我会替你和大师兄完成的。”眸光微动,周松梁看着一处墓碑上,那时千机道长的墓穴。
低声对着师父的方向说道:“您放心,我将大师兄埋的地方离您可近了,无聊的时候还可以一起唠唠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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