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辛】篇：宏面凡躯（中）

十余年的磨砺，让艾辛的心性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在对月相之力的不断研究下，她变得愈加强大，甚至在突破到新的层次后年龄得到了延长，也弥补了她曾经献祭出去的那些寿命。拜月教也开始逐渐扩张，拥有了几千人的规模，活动范围也由曾经的黑森林核心区拓展到了周边的几个小镇。

在此期间，西境的诸国开始了连年不断的战争，曾经属于冒险的时代已然拉下帷幕，战争降临在了每个人的头顶。无数平民百姓流离失所，被迫背井离乡逃往远方。

而这对于宣扬拯救与守序善良的拜月教而言，毫无疑问是崛起的最好时机。

她亲自带领三位被选拔而出的主教前往世界各地传播教义并惩恶扬善，也因此养成了一个新的习惯：随身携带数个备用面具。

尽管她由于太久没有以真面目示人，导致有不少人都对她的面容感到好奇，但始终没有人能成功揭下她脸上的那张面具。因此这些备用面具的主要用途其实是被用来赠予，相当于是一种信物。

她将面具赠予不被世人理解濒临绝境的少年，为他重拾追寻日曜的决心。

她将面具赠予恪守良知开仓放粮赈济饥民的城主，以此代表崇高的敬意。

她将面具赠予遵循守序邪恶之道的敌人，为之致上平等的尊重。

她将面具赠予一切有缘之人，无论对方是何种身份。

后来，艾辛为了巩固实力，开始汇集信仰去冲击更高的生命层次——二级生物，开始了断断续续长达近百年的闭关。她希望自己能够拥有足够的实力来庇护不断增长的拜月教教徒，就必须这么做。

在此期间拜月教开始了飞速扩张，却遭遇了两次来自大势力的打压重挫，教徒数量从原本的近百万人骤减至十余万人，险些分崩离析。因此艾辛不得不在一些重要情况下出面稳定人心，并不断顺应时势拜月教的内部管理框架，重新完善了教宗-主教-执事-圣徒-传教士-教徒的核心结构。

直到多年后她成功到达新的境界，这才从甩手掌柜的身份回归拜月教的最高领袖。

在重新着力于管理庞大组织的同时，艾辛意外得到了一个让她欣喜若狂的消息：

她的哥哥白渡还活着！

得到消息后，她马不停蹄地深入西部诸国的战争漩涡，在那里见到了率领武装队伍与匪帮作战的白渡，对方的相貌有所变化，但却与记忆中早已模糊的身影一般无二。

当然，她并没有傻乎乎的上去认亲，而是在暗中观察了一段时间，发现自己的哥哥变得非常强大，甚至已经超过了二级生物的水平，却还是亲自冲锋陷阵并且竭尽全力减少属下的死亡，她确信自己的哥哥还是以前的他。

当两人在战场上相遇时，双方都不约而同的愣住了，原本的氛围是相互警惕，直到艾辛揭下了自己的面具，将她的面庞自斗篷下露出，声音颤抖的唤着：

“……哥，是你吗？”

她本来没有料到以如今自己的脾性，居然还会像小孩子一样容易哭，直到白渡也回过神来，难以置信的望着她，直到兄妹二人紧紧相拥：

“是我啊，艾辛，是我！”

“太好了，太好了，你也还活着……”

此时已是一方强者的白渡同样喜极而泣，两人相互倾诉着漫长的离别以来各自的经历，或许只有血脉的联系和旧日共同的回忆才能让他们在这个动荡的年代找到些许令人安心的慰藉。

之后白渡带来了一个更好的消息：当年死兆小队中的召唤师塔蒂亚娜也凭借着树妖族悠久的寿命一直活到了数十年后的今天，并且同样在冲击着实力，打算成为树妖族的领袖以在乱世中保全树妖族的安宁。

不久后，三人于白渡管理的一座小城市的酒楼中聚会，共同回忆着往日的时光。

战争如同手持利剑的兵士，逼迫着时代滚滚向前，但从这两者之中散发出的却是如出一辙的冷漠。从曾经的那场剿灭中幸存下来，他们三个人都不甘心被时代所淹没，因此都挣扎着向最前方奋起冲刺——

直到成为时代的引领者。

随着酒杯相碰，三人就此立下约定，二十年后若能各自闯荡出一番事业，那么就在这家酒楼再次重聚。

而后来，他们也确实都做到了。

待到大君加冕、教宗封权与主母登基之时，泰拉瑞亚与其上的生灵才重新回归了久违了和平。身处地狱的世界守护者血肉墙在表彰位于地底世界的黯域戍守们维护地底稳定时，也不忘记给这几位为地表和平做出贡献的重要领导者加以近乎无限的寿命等奖励。

白渡，艾辛与塔蒂亚娜分别成为了渊白教廷国，弗兰沃尔民主国和拜月教三大组织的领袖，并且相互结盟，形成了后世秩序防卫同盟的雏形。

拜月教在渊白教廷国的渊白城建立了新的主据点，这座圣洁肃穆的巨大教堂被白渡命名为渊昼圣堂，象征着渊白教廷国与拜月教以及兄妹二人的双重羁绊。塔蒂亚娜原本也想整个教堂，但苦于整片丛林的环境都无处安放这座大而突兀的建筑，最终只得作罢。

三人的私交也随着和平的到来越来越好，数百年远离大规模战争让泰拉瑞亚变得无比稳定，艾辛也多次想着撮合自己的老哥与塔蒂亚娜，只是两人的感情虽然很稳定，但却上升得很是缓慢，或许是因为树妖族与人类的差异性所导致——树妖与人类虽然能结合，但存在生殖隔离。因此虽然他们二人相互眷恋，甚至已经发展到了同床共枕的亲密地步，但一直被众位树妖长老所反对。

不过艾辛从未放弃过把好闺蜜变成嫂子的计划，她为此继续努力了许久。或许是因为寿命延长的原因，自身的性格也不知不觉回归到年少时期的跳脱，并很快就被她的重要下属震惊的察觉到。不过她也没有在意，这反而拉近了她与拜月教高层们之间的距离，让敬畏带来的隔阂转变为了信任的亲切。

其中，拜月教的首席主教绮兰塔女士和她的关系就非常好，数十年的共事让她们成为了亲密无间的挚友。在拜月教不断发展到拥有如今的数百万教徒之时，绮兰塔的地位也水涨船高，但她一直都是拜月教中最为友善的主教，经常作为外交代表与其他势力洽谈合作关系，也是艾辛的心腹至交。

“绮兰塔，和生命之国那边的洽谈会议成果如何？”

“非常完美，他们允许我们在凯勒瑞亚传教。”

“不过，他们那里是魔法界的学术圣地，在和平时期我们的教义在那里很难得到发展，但能把我们的势力延伸到泰拉瑞亚东部地区也总归是好事。”

“嗯，这几天你辛苦了，放松一下，我们来聊聊私事吧。”

“教宗大人有什么私事找我谈呢？”

“都跟你说了放松放松，还在这里叫我教宗。”

“是是是，艾辛姐，你说的对，嘿嘿，所以是什么私事呀？”

“你觉得我哥什么时候能把嫂子娶进门？”

“唔……可能，或许，大概，明年？”

“去年你也是这么说的。”

“谁知道嘛，他们两个的关系谁也说不准，可能他们自有考量吧。”

“唉，可愁死我了，为什么他们还不结婚啊……”

艾辛一直想等到两人成婚的那一天，自己坐在台下高高兴兴喝喜酒。那天她要炫十只烤鸭，就算把自己身为拜月教教宗的脸面暂时抛开也没关系，因为每当想到这件事时她总会为那幻想中的盛大场景而激动，为自己的哥哥能得到幸福而发自内心地高兴。

她甚至都已经想好了，婚礼要举办在渊昼圣堂，然后自己来当证婚人。树妖族和教廷国的宾客应该会很多，所以可能需要扩建大厅……

她憧憬着这一切，她渴望着泰拉瑞亚将不再经历战争。

但，她的愿景落空了。

数百年后的未来，并未如她所愿。

并且不只是她，全泰拉瑞亚都从上升期霎然间坠入炼狱深渊——

1492年8月4日，历史的陡然转折让这个日子注定不会平凡，神圣帝国与猩红魔渊彻底向世界宣告了自己的野心，而猪龙鱼帝国与海盗舰队也趁火星暴乱之际开始兴风作浪。

在这一天，泛泰拉瑞亚世界大战全面爆发。

史无前例的浩劫，降临了。

…………

1518年8月23日的五月城，已经陷入了倾覆的边缘。

没有人知道神圣帝国是如何在对森联派出三百万大军全面进攻的同时，还能抽调出八百多万军队兵分四路进攻秩序防卫同盟。丛林权杖与渊白教廷国乃至拜月教总部都自顾不暇，而腐化之巢也不断遭受猪龙鱼帝国的持续袭扰。

这也就意味着，没有谁能来这座小小的五月城救下他们了。

“绮兰塔大人，神圣开始攻城了。”

位于城中央的会议殿内，黛安娜执事艰难地说出了他们现在所面临的绝望境况。但位于主座上的人却似乎对此并不惊讶，面具下的脸庞没有泛起一丝涟漪。

教宗不在时，绮兰塔主教就是拜月教的最高领导者。

两年前，绮兰塔主教及三十万拜月教教徒奉命驻守五月城，作为秩序防卫同盟的前哨据点拦截神圣帝国任何可能的进攻。但神圣帝国暗中囤积了大量精锐兵力，其规模远远超出了秩序防卫同盟的预料。

神圣帝国将麾下的大量士兵进行了改造，使得他们拥有了极强的魔法抗性与肉体强度，并且还能通过佩戴的特殊装置大量使用一次性魔法，再加上独角兽坐骑的高机动力，几乎成为了每个与神圣为敌的国家的噩梦。

这样的改造士兵足足有百万人，而现在他们就在五月城的城外。大军的铁蹄随时有可能将这座脆弱的城市踏平，而现在是神圣帝国留给他们最后的投降机会。对于神圣而言，若是能生擒绮兰塔主教以扶持出一个神圣拜月教，让拜月教陷入分裂，是对他们非常有利的。

但，绮兰塔不会答应，拜月教更不会答应。

可他们又好像什么都做不了，任何援军都不可能到来，教宗还和渊白大君在亲自迎战光之女皇，这里的抵抗力量只有他们自己。

会议殿中的众位执事和圣徒缄默不言，他们都在等候绮兰塔主教的命令。后者却只是静坐在主位上，同样一言不发。

绮兰塔很清楚，拜月教发展到现在几乎没有贪生怕死之辈，又经历了先前近二十年的战争磨砺，全是愿为理想与正义奉献一切的忠教徒，所以她说的话他们一定会去做。

“我告诉过你，黛安娜，拜月教教徒不可害怕绝境。”

她站起身，目光扫过眼前的众位属下，目光最终凝起：

“诸位，我等的末路已至。”

“是时候向皓月献上我们的生命了。”

“我们是拜月教，戴安娜，记得我们的宗旨吗？”

“心澈魂明，影正行清！”

“回答正确，那么，各位，请跟我来。”

绮兰塔带着众教徒踏步走出会议殿，来到这栋建筑前方的广场高台，从这里俯瞰而下，是这座城市最大的中央广场，全城的二十余万教徒以及拿起武器准备保卫家园的民兵早已在此集合完毕。

他们整齐列队，每张面具下的双眼都闪耀着决然的赤焰，随时准备好进行最后的战斗。

此时正是午夜，并且恰好是满月，皎白的月光洒在每个人的身上。按照惯例，拜月教教徒开始了盛大的祷月仪式。

整齐划一的诵念声响起，像这样虔诚的圣音在泰拉瑞亚再也找不到第二种：

“皓月在上！”

“您赐下黑夜中的守护，庇佑我等不受磨难！”

“皓月在上！”

“您赐下混沌中的月光，指引我等开辟前路！”

“皓月在上！

“您赐下永暗中的祝福，带领我等消灭邪恶！”

“皓月在上！”

“拜月教将为正义与公理扫清一切障碍，虔信徒将向您献上绝对的忠诚！”

“心澈魂明，影正行清！”

“匡扶正义，肃清邪恶！”

“心澈魂明，影正行清！！”

“匡扶正义，肃清邪恶！！”

“皓月在上——”

“拜月教将击溃一切邪恶，让万般黑暗向您叩首！！！”

！！！

绮兰塔虽然早有预料，但当她看到眼前这整齐而震撼的一幕时，还是不禁愣神。

她想起了数百年前，大教宗带领还不是教徒的她参观新生的拜月教，她想起了艾辛的愿景，想起了自己加入拜月教时的决心。

掐灭回忆带来的心绪触动，凛然的气势从她身上轰然爆发：

“看到了吗，听到了吗！这就是拜月教，这就是我等存在的意义！”

“我们是团结的，哪怕我们的面前是死亡深渊，我等亦将义无反顾！”

“纵使神圣帝国的来犯之敌极其强大，也无法撼动我等的意志与决心！！”

“我们的牺牲并非毫无意义，后人将会接替我们的使命去抗击一切屠戮与入侵！！！”

绮兰塔的声音逐渐高昂，她身后的众位执事很快意识到了即将要发生的事，纷纷虔诚地半跪下来，将体内的月相之力化作蓝色的光柱朝天空中激射而去。下方的教徒们也都虔诚的祷告着，星星点点的蓝色魔法粒子从他们体内不断逸散出并快速上升，直至抵达天穹。不多时，天空之中阴云涌动，蓝色的能量化作闪电朝月亮飞去——

“轰！！！”

随着自天顶发出的一道巨响，原本清澈的月光霎然间变得血红，先前纯净的月亮居然转变为了百年难遇的血色满月！所有的教徒都感受到自己体内的月相之力变得前所未有的磅礴，他们震惊的感受着这一切，直到发现了在广场高台上割破手腕任由鲜血流散的绮兰塔主教。

他们尊崇地向高台叩首，随后纷纷拿起自己的武器，等待最后的命令。

拜月教拥有世间最强大的利刃，名为信仰。

绮兰塔高举着流血的那只手臂，此刻如火炬般耀眼。她慷慨激昂的声音响起，回荡在整座五月城：

“今夜，我等将死战到底！！！”

…………

绮兰塔主教及三十万拜月教教徒，于五月城的断壁残垣下永远长眠。

在那之后，拜月教和其余各秩序势力坚持了数十年的抗战，却屡屡受挫。艾辛时刻重视着大局，却也报复性的对神圣发动了数次疯狂的进攻。

后来战况趋于稳定，各参战势力基本分成了立场针锋相对的两派，尽管秩序方面团结起了所有的力量，但战争的天平还是疲惫地朝着另一端倾倒。

在局势的强压下，守序一方不得不付出最大的牺牲。

渊白大君白渡将自己的灵魂与渊白之力献祭于烈狱，召唤沉睡的世界守护者血肉墙，后者在暴怒之下现身与地表世界，以屹立于泰拉瑞亚巅峰的无上伟力肃清了泰拉瑞亚所有的混乱，把神圣与猩红拖入惩戒的烈狱，将混沌与疯狂封印为扭曲的光明与黑暗之魂，并利用这些盈余的能量为泰拉瑞亚筑起守护的壁垒，使五级以下的外星存在无法再染指这颗星球。

泰拉瑞亚的浩劫终于结束了。

而渊白大君白渡也因此陨落。但由于他的意志过于坚韧，他的灵魂与记忆并未彻底消散，而是被崩裂为了四个碎片，分散到泰拉瑞亚各处。其中两片由血肉墙亲自保管，一片坠入腐化之地，以白渡的记忆和灵魂为载体，融合在战争中被重创沉睡的腐化意志，形成了新的腐化之主——世界吞噬怪。

而最后一片，也是最关键的核心灵魂碎片，落入了艾辛的手中。

艾辛与塔蒂亚娜一直在尝试将白渡复活，可他们却对这块灵魂残片毫无办法。就连血肉墙也表示自己会尽可能进行帮助，但祂也无能为力。

但艾辛并未放弃，她相信自己总有一天可以把自己的哥哥复活。她常常独自坐在渊昼圣堂的穹顶仰望星空，等待着白渡的回归。

她就这样等了很久很久，久到拜月教的高层都先后因寿元耗尽而陨落，教徒更是更迭了不知多少批。

但她还在等，她相信哥哥一定能像万邦纪元时那样死里逃生，重新站在自己的面前。

直到数百年后，第二场末日的到来。

…………

残阳纪元的终结，昭示着毁灭的开端。

当月亮变成诡异的青绿色，各种灾异现象于世界各处爆发；

当夜空中的星辰不断凋亡，泰拉瑞亚的夜幕陷入漫长死寂；

当拜月教的人心不断动摇，信仰的混乱致使他们不再团结；

当被羁押于月球上的疯狂囚徒挣脱了封印，裹挟着磅礴的诅咒之力向着泰拉瑞亚侵袭而来，如魔神般傲视着这片大地上的生灵之时，艾辛终于意识到——

属于她和拜月教的灾难，还远未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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