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银色面具男子家门口。
阿呜和阿嗷今日觅食回来的时间比以往要晚,男子看着时间不早了,担心出事,便出来等待。
约莫过了一刻,阿嗷在前,朝着男子走过来了,可再仔细看看,后面的阿呜身上,居然背着一个人。
还是一个女人,男子再辨认一番,这不就是十生微吗?
阿嗷兴奋的朝男子奔去,舔了舔男人的手,坐下来求抚摸,男子一边摸着阿嗷,一边皱起眉头看着阿呜,十生微就被阿呜放在了地上。
“你,”男子指着阿呜,“救的?”
阿呜趴在地上呜呜喘气,看来背十生微给他累得够呛。
阿嗷再一次舔了舔男子的手,表示正确。
十生微的伤口已经溃烂,阿嗷的捕食能力可不是盖的,男子抬头看看天色,不言不语的将十生微抱了起来,走近了屋内。
阿嗷高兴地嚎叫两声,心疼阿呜一路劳累,给他顺了顺毛,两狼便肩并着肩走去后院加餐去了。
处理伤口,男人是轻车熟路,只不过要将女人的衣服扒开,他内心纠结了一会,闭着眼把十生微的上衣给脱了。
晕了好,男子想,晕了就不会喊痛了,也不会让他分心。
十生微的皮肤娇嫩,这样一团死肉在她白皙的皮肤上着实刺眼,就像是鲜艳的花朵上被咬了个洞。
男子顺利的给她处理着溃烂的伤口,木盘里是他剔下来的死肉,已经由棕发黑,要是再晚发现一步,十生微恐怕就性命不保了。
这两天又陆陆续续的发生了风暴,十生微没有狼傍身,不会又是像上次一样被风沙席卷,偏离了目的地,被吹了回来吧?
给她上了药,缠上纱布,男子扭过头笨手笨脚的又将十生微的衣服穿上,他慌乱中摸到的衣服上全是血渍凝结成块,就算是这衣服穿上去了,再清洗也很难恢复原样了。
难道自己还要再去给她买套衣服吗?
男子看着十生微的脸,陷入了无尽的思考和凌乱。
看着看着,十生微的脸竟然慢慢的和他杂乱无章记忆里某个人慢慢重合……
接着就是习以为常的脑袋断片,就像是脑子里有一根弦,每当要绷断的时候,他应该会想起来什么东西的时候,有个人往里面扔了一炮仗,“砰砰”两声将他的思绪全部炸开,又回到了最初的起点。
一直以来,男子都觉得自己的记忆中好像缺少了什么重要的片段,这段时间他一直在努力寻找,他试图将自己脑海里碎片式的回忆重新组合,但每次都是徒劳无功。
日子越久,他越觉得这段回忆越发重要,每当自己聚精会神的做某件事时,这些像潮水般涌来的杂碎就会扰得他心神不宁。
而缺少的部分,不是东西,是个人。
他脑海里有初具的人形,但是他想象不出来,这个人的模样、身高、穿着,也想象不出来,到底自己和她经历过什么。
十生微的容颜宛如春花般娇艳,如秋水般清澈,唇红齿白,柔软如花瓣,散发着诱人的魅力,脸庞宛若雪白的玉,光滑细腻,没有一丝瑕疵。
虽然他想象不出来人形的样子,可他觉得,如果要让脑海里的人有一副完美皮囊的话,应该就是十生微的模样。
内心的混乱让他感到无法平静,思绪像激流般纷乱,无法找到出口。他的心跳加速,仿佛要跳出胸膛。
男子摇了摇头,给十生微盖了被子,自己拿了一条薄薄的毯子,只能在房间的木躺椅上将就一晚了。
过了一天,男子起了个大早,看十生微还没醒,凑近她摸了摸鼻尖微弱的鼻息,舒了一口气。
应该的,受这么重的伤,应该是要多睡几天。
于是就在前院将阿呜阿嗷喊了出来。
阿呜阿嗷一副没睡醒的样子,阿嗷眼睛都没睁开就从窝里爬了起来,阿呜朝天怒号三声,向男子宣泄自己的不满。
可都是敢怒又不敢言,男子一阵比划,指了指房门,让他们两个好好的站在这里,“懂了吗?”
阿呜阿嗷立刻心领神会,这是让他们守着十生微呢。
于是他启程去了镇上唯一的一家裁缝铺。
他来的很早,来到的时候老板娘刚开门,看到第一位客人居然已经在门口等候多时,笑的合不拢嘴:“来来来,客官看看,我这里什么样式的都有,喜欢什么样子的?你家夫人喜欢什么样子的?”
男子羞红了脸,顿时不知道怎么说,急得直挠头:“来…最好的。”
“啊?”老板娘立马接茬,“最好的?您是要最好的布料啊?还是最好看的样式啊?”
“……”
老板娘越是说,男子越是急促,他完全不懂这些女人的玩意,对于穿上身的衣服,他从来都是只有一身黑色,这些琳琅满目的颜色让他花了眼,更不知道什么样式,只是觉得,如果是十生微穿的话,应该什么都挺好看的。
“哎哟,客官,您可别害羞,您要给我说您夫人平时最喜欢穿什么颜色的衣服,喜欢什么样式,我才能给您介绍呀,不丢人,这一点都不丢人,来我这给自己媳妇买衣服的人多了去了……我跟你说……”
他终于开口了,憋了半天,憋了一句让老板娘哑口无言的话:“不是…我的。”
“啥?”
老板娘震惊的五雷轰顶,这可不是买给什么小情人穿的吧?
“不是买给你媳妇啊?那……你妹妹?你…姐姐?你娘?你…奶奶…啊?”
说到最后,连老板娘声音都小了,她实在想不出来还有什么她没有想到的关系,别真是小情人吧。
“不是。”
“……”
老板娘沉默了,沉默片刻之后又是暴风雨式的炮弹攻击:“小伙子,我可告诉你啊,我这可是正经裁缝铺,你去街坊四邻问问,整个镇上就我的裁缝铺买的衣服最好,我这店主打风评好,见不得光的我可不卖!”
男子说话了,他看老板娘气得不轻,缓和了下:“我有钱。”
他在桌子上放上一枚大金子,看的老板娘眼睛都直了,什么道德标准早就抛在脑后:“好,好好,我这店里的衣服,你随便挑。”
“我不会,好看的,就行。”
老板娘二话不说,从自己的压箱底仓库里唰唰拿出六七套衣服,加上内搭的里衣,很快就堆成了山。
男子也看不懂,没多说,抱起来就走。
“小伙子,我给你装起来啊……?人呢?诶?”
趁着人不多,男子出了店,跑得飞快,他这种不去镇的人,一去就抱一堆女人的衣服,要是走慢了,他怕被追查。
一直到日上三竿,十生微才醒过来。
她转醒之后,紧接着就是肩膀犹如撕裂的疼痛,她刚直起来的身子,就像石头一样重重的砸了下去。
男子进来了,身上抱着十生微的里衣,默不作声的将衣服放在旁边,就要出去。
“喂,闷葫芦!”
男子没反应过来:“喊我?”
十生微略带沙哑的声音叫住了他:“怎么是你?”
这时阿嗷也进来,阿呜太困了已经晒着太阳补回笼觉了。
他指了指阿嗷,坐到了十生微的床边。
“她带我回来的……?”
“不,”他又指了指院里头的阿呜,“他。”
十生微不想跟这个木头争辩,她躺在床上喃喃道:“我记得我一直往南走,又遇到了好多次沙尘暴,实在是没力气了……”
“不是,”男子盯着她的伤口,“是发炎。”
应该是她伤口溃烂发炎,她身体支撑不住,再加上暴虐的天气,又被吹到了阿嗷阿呜平时觅食的地方。
“发炎……”十生微艰难的扭过头看自己的伤口,她愣了一会,看着他:“我的衣服,你换的?”
“嗯。”
“你!”十生微这时可不顾什么自己伤口的疼痛了,绷着干裂的嘴唇气得发慌,“我还没嫁人呢,我就被一个不认识的人看光了身子!!”
男子不理解她发火的理由,像被训诫的小孩子的一样看着她,末了才徐徐道:“你要死了。”
“你才要死了!!”她的眉头紧锁,如同一道浓墨重彩的线条,“对,现在是真的要死了,被你气的,你知不知道清白对于一个女人来说意味着什么啊?啊?我死了又怎么样,没有清白之身,我下地狱了阎王爷都不收我!”
“不知道。”
阿嗷紧紧地贴着男子,只露出一只眼睛看着十生微,哆哆嗦嗦的像在说:这娘们脾气也太火爆了吧,一点就着,跟个炮仗似的,我前几天还咬了她,不会把我吃了吧。
两人之间短暂的对视了一眼,十生微缓过来之后,努力说服自己,再怎么说,他也是自己的救命恩人,现在自己还住人家屋子,对人发脾气确实不太礼貌。
思考再三后,十生微先打破这一尴尬局面:“你刚才说,如果我伤口不治疗,我是会死吗?”
男子不说话,点了点头。
“那我现在还会死吗?”
男子先是摇了摇头,然后歪头看着十生微,说了一句让十生微惊恐不已的话:“不一定。”
“什么叫不一定,死就死,不死就不死,怎么还有要死不死的说法?”
“溃烂,要休养,不能生气,不然会死。”
这是她听过闷葫芦说过最多的一句话了。
软的不行,来硬的:“我叫十……呃……”
十生微脑子转的飞快:“我叫丝芜,你叫什么?”
我都自己介绍了,你要是还不下台阶,又要让她发一次脾气吗?
男子还是不说话,他是怕了十生微,生怕自己再说哪句话不对她的口味。
“你不说,我接着生气。”
“燕无归。”
燕无归从来没有如此反应迅速过,他几乎是接着十生微的尾音说出的自己名字。
“哼,还是闷葫芦好听。”
十生微不屑的说了一句,“闷葫芦,我想坐起来,躺着太难受了,你能拉我一下吗?”
阿嗷和燕无归互相看了看,阿嗷转头就看向了别处:别问我,我又不知道怎么办,你就不拉吧,不拉这娘们指定生气。
“喂!你看她干嘛,她又不知道,对了,她叫什么名字?”
燕无归又是没有作为,他依然看着阿嗷,给阿嗷急的直咬燕无归衣袖:你快说啊,你急死我了,要不是我不会说话我就说了,这娘们发起火来太害怕了!
“阿嗷,”燕无归慢慢的说,“外面的叫阿呜。”
“不错嘛,有进步,知道我要问什么了,笨木头。”
燕无归呆傻的问她:“也是我吗?”
“对呀,闷葫芦,你说话少,笨木头,你回话慢。”
虽然燕无归不懂人情世故,也总有自己的一套行事作风,但是该懂得他还是一点不少,将十生微扶起来后,他便开始了例行询问:“做什么?”
“啊?”十生微这一次就是真的没听懂了,“我躺着难受。”
“不,来雁门关。”
还好十生微此时是背对着燕无归,否则窘迫可就是在她脸上尽显无疑。
这一点,她还真没想过怎么告诉燕无归,她觉得像燕无归这种笨木头,应该不会问她这种问题。
不过十生微还是从容的答到:“我去龙门学习,现在学成归来,我要回家。”
“在哪?”
“汴京。”
燕无归身子一震,汴京,这个地方他也没去过。
如果去汴京寻找脑海里的答案,会有结果吗?
更何况如果能够和她一路,燕无归或许会找到开启尘封记忆的妙钥,直觉告诉他,十生微应该能够做到。
“喂,闷葫芦!”
十生微在他眼前挥了挥手:“想什么呢?你听见我说什么了吗?”
“什么?”
“我说,我的伤要养几天,我要急着回家。”
“至少七天。”
“七天?!”
十生微尖叫一声,给院子里阿呜瞌睡都吓醒了,着急忙慌的进来看发生了什么事,结果被阿嗷叫了出去。
“对。”
“不行,太久了,我要快点回家,我爹娘等着我呢。”
燕无归不紧不慢的道:“伤口,会复发。”
十生微隔着纱布看了一眼自己的伤口:“我看你包扎的挺好的,你应该挺有经验吧?有没有什么强效药,给我来一瓶,我明天就要起程。”
她要是不抓紧时间跑路,被守卫抓到了,送去和亲都是小事,别受什么惩罚才是好的。
“衣服。”
燕无归心里不解,看着十生微的样子不像是撒谎,便看着院子里:“给你的。”
“那么多?”
十生微笑了起来:“不错嘛,闷葫芦,没想到你还挺会挑的,能拿进来给我看看吗?”
燕无归很听话,将院子里的衣服一一拿进来给十生微看,她笑的都合不拢嘴:“闷葫芦,这可是时下最流行的云纹,你可真有眼光!哇哇,还有这个,没想到在雁门也有螭缎,这种绸缎可名贵得很呢!嗯…虽然只有一块,不过也很好了……”
听着她絮絮叨叨,燕无归在旁也不做多言语,自己一个人寂寞惯了,枯燥无味的生活已经几乎贯穿了他的半辈子,本以为自己会这样一直萧条下去,反正也没什么不好的。
忽然有一个人这样闯入自己的生活,还带了些许欢声笑语,他还挺喜欢的,说不上来为什么,对十生微他就是没有常人该有的戒备心,似乎是一股执念,在慢慢的拖着他,找寻那个最终的答案。
十生微,是执念的连接桥。
“哎,闷葫芦,你看,”十生微忽然停下了她的碎碎念,勾了勾手,让燕无归凑了过去,“他们俩,是不是在说我坏话呢?”
燕无归和十生微,四只眼睛盯着阿嗷阿呜,只见阿嗷在阿呜耳边嘴动着,说着他们之间的悄悄话,而后阿呜就像如临大敌一般,浑身毛发竖起,再看向十生微的眼神忽然就变得万般恐惧,接着再一次对天嚎叫三声,一溜烟就缩到了阿嗷身后。
“我就说!!他们肯定说我坏话呢!!”
十生微从床头随手捏了个纸团朝两头狼扔了过去,阿嗷避开,斜眼看着她,接着跟阿呜说:看吧,我没骗人,这娘们是真的脾气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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