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热的茶水多少压下些惊慌,安德鲁不懂品茶,茶的滋味无非是清苦的水,过浓过淡都会令人发狂。可美智子的茶咸淡适中很合他的口味,即使如此他也忍不住想念幻象大厅售卖的香醇咖啡。
“不合口味吗?”美智子看透了他的心事,“安德鲁先生是西洋人,对妾身家乡的茶不感兴趣也在情理之中。”
安德鲁知道这是客套话,即使对方倾国倾城他也不愿多这里待着,他怀念黑暗中的被窝与沙漏,一个独处的栖身之所,在周身暖融融的时候望着发光的沙漏,那微弱的光芒永远使他安心,让他更安心的是沙子流动的窸窣响声,他可以在思考第二天的工作计划中入眠。更重要的是,不会有人这时盯着他的脸议论纷纷。
不自在地扭头瞧河上的荷灯,平静的水面被灯光晕染成华丽的锦缎,荷灯的花瓣多用白色或粉色的绵纸制成,众花瓣众星捧月地保护中间花蕊上的一缕烛光,风送来清新的水气,细听还有阵阵蝉鸣。初春的的夜晚似乎也没有那么黑了,群星璀璨地让人着迷。安德鲁第一次置身于如此诗情画意之地,默默抿了口茶,恐惧渐渐同冰雪一道消融了。
“方才妾身惊吓到先生了,还请先生见谅。”姑娘温软的话语传入耳中,他禁不住抖了一下:“你为什么会变成那副模样?”
美智子愣了下,不甚幽怨地说:“你是说我的般若面吗?先生可也知道我不是活人了。”她光洁的额头上有一丝裂缝,此刻那裂缝越来越明显了,她放下茶杯站起踱步,不见裙摆摆动,也无脚步声。她在亭子里走了一圈:“很多年以前,这里是我的家乡。我在这里弹奏三弦琴,练习歌舞,同时也遇到了我的挚爱,一位英国绅士。后来,由于我的艺伎身份被婆家排挤,我被秘密杀害了,怨气才化身般若。”她的语气蕴藏了满满的恨意,攥着扇子的指关节开始发白,一抹寒光从扇柄上一闪而过。安德鲁想起方才就是这扇刃抵在他的脖子上。
他无措地放下茶杯,不知如何接话。美智子却坐回石凳上嫣然一笑:“轮到先生说说您的故事了。”
安德鲁低头望见自己白如纸的双手,美智子的美人面很好看,皮肤白皙,他的肤色却是变态的苍白,波及到睫毛与头发,仿佛有头发有四肢的雪人,暗红色的眼眸更令人敬而远之……不,有些人并不对他恭敬。
他犹犹豫豫地开口了:“我是个白化病患者,从小就受人排挤,为了寻求救赎来到‘拉兹’墓园当守墓人,后来收到一封邀请函进入庄园。”他只留下这些信息,怀了心事再去品茶滋味决然不同,茶味仿佛韵味更浓了些,即使茶叶不泡在他这个杯子里。
美智子眼波悠悠打量他一番,“您果然是一个特别的孩子。”
安德鲁接受了这个奇怪的称呼。美智子仰面看了会儿天,问:“您所寻求的救赎是什么?”
安德鲁回答:“我希望自己死后能埋葬在‘拉兹’,升入天堂。愿主宽恕我这一生犯下的罪孽。”
至于是什么罪孽,他没有说,美智子也没有问。小坐了一会儿,美智子说:“还有半个多时辰天就亮了,还请先生自行离开吧。”
安德鲁点点头,将还剩一口的茶水饮尽。美智子观察他靑虚虚的眼眶,一边走在他身边一边说:“你的面色不好,也许并不光是今晚受到惊吓所致。今日晚上先生还来阁楼找我,我送与你安神茶的配方如何?”
安德鲁正好路过一棵树旁,他装作对树上的红果子感兴趣,伸手碰了碰:“再说吧,我明日未必到这里工作。”
“夜莺小姐告诉我今晚永眠镇还有一场游戏,假如先生还是过来善后的话,烦劳过来与妾身会面。”这是美智子第一次提到除她与安德鲁外庄园之内的人物,在此之前她仿佛一直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
安德鲁沉默了。他的游戏规则上写着:每日除特殊情况外,完成任务应立即返回住处。不知明天他是否还能得到在永眠镇留宿的机会。
“我尽力吧。”他为了转移话题试图摘下一颗果子,被美智子制止后奇怪地问,“这是什么种类的树啊?”他从没见过,那果子红得如此耀眼,握在手里里面好像有东西在跳动,像心脏一般。
美智子的表情严肃异常:“这是血玉树。”
“血玉树?”安德鲁的一只袖子被姑娘扯着硬是远离了那棵树,可街旁还有好多,“为什么不能碰?”
“因为这种树通身都有毒。”美智子回答,“尤其是果实,有不可逆转的毒性。先生若还在意自己的性命就不要再靠近它,哪怕是在游戏里。”
安德鲁还有话要问,可他已经来到了客栈门前。美智子又行了一礼祝他晚安便消失了。安德鲁也感到困倦异常,打了个哈欠便准备回去睡觉。
他知道这位小姐的鬼魂并没有对自己敞开心扉,一如自己没有对她完全信任。他只希望自己的性命安全,至于美智子的热情好客,在花好月圆之夜固然是一种享受,只可惜是在迷雾重重的永眠镇。
他真的准备进去睡觉时,突然发现美智子消失的地方有什么东西扇动着翅膀。
那是一只绿色蝴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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