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熔金之时,他挂掉了手中的通话。
位置靠窗,夕晖镀了霞光,静静地把这抹炽烈的光洒泼在了快餐店的白木桌上,呈出温柔的明黄。空把已微微发烫的手机放下,终于有了时间来审问对面这个正在看热闹的家伙:“所以,这是怎么回事?”
少年抬眸瞥了一眼空,后者的惨状被柔和的晖芒无限放大,以至于从狼狈中呈现出了几分落魄——脸上涂满紫药水,额上贴了创可贴,尘土连同血迹占据了衣领的一角,仅有那双金色的眼睛还流露着愤懑与不甘,宛如战士从约架的巷口落败归来。
战士以身上的伤痕为荣,街头混战的战士也是一样。
但,空——这位普通的十七岁少年并非战士,因此一身狼狈并不能带来等价的光荣,也无法兑换相应的复仇激情,仅能激起他的不满——这份不满,又注定在对面这个罪魁祸首身上进一步“发扬光大”。
忍一时变本加厉,退一步越想越气。
“这是怎么回事?”空再度重复,满腔怨念让他成为了一台因对方沉默而几近逼问的复读机。
“……”罪魁祸首给出了名为“沉默”的回答,并辅以逃避现实般的识趣低头。
沉默是金。
看着对方这表露的快要溢出的——并非无中生有的心虚,空叹了口气。
毕竟半天之前,空还是完整的。
正午,车水马龙诠释着城市的繁华,一景一物都把喧嚣含在其中,无不彰显出这座北方大城的活力,恰似一树繁花正盈盈而放。
一树的繁华里总有几朵绽开得不尽人意,空即是其中一个。
他黑着个脸,一头金发随意地编了个粗麻花辫后就任其垂在脑后,而衣着更是把“随意”两字贯彻的极为彻底——圆领衬衫大裤衩,脚上还趿拉着拖鞋。
就在几分钟前,他在与妹妹——荧的“御前决斗”中光荣落败,在命运之神的指引下才一边接过手中这沓购物清单一边懊悔自己刚才为什么要出布。在极度的不情愿中才连衣服——甚至拖鞋都没换就出了门。
作为一个正常的高二狗,他对周末所做的规划可谓是宅男浓度严重超标——吹着空调喝冷饮,边看漫画边打游戏,再或把玩模型与手办,兴许还添得上小说与新番。
向往的生活。
应有的闲暇。
愉悦的时光。
丰满的理想终是理想,虚幻的梦最终还是由他妹妹——荧——亲手且无情地所打破。
出师未捷身先死。
此行实践未半而中道崩殂。
且听一声叹息,空的内心哭成了流泪猫猫头。
为了能早些回去关怀游戏机,空默默加快了脚步。
不过,当他看见清单上有CD,唱片一类的东西时,他还是有些感慨——自家妹妹居然要开始追星了。
计划夭折的悲戚被洗淡了些——但愿不是假象。
正当其专心致志地看清单时,一个大嗓门冷不丁在耳畔炸响,把空的耳朵震得生疼:“有啥想不开的啊!千万别跳!!”
这一嗓子除了把空吓了一跳——脱离认真状态——之外,也勾起了人类在吃瓜这一方面的本能——有人要跳楼?
不负本能,空抬头,目光循着人群飘转,最终定格在了同样的众多目光的归属地。
我眼花了。
这是空的第一想法,也是他在三伏天背后却湿冷一片的原因——或者说,他希望是这个原因。
天台边缘,纤细的身影宛若枝顶蔓生的叶片,即使稳却总给人摇摇欲坠之感,仿佛只需一丝微风就可将其从正坐着的栏杆上带走,而后由高天坠下成为破碎一片。
但对于空而言,这并非重点。
比起担忧,更多的是不可置信——那个人,他认识。
何止是认识,那是他同学兼好友——温迪!
怎么会……?
空猛然把手中的清单塞进口袋,动作粗暴——此时他能冷静才怪——而后掏出了手机,以仅剩的理智开始拨号——即使第一次还差点因手速过快而拨给保险。
嘟——单调的机械音被无限拉长,在此刻的每一秒都漫长如一个世纪。
天台上的人仍无动作。
这是最好的消息。
也是最差的情况。
“♪~”手机中传出轻快的轻吟,似风流万巷,无词却让人不由得想起天空与飞鸟——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温迪你……!”未经大脑思考的话语脱口而出,空才意识到自己的神经非常紧张——后知后觉地将涌到喉口的后半句硬生生咽下。
轻吟,仍在继续。
不过是电话铃。
空觉得,自己是不是疯了。
在等待的这段时间里,天台之人在惊呼声中站起了身,又向边缘走了几步——头颅微仰,目视天空,双臂张开似欲振翅之鸟。
起哄声,惊叫声起伏着,催化着看客们的心态在紧张的泥泽里越陷越深——快门声中杂着录制声,报警声同急救电话声扩散着,不远处商场的音乐广告碰撞上附近对讲机的“滋啦——”声,混乱一片——“对,是我的责任——我真不知道那孩子是怎么上去的!”
但,这么多种声音,却无其一能够进入空的耳朵——甜美却冰冷的机械女音占据了空的整个大脑,也斩断了最后一丝名为侥幸的希望——“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请稍……”
似乎被抹去了所有情绪,空的大脑盘旋着这句话,除此之外已然一片空白。
但凡当时的空有一点理智,也绝不会认为温迪会是那种厌倦世界想要结束生命的人——那张比女孩子还精致可爱的小脸上几乎永远都挂着乐观的微笑,平日里连见到他难过哭泣都是件难事——这种人怎么会……
但是——当时的空,是没有理智的。
在一连串“干嘛”“别挤”“走开”的问候声中,空在人群中开出一条路,挤进内圈并上去一把抓住了一个保安大哥的手:“求你们一定救救他!他是我……”
“朋友”二字梗在喉咙还未出口,就被一声尖叫打断:“他跳了!!!”
空麻木的抬头,看见温迪一跃而下,宛若飞雀跌落枝头。
按理来说,温迪的身影会在下一秒从空的眼睛里消失,那双金色的眸子里会洒进同色的璀璨阳光,会映入血色与破碎。
但是事实却和这个“理”一样,还在半空就被硬生生地截断——
“那……是什么?!”
“卧槽,飞……飞起来了?!”
众目睽睽之下,一双羽翼——一双宛若飞鸟般的纯白羽翼从半空中的温迪身后探出——轻盈而圣洁,宛若天使降临,神明莅世——羽翼带着少年飞远,消失在众目里,消失在远处的楼。
这是……
空抓着保安大哥的手默默松开了。
保安大哥一嗓子吼出去:“哇,鸟人!”然后低头看看空:“你认识那个鸟人?”
空:“……不认识。”
他拔腿就跑,抛开人群跟上准备进一步看热闹的另一群人,也把保安大哥的好奇问话远远地抛在脑后:“那你追上去干啥?”
空想都没想:“当然是去看看那个鸟人长什么样了!”
“妈呀,我见到天使了,还是活的!”这话出自一个穿着高跟鞋还跑得贼快的小姐姐,此时的她正一边奔跑一边兴奋地向手机发着语音。
是啊,活的——空在心里暗暗的想——不仅是活的,还是个未成年的高二生,天籁之音还打游戏贼溜,这家伙昨晚还是个纯种人类,十几连胜把对面打到不准备,别问——我就是他队友。
不就是一晚上没见,怎么就换了个物种,变鸟人了?
问题积攒的多了,肯定要找那家伙问个明白。
……
终于,当空秉着跟随群众,跟丢了就往人多的地方钻的原则,跑了九条街,并付出了拖鞋开胶的惨重代价后,他找到——严格来说是摔倒在了正在被押上警车的温迪面前。
据某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天使”所述,在他安全降落后,一群警员小哥哥和气地请他去喝茶,热情难却——正当他准备上车时,一个金发路人忽然从看热闹的人群里钻出来,一下子就摔趴在了自己面前。
正当警员小哥哥打算扶这位金发路人起来时,路人用力往前一爬,伸手攥住了他的脚踝,而后抬起一张血淋淋的脸,宛若刚从什么凶杀现场死里逃生的受害人,吓得他差点升天。
这位金发路人——空——用力攥紧了温迪的脚踝——脸上的血从上额一路蜿蜒到了下颌——冲所有人大喊:“我保证,他是个普通人!我是他同学!!!”
一人成军,效果拔群,这一嗓子吼出了千军万马的气势,一下子就镇住了在场所有人。
于是这位同学也被带上了车。
……
从警局出来,已是午后。
空摸出手机看了一眼——上面十几个来自荧的红色未接来电触目惊心——他赶紧先回电话。
“嗯,对,要稍微晚一点——”空一边回着电话,一边勾住了旁边某个正准备逃跑的家伙的衣领。
“我真没事,就是有个不省心的家伙……对,解决了……”空把温迪拽进街旁的一家快餐店,并挑了个靠窗的位置把人摁上座位。
“嗯,好,一会见……”
电话挂断。
……
回忆完这一天的奇妙经历,空愈发恨的牙痒痒:“温迪你倒是说点什么啊!”
“……”温迪垂眸盯了自己青蓝的辫稍片刻,索性直接趴在了桌子上,侧过了头。
又是可贵的沉默。
许久,久到空都忘了时间的流逝,久到温迪终于肯面对这事实。
少年青绿色的眼眸里映着天空,漫天的霞为这青风染上了一丝殷红:“空,我得跟你坦白一件事。”
“什么事?”空不解,只是注视着温迪——他不相信温迪会说出些什么秘密。
“是这样的……”温迪静静注视天空,淡淡的叹了口气。
——“我应该可能大概,是个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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