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袁因回来时，程锦已经端端正正的做在自己的工位上了，旁边围着不少女孩儿，叽叽喳喳的，程锦一直淡笑着，偶尔点点头。

优秀的人身边从来不缺莺莺燕燕，虽然知道程锦对她们没意思，但是禁不住她们对程锦有意思，那感觉就像儿时被别人觊觎着自己最心爱的玩具和零嘴。袁因看得心头烧起一把无名火，却也不知道该把这火烧向谁，他虽是笑着，却有一股咬牙切齿的意味儿，“你们这是在干嘛呢？”

“袁因，又迟到了是不是？这么晚才来，快来认识认识咱们的新同事——哎这新同事太害羞啦，除了名字年龄什么也不肯多说。”

说话的是一个大波浪长发的女人，她穿着制服小裙子，露着一双笔直的长腿，又白又细，袁因从来没觉得公司的制服这么暴露过。

女人姓“尔”，大名尔怀鹃，年纪不算大但资历深，大家都叫她“二姐”。

袁因苦着一张脸，说：“二姐你可冤枉我了，我是被被部长请去办公室啦，才没有迟到。”

他早把自己的计划抛到九霄云外，赌气似的，眼神飘忽，就是不飘到程锦那边——却也不知道他在赌哪门子的气。

还是程锦主动笑着对他说：“早上好。”

袁因觉得自己表现得真是糟糕透了——他像个见到八百年没见过漂亮女孩儿的老色鬼，使劲儿瞪大了眼珠子，极为猥琐的舔了舔唇。然后一双眼睛僵硬的望向天花板，扭扭捏捏的说：“早上好……”

尔怀鹃眼睛在他俩之间飘来飘去，有些狐疑的皱起了眉，“你们是早就认识吗？”

“是的。”

“对!”

他们两个同时回答道。

袁因眼珠子僵硬的看向程锦，他们注视着对方，最后还是袁因红着脸移开视线。然而他还是忍不住偷偷看他，每次都能与程锦极为深邃的的眼神对上。

程锦是一直在看他吗？

一有这个念头，他就更害羞了，老色鬼变成了怀春的小姑娘。他忽然对地板产生了极大的兴趣，再不愿抬头，头低得脖子后边儿支棱起一块骨头，低声补充道：“是高中同学，也是……好朋友。”

天知道他不想说“好朋友”，“只想让对方当他的“男朋友”。

尔怀鹃长长的哦了一声，“好朋友啊——”

“因因你有这么帅气的朋友都不介绍介绍认识，太不够意思了。”

袁因听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说话的不是什么漂亮姐姐，也不是什么邻家小妹，而是个娘们儿唧唧的男人。只见他穿着粉色西装和小皮鞋，脑袋上扣了一个棕灰色的碗，指甲又尖又长，擦粉涂唇，搞得一张脸红白十分分明。

此人名唤喻于杰，公司出了名的“男人婆”。他说这话时没给袁因哪怕一个眼神，只是用十分露骨的盯着程锦看，连抛媚眼。

大家伙儿互相挤眉弄眼，见怪不怪。

然而程锦目不斜视，看上去十分坐怀不乱——以他的审美情趣，对着这样一号人物，恐怕也很难乱得起来。

袁因扯了扯嘴角，终于知道他那把无名火该烧谁了，“跟姐姐们实话实说吧，我和程锦也是最近才有联系的，有心也无力啊。”

——更何况他根本没这个心思。

他年纪小，进公司也晚，所以喊女孩儿们一声姐姐是不为过的。

尔怀鹃闻言诧异的看着他，这里就一个不是姐姐的，这话可不就是把喻于杰排开了，或者说在讽刺喻于杰“男人婆”。她看了一眼擦脂抹粉的喻于杰，心中狐疑：他们俩真的是朋友吗？或者说，只是……朋友吗？

喻于杰扯了扯猩红的嘴皮子，浑然不觉袁因严重的暗讽，依旧没看袁因，“啊，这样啊……那么，你跟锦哥不熟咯？”

你跟他很熟吗？你多大啊朋友？还锦哥，臊不死你。袁因腹诽道，面上仍是笑着：“也不是啊，咱们玩得很好呢。”

程锦低低的笑了一声。

袁因被他那笑迷得五迷三道，眼看又要化身痴汉。喻于杰显然也被电得不轻，声音更加娇滴滴了，更加起劲儿的眨巴了两下眼睛：“真的吗？锦哥，你跟因因是很好很好的朋友吗？”

程锦笑着点头。

喻于杰就有些不高兴了，撒娇道：“锦哥我跟你说……”

“喻先生，您多大了？”

喻于杰没想到他会打断自己的话，更没想到他会提这茬儿，讷讷道：“二二十六……”

“我比您小，而且我资历尚浅，担当不起你这声锦哥，您这是折煞我了。”

袁因语文不好，也听不惯这种文绉绉的话，但是他听程锦这么说话，怎么听怎么顺耳，怎么听怎么舒服。

叫你老黄瓜刷绿漆装嫩吧，袁因幸灾乐祸，我们家程锦才不吃这套呢。

喻于杰脸上的笑都快挂不住了，干笑两声，“这不是……想表达一下亲近吗？”

程锦倒也没继续拆他的台，他站起来，显得十分肩宽腿长，“我初来乍到的，还是个新人，什么也不懂，劳烦大家多多关照多多包涵，为表诚意，晚上我请大家吃个饭吧。”

女孩儿们眼冒绿光，但仍叽叽喳喳的拒绝，说怎么能让你破费。

“没事的，”程锦笑着，“是我的一份心意。”

尔怀鹃笑着说：“哈哈，程锦？我们设计部是一个非——常有爱的大家庭，非常欢迎你啊。但是让新人破费还是有些不太好哈，咱们也好久没聚餐了，我作为咱们部门的老人呢，请大家搓一顿怎么样？”

“那我们可要好好宰你一顿了！”女孩儿们笑作一团，显然提到吃，马上丢掉了在男神面前的故作矜持。

“你们一个个的，”尔怀鹃笑骂道，“行了行了，快干活儿吧，最近好几个大工程呢。”

女孩儿们愁眉苦脸的散开了。

喻于杰被程锦拂了面儿，也不恼火，只是没好意思再叫“锦哥”。“我走了。”见程锦没什么特殊的表示，他又不甘心就这么走掉，站在原地憋了好久憋出一句：“加油干，咱们部门挺好的。”

程锦说好，就再也没话。

喻于杰面色不虞的走了，就剩袁因一个人站在程锦面前。

袁因在程锦面前少了那股天不怕地不怕的机灵劲儿，扭捏得像个小姑娘。他巴巴的看着程锦，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讪笑道：“找到工作了，恭喜啊……”

袁因心中暗叫不好——这算什么话！搞得像程锦找不到什么工作似的。他小心翼翼的打量程锦脸色，他这模样，其实是很可爱的。

程锦仍然是笑着，看不出什么热情，也没有什么恼怒，“谢谢。”

大家都在忙自己的事儿，袁因也不好继续跟程锦“大眼瞪小眼”，何况他嘴笨的要死，找不到什么有趣儿的话。又怕惹程锦厌烦，只好十分不舍的回去赶稿子。

连背影似乎都透着那么一丝留恋。

程锦的笑大多是处于公式化，他不知道自己多久没真心实意的笑过了。有一次李可乐冲他发脾气，事后不好意思地对他说抱歉，然后对程锦的好脾气“叹为观止”，说我对你这么骂骂咧咧，你怎么还在笑。当时他以为自己面无表情，原来嘴角仍带着三分笑。

这笑就像一张人皮面具，带久了想撕下来，非得扒一层皮不可。

这么多年，他真正笑的次数少得可怜，他现在是真的在笑，却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笑些什么。

尔怀娟正坐在工位上暗戳戳地打量，眼见袁因一脸懊丧的回来坐在位置上，跟欲求不满似的。忙起身去问：“什么情况啊这是？”

袁因不觉有他，失魂落魄地说：“没什么。”低头小声地说：“搭讪失败了呗，袁因你怎么这么不争气呀……”

说着，他拿出手机，手指在程锦默认的微信头像上戳啊戳，对话框里只有一条“你好，我是程锦”和一条转账信息。他数次点开输入法，敲敲打打几个字，又全部删除，到最后扔了手机，烦躁的揉了把脑袋，趴在桌子上不动了。

尔怀鹃探头探脑的看了眼，这女人心里顿时门儿清。她没听见袁因嘀咕的那些话，只觉得他这小模样，可怜见儿的，看得她心都要化了。女人眼珠子咕噜噜转了一圈，旋即霸道总裁上身，邪魅一笑道：“小东西，帮我去给程锦交接一下。”

袁因还在懊恼当中呢，闻言差点儿没闪了舌头，“你你你你说什么？什么东西？”

“啧，叫你去你就去，别问那么多。快点儿小家伙，劝你不要让我动怒，你承受不住我的怒火。”

虽然是叫她一声二姐，但大伙儿都是同龄人，没什么代沟隔阂，经常互相开玩笑。袁因用一种看睿智的眼神看她：“二总，吃药了吗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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