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少年被魔神囚入门下,已有一百余年。
期间,他的身份不断变化。
他曾是金鹏族的少年,是魔神宣泄不满的玩具,还是带着转机的战争机器,是彻头彻尾的疯子,更是魔神乖顺的狗。
那他到底是什么呢?
少年曾扪心自问。
他答不出,如果他是作为个体而存在,为何会被困于他人的意愿。如果他不是,又为什么会无端想起这些无用的问题。
一百年未曾获得爱与关怀的日子,似乎让他的生命变得平庸,即使死了也无所谓了。
少年也曾这么干过。
那是一次与沿海地区璃月一国的正面交锋。
魔神首次派出的军队在对方的强悍攻势下,近乎全军覆没。
意识到实力差距后,第二次应战,她只派了少年一人。
此战用意是让少年一人重伤敌方,制造一种自己还有许多底牌的假象,迫使对方稍作整顿,不再向前深入,探出自己的藏身地。在休战这段时间内,她可以细致地策划出一场完美的撤离方案。
当然,若是失败了也能为他们拖出一些逃跑时间。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少年并未让他们失望。
对方的书信如约而至,却不是休战书,而是一封投降书。代表着战败的投降书。
东宫中的魔神捏着那薄纸的手微微颤抖着,也不知是否是被意外的喜悦冲昏了头脑,她竟丝毫没有怀疑,而是大笑着撤销了撤退的计划,夸耀起自己养育出的少年。
午时,天上开始飘雨,冬去春来的第一场雨。
摩拉克斯是在投降的两天前发现少年的。
这场战役其实是璃月为了试探出龟缩于北方的梦之魔神所设的计,为的就是逼对方应战。
只是没想到这么破的招,对方竟然丝毫没有察觉,反而真派来军队。
正当摩拉克斯准备让计划进行下一步时,前线突然来报。
说是战场上突然出现了一个变数。
那是一个少年,一个武艺高强的少年。
这个少年的打法很奇怪,虽然要近他的身很难,但他却完全不防备敌方的攻击,哪怕刀剑砍在身上也丝毫不在意。
面对敌人也不下死手,只是将其击退或者打的不能动弹。
明显的缓兵之计。
“帝君,已经战了四天,他应该快到极限了。”
“要杀掉吗?”
摩拉克斯盯着窗外逐渐发出嫩芽的桃枝思索片刻,淡淡道,
“不用,先撤出北方边境,两天后写一封投降书给梦。”
“是。”
接着,摩拉克斯便只身去了前线处。
本来抱着试试的心态,想找到那位少年。
既然梦想缓兵,那便表明了她想借少年战斗期间设法逃离。而那位被当做计划中棋子的少年,多半是不会被带着的,但他恐怕还被蒙在鼓里,所以他在对方休战后必定会返回东宫,如若能寻得他,便可减轻不少额外之举。
而为了确保梦在这一期间不会撤离,单单一封投降书即可。
凭摩拉克斯对她的了解,收到投降书的梦肯定沉溺于获胜的喜悦,就算有手下提醒这可能是个局,她恐怕也不会听。
甚至于,她自大到会先将同意与否的事抛之脑后,反而是邀请心腹旁友前来欢愉,似是已将此战视为胜利。
狂妄又自大的家伙,令人讨厌。
不过也好在如此,魔神的自大勾出了更大的疏忽。如若她当真是还没在书纸上签字便早早逍遥去,那战场上那些不成文的烂规定也就相当于没有了。
当然就算还被规则束缚,摩拉克斯也依旧打算借此设局。
好的名声和解决难缠的敌人比起来,还是后者含金量更高。
意外地,摩拉克斯很快便在北方雪域边界寻得了少年的身影。
对方受的伤比他想象的更重些,白雪皑皑中一条被鲜血染红的路径格外醒目。
摩拉克斯发现他时,少年整个人栽在雪地里,白雪在他单薄的身影上盖了薄薄一层,显得整个人更加可怜。
摩拉克斯附身蹲下,抬手在少年鼻前探了探,幸好,还活着。
这样想着,他将身上的外衣解下,裹在少年瘦削的身上,又将他整个人打横抱起。
轻得可怕。
摩拉克斯感慨道。
的确,少年比他看起来本就瘦小的身形还有轻上许多许多,哪怕将手放上臀部,也依旧摸不到半点肉,几乎真的是皮包骨头那种病态的瘦了。
摩拉克斯不经咂舌。
看少年的样貌便能看出,少年是百年前近乎灭族的金鹏族人。饶是金鹏长寿,少年这稚嫩的样子,撑死了不过也两百岁不到。
如此小的孩子,梦之魔神阿斯莫德,你真是可悲。
你就尽情笑吧,再过几天,你就笑不出来了。
少年再次醒来时,是在一处客栈的客房。
他先是盯着天花板发了会愣,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此处不是东宫。连忙挣扎着爬起来,却又不小心扯到腹部的伤口,瞬间疼的脸色煞白。
“啊,你醒了?”
一道清亮的声音传来。
一个少年端着一壶茶水走来,面上笑意不减,琥珀色的眸子亮亮的,透着年少的生气。他的棕发稍有些长,被少年束在一起扎成一个马尾,显得干净漂亮。
“感觉怎么样?有没有不……”
话未说完,棕发少年手中的盘子突然被踢翻,滚烫的茶水洒了一地。
还来不及反应,一只冰凉的手已然掐住他的脖颈。
只见少年冷冷地盯着他,眼中杀气凌然:“这是哪?你是谁?你想干什么?”
棕发少年似是没见过这种场面,本带着笑意的脸上出现了几秒的空白,接着,他眼眶一红,大颗大颗的泪珠便夺匡而出。
“……?!”
少年似乎也被他这阵仗吓到,连忙抽开手向后连退了几步,冷声道:“你干什么?”
棕发少年愣了愣,呆呆地盯着少年看了几秒,随后哭得更大声了:“我在哭啊!”
“为什么要哭?”
“你一上来就用可怕的像是要杀掉我一样的眼神瞪我,我以为我要死掉了!”
“就因为别人要杀你,你就哭?”
“别人要杀我我为什么不能哭……”
迎着对方疑惑的眼神,棕发少年吸了吸鼻子,不悦道:“你不会哭吗?你的心是石头做的吗?”
“我救了你,你连谢谢都不说,还想杀掉我,难道我不能哭吗?”
棕发少年揉了揉红彤彤的眼角,委屈地瞪他,似是受了很大委屈。
“人类的情感,无法理解。”少年看了看他,冷冷地抛下一句话便后撤一步,伸手推开靠墙的窗户跳了下去。
见少年离开,棕发少年神色一变,原本委屈巴巴的表情瞬间归于平静,仿佛刚刚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般。
“帝君,用不用把他抓回来?”
突然,一个身着铠甲的男子走进屋,冲着少年行了一礼,问道。
“不必,跟着他便好。”少年盯着对方离推开的窗子,顿了顿又道,“他很警觉,小心点。”
“是。”
已经被摧残成这样了吗?
连基本都情绪都无法表达…
“刚刚为什么不直接拦住他,拷问一番?”
待那士兵走后,一个青年突然出现在窗边。
他抬起手关上大开着的窗户,又抬眼对上少年的目光。
他披着白色长发,两只金黄的龙角在缕缕发丝中格外显眼。男人鼻梁挺拔,剑眉轻挑着,金色的眸子透着玩味。
少年看着他,扯着嘴无奈地摇头。
“你也听见了,他连最基本的情绪表达都认不出,问他也问不出什么的。”
“别太心急,若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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