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好设计部的人不多,两辆车刚好装下。女孩儿们不熟悉程锦,一靠近她们,她们就胡乱挥舞着手臂,可以说非常有危机意识。程锦没法儿,只好十分不好意思的让喻于杰一个人忙上忙下把她们塞进去。
喻于杰喘了几口粗气,笑道:“你可别以为她们喝得不省人事,精着呢,我甚至怀疑她们在装醉,真的,等会你就知道了。这活儿以前都是我和因因干的……他今天竟然喝大了。”
程锦对他笑了一下,径直走向袁因在那辆车。
喻于杰忽然问:“你喜欢袁因是吗?”
程锦弯腰的动作一顿,转过头笑道:“喻先生,我和你还没有熟到可以讨论这种私人问题的地步吧。”
“出于对同事的关心,问一下嘛。”
程锦脸上的笑消失了,目光黑沉沉的,微微映着夜晚昏黄的路灯光,“你想说什么。”
喻于杰像是没发现似的,一张抹得猩红的嘴唇快要咧到耳朵根,说不出那笑是什么意味儿。他脸上敷了一层厚厚的粉底,闪着油光,显得脸色又白又亮,像是鬼魅,“在包间我就发现了呀,你和二姐喝酒的时候,眼神总往这边儿飘干嘛呢?啊,我只是想说,你喜欢人家,人家喜不喜欢你还不一定,不如考虑考虑一下我,嗯?”
“谢谢,”程锦面无表情,“我不喜欢你这种类型,我们不合适。”
说完他便倾身坐进了车子里,关上了车门。
喻于杰看着那辆出租车驶入黑暗,脸上的笑才倏地消失,长长的假睫毛垂下,遮住了眼神,“看来,确实是喜欢他的啊……不合适?嗤,谁稀罕……”
“你喜欢人家,人家喜不喜欢你还不一定。”
这句话像是捅了程锦的心窝子,汩汩的往外冒血。
他偏过头看袁因,这倒霉孩子喝多了睡得正熟,像个三岁小孩儿似的不歆世事,程锦的挣扎和痛苦,他哪里知道呢。
程锦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带小孩儿的家长,他把自己所有的心血,所有的感情都倾注在小朋友身上,希望给他一个结实梦幻的家。可是小朋友不听话,打碎了他的梦。多年以后跟他说声对不起和喜欢你,这个伤痕累累的家长还是心软得不像样子,舍不得怪他。
他凭什么呢?
不就仗着家长的爱吗?
可是人心都是肉长的,家长再坚强,也会很累,也会很怕。
司机师傅眼观鼻鼻观心的走了一段儿,快被满车子的酒气熏晕过去,他怀疑哪怕自己没喝酒,还是要被查酒驾的交警开张罚单送去局子里。他这下也不害怕后头这个“黑社会嫌疑人”了,侧过眼,有些不耐烦的问:“去哪儿?”
还没等程锦反应过来,一车醉得不知今夕何夕的姑娘七嘴八舌的报了地址。
程锦:“……”
作为一个个醉鬼,真的是太让人省心了。
师傅忙不迭的掉头,挨个挨个的送。
程锦不放心,到了地方就下车送姑娘回去,在后头跟着。只见姑娘轻车熟路的下了车,站在原地打量了许久,然后摇摇晃晃的迈开步子,好像下一秒就要摔倒,看得程锦心都提着。从小挎包里掏出卡,进了小区,找到自己家,掏钥匙,开门,关门。
一系列动作做得熟练得让人心疼,一看就是在外边儿没少喝醉。程锦这才明白喻于杰说的“装醉”是什么意思,换他他也这么觉得。
程锦回到车上,师傅不满的转过头,他笑道:“麻烦您了。”
师傅听到这句话,更不满意了。他本来就想着快点儿把这一车的醉鬼送完,结果送一个花这么长时间,车上还一股酒味儿。就“麻烦您了”四个字啊,师傅心想,忒不上道了。
师傅怀着一股怨念,好歹是尽职尽责的把人送到了,程锦也尽职尽责的看着姑娘们进门。车上就剩一个醉死的酒鬼、一个不上道的乘客和一股熏死人的酒味。
“这个酒鬼……小兄弟住哪儿?”
程锦报了小区名字,师傅摇头说不知道,要他说一些标志性建筑物。
程锦往窗外探了一下,街道上所有的一切都被笼在昏黄的灯光里,他觉得所有建筑此时都变成了另一个样子,好像自己根本没来过这个城市似的,根本不知道该往左还是往右。旁边这个酒鬼显然是缺少醉酒的经验,迷迷糊糊的嘟哝着一堆乱七八糟的话,叫他开口是不可能的。程锦轻叹口气,他甚至做好了再说不知道就住宾馆的打算,“一米阳光,您找得到吗?”
师傅惊讶的看了一眼他,“哦,当然找得到,那小区算是著名了,死贵,小伙子年轻有为啊。”
程锦闻言笑了一下。
袁因不安分的动了动脑袋,身子一歪就要倒在程锦身上。程锦看了一眼,把他的身子扶正,十分正人君子的目不斜视。
十字路口处驶过一辆轿车,师傅高昂的啐骂一声,急急的打了半圈儿方向盘,车身横了过来,好歹是避开了。
程锦脑袋在车窗上狠狠地撞了一下,沉闷的“咚”了一声,玻璃都抖了三抖。袁因身子随惯性一歪,又倒在程锦身上了,脑袋磕在程锦的膝盖骨上。
袁因被撞醒了,懵懵懂懂的睁开眼,眼里聚着水汽儿,他微微仰起头,委屈巴巴的看着程锦:“疼……”
程锦这下没能正人君子,他一只手臂虚围着袁因,另一只轻轻拍着袁因的背,安抚道:“没事没事,不疼……”
师傅“意犹未尽”的骂了两句,看了眼镜子,“没事儿吧?”
程锦抿了抿唇,“没事。”
“吓死爷爷了,差点儿小命不保。”师傅惊魂甫定的拍了拍胸膛,或许是觉得自己跟乘客已经算是有了过命的交情,接下来的一路都在叭叭他遇见的奇葩和奇遇。程锦时不时应和一声“嗯”“厉害”,他就像是终于遇见了知音,说得更起劲了。
程锦在听吗?
程锦当然没听。
他就像是上课时心不在焉的男同学,装模作样的应和老师,其实满心眼里都是暗恋的女孩儿。
只不过他暗恋的是个男生
——还是一个小酒鬼。
到了小区门口,程锦问了价钱,多给了一百,“麻烦您了。”
师傅摆摆手,客套道:“诶,不能收!她们又没吐我车上,酒气一会儿就散了,没事儿!”
程锦正琢磨着怎么把袁因弄回去,闻言笑道:“没事儿,一路上麻烦您了。”
师傅于是就把那张红票子卷巴卷巴藏上衣口袋了,十分豪迈的笑道:“那行!黑灯瞎火的,注意安全啊!”
“行,您也是。再见啊。”
程锦手臂从袁因腋窝下穿过,以一种非常不雅观的方式把人给拖了出来。袁因不舒服的哼唧两声,从程锦怀里挣脱出来,一屁股坐在地上不走了。
像个耍赖的小流氓。
程锦叹了口气,“自己走?”
袁因抬头看着他,像是在辨认眼前这个人是谁,他看着看着,忽然嘴巴一瘪,眼皮耷拉下来,要哭不哭的,“不……不要自己走!”
“好吧,那你先起来。”
程锦伸出手想把他从地上拉起来,袁因却双手握住他的手掌,笑嘻嘻的,“我要背!”
程锦无奈道:“好好好,快起来。”
小流氓两只手一块儿使力,程锦重心不稳就要倒在他身上,为了不压到他,只好用手肘撑地,皮都磨秃噜了一块。罪魁祸首还是眯着眼,笑嘻嘻的,露出几颗洁白的牙齿,“背!”
程锦心道:小混蛋,没心没肺。
他顺势蹲下,示意袁因上来,这小混蛋立即从地上爬起来,整个人往前一扑,程锦差点儿来个五体投地。
程锦几乎被磨得没了脾气,认命的背起这个“一喝酒就不会走路要人背”属性的小酒鬼。
夜晚的风带来的凉意裹了他们一身,袁因在程锦肩膀上蹭了蹭,嘟囔道:“小锦……有点冷啊……”
带着酒气的呼吸喷在程锦耳朵边,他的动作顿了顿,继续往前走。
一步。
一步。
他走得认真极了,像是身上背着什么易碎的宝贝,生怕一个不留神就掉下去给摔碎。
“等会儿就不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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