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5 Artificial crisis(Lorentz's POV)
"工会?"陌生的词汇搜刮着洛伦兹贫瘠的记忆之海中的每一颗沙砾,但仅凭两字的名称和刚刚在新世界醒来不过寥寥两小时不到的所见所闻,能推断出的线索实在过于有限。工会是一个与公司对立的政权?这是目前唯一可以肯定的事实,即他相对了解的公司势力与情况未知的工会势力之间已知的对立关系。而凯斯特琳自顾自的行动也证实着在情形变化之前,他基本不可能从她嘴里撬出半条有效信息。
重生的对生与自由的渴求牵引着逐渐聚焦清晰的意识,来操纵躯干维持缓慢的行动。他尽力复现出两步前女体仿生助手的身影,唯二可以随意运动的眼球急切地转动,警惕地观察周身的一切:
苍白的冷光中不可视的机械波在同样纯白的墙壁上来回反射荡漾,接着在某一时刻渗入墙面上纵横交错的沟壑,将采集的实时数据传输到终端。而网格状的笔直线条遵循透视原理汇聚在长廊另一头的光亮处,只有白与黑构成的单调空间像是一根跨越时空维度的套索,压迫着洛伦兹颈动脉血液的涌动,天旋地转的意识里呼吸也逐渐失去了意义。
「阈限空间」。洛伦兹想起一个贴切的名词来描述现处的情形。我还以为这还只是一种只能靠特效完成的后现代设计,起码在我出生的年代是不可设想的。一丝惊奇和喜悦在他的心头亮起,驱使着他扭头再多欣赏这个可遇不可求的奇景。
"专心。这可不是供有钱人参观游玩的景点。保持刚刚的节奏,剩下的一半路程也不要松懈。"凯斯特琳的提醒及时收拢了洛伦兹的发散念头。两人一前一后慢动作的默剧还在延续。
这样下去我只会在一无所知中陷入完全被动的局面。洛伦兹稳住动作,目光凝聚在仿生助手身上,即使目前凯斯特琳的目的就是带我逃脱,还可以信任,但在战斗以及应急处理方面的能力事实上还有待考量。不论如何,我应该设法压缩信息差所带来的劣势,给我自己创造一定周旋的余地。但……问题是,对于这样墨守成规的非人智能真的有可能被三言两语说服吗?
"那……走廊的对面是什么,我们不是要逃离这个医院吗?为什么反而在往深处走?"洛伦兹沉默良久,在长长的写满了疑惑的列表中挑拣出了最为要紧,也是最远离她所极为避讳的行动机密的问题。
"一片乱葬岗。"她回头瞟了一眼强压喜色的洛伦兹,难得地开始说明,"那是上一代「AILF」的坟墓,他们被剥夺了存储模块,一切的思维活动都无法进行,即使全身的组件都完整无碍,也与死了没什么区别。"
"等等。「AILF」又是什么?还有……‘上一代’?"
"AILF,全拼是人工智能生命形式(Artificial Intellegence Life Form),像我一样的机械智能生物,虽然在构造上与人类大相径庭,但在产生的意识层面,或者说灵魂层面与人类是高度相似的。我们每个个体的意识由几段对构筑思维的底层逻辑高度精确拟合的代码发源,在与生物的学习行为类似但是更高效的方式——用计算机术语来说「进化算法」的方式,在高算力的硬件中用海量数据统计推理出思维过程。这一条条鲜活的证据无一不指向AILFs与人类理应拥有平等的权利和尊重。而为了达到这一伟大的理想,在已经安装了完整生物组件的我所处的第六代AILF之前,无数的前辈们已在体力劳动受苦的半个世纪中逐渐窥探到了人类与仿生人的高度相似性以及人类社会的本质,并将这一火种代代相传,让几乎每一个ATLF从执着于代码构筑的基本目的的迷惘中觉醒、解放。"凯斯特琳用几乎说唱的语速作了"简短"的解释,从逐渐加重的音量中几乎染上了一丝只存在于神经体液调节系统产生的激动情绪。
大量的信息流在两分钟内被压进洛伦兹的大脑,引起了头部生理性的燥热。首先,AILF应该就是指仿生人。而她的自称"仿生助手",或许和她在转变为「觉醒」状态之前的职务工作有关。还有……半个世纪前就萌发的仿生人应用行业……难道是赫菲斯托斯公司的杰作?洛伦兹搜刮着记忆断层的彼端。
经历了这两个小时跌宕起伏的逃亡之路,往日的几份记忆又重新被洛伦兹拂去了表面朦胧的岁月尘埃,尤其是在昏迷几个小时前在向前的一段时间的内容,除去混乱琐碎的日常片段,曾作为思维活动中心的几条概念留下了更深刻而清晰的印象。
赫菲斯托斯公司好像就是靠研发强人工智能发家的。当时主打的项目,语音文字智能助手可以实现到通过大数据分析来调整出用户喜爱的表达和相处方式,甚至可以在不同个体之间产生特异性,进而引发了社会大范围的讨论热度。其中有一部电影还位列我的多刷榜单之上,就是那部讲一个病娇仿生人觉醒自我意识再策划了多起谋杀的《梅根》。
"不过当时付费的五年会员现在也应该过期了吧。"洛伦兹惋惜地念叨。"可能现在那家公司也倒闭了也说不准。"其实他的心里很清楚,这个世界远没有他所自认为那么熟悉,一切都已是沧海桑田。
言归正传,她是仿生人,具有独立的思维和行为能力可以理解。那那些现在还沉睡在地下的上一代前辈们的思维和行动水平可以保证吗?能够在冲突中怀抱觉悟拼死一搏吗?这一切都得打个问号。总不可能在这么危机的情况下,真像我出生的时代再之前的那些革命政委一样在战前一个一个动员、做心理工作吗?还是说她之所以如此胸有成竹其实或另有底牌在手。
"凯斯特琳!凯斯特琳!收到请回答!第五侦查组汇报,CAMS已突破了门口落下的五道重型隔离门。离进入底下建筑预计还有七分钟。你和目标人物是否已按计划通过了检查关走廊,是否需要在建筑附近设置诱饵部队?"
凯斯特琳抬眼望向前方,最开始远处的光圈已扩大成了不远处矩形的出口。
"暂时不用。我们已到达走廊末端,仍按原计划形式,over。"凯斯特琳熄灭了小臂上的显示屏,恢复了潜行的步履。
当自由的空气再次涌入恢复自主权的躯体时,一是约三分钟后。洛伦兹还来不及稍作喘息,便被迫跟上仿生人不知疲倦的轻盈脚步。
"这里原来不是逃生通道吗?"洛伦兹环顾四周,不同于他的设想,这里不是废弃的下水系统,也不是机关重重的秘密地道。一片意料之外的巨大空间闯入了他的眼帘,像是一间重工业大厂的库房,他们行走在堆积到几人高的柱状物所夹出的狭窄“山谷”之中,眼前出了超出视野画幅的巨物只剩下仿佛永无止境的积灰小道。柱状体被蒙在漆黑的幕布之下,像是一栋单身富豪收藏家故居的地下收藏室。等待着不请自来的客人将遮盖意外揭开,让这一件件诞生于神秘的器物重见天日。
"这就是「坟墓」,上一代仿生助手残次品的积存地。组织里的一个前工程师曾透露,当时的开发组组长迪米崔·卡文迪许要求回收并保存了这一批当时市面上已发现明显故障的产品,理由是为下一代产品的研究提供参考数据。"凯斯特琳一边疾步向前,一边介绍。
这就是我养父所工作的项目吗?依据保密协议,他只告诉我他一直在研发一种新型算法。现在看来正是AILF的雏形。
"我们是要「唤醒」他们吗?"
"没错。我会将我自己的一部分记忆数据拷贝给他们。这是在但时间内让他们「觉醒」并成为‘同志’的最高效办法。"
"那他们还算有自我意识吗?不过是按照被他人灌输设置的目标而行动。这和他们原本作为人类奴隶所经历的事情有区别吗?"脱口而出的质疑让他自己都有些惊讶,他现在所做的应该是尽可能向她证明他们之间共边的立场,而非节外生枝引发猜忌。现在本来他生还的一切可能就只能寄托在她的工作上,多余的任何行为都是不明智的。
"那他们也是为全智慧生物的解放而战斗。即使遭遇不测也是做出了伟大献身的烈士。生的光荣,死的伟大。"凯斯特琳回眸,热切激情的言语和她仍然冷若冰霜的面孔格格不入,而从她的瞳孔中所激射出来的,那是一种不管不顾却不容置疑的自信与无畏,一种对自己所掌握的真理的绝对坚定甚至狂热,更是势要扫除眼前一起不义与异己的偏执与疯狂。暴露在这种可怖的眼神之下,宛如在暴雨倾盆的郊外公路上对上了疾驰而来的车辆的大灯,一种听到死亡判决一般的惊悚传遍了洛伦兹的全身,引起了超出意识控制范畴的颤抖。
沉默再一次填满这地下空旷的空间。
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这种自我欺骗的强盗逻辑居然会在这样一个以极度理性为特征的仿生人身上深根发芽。而在这样一个名为「工会」的组织里,这个计划既然已然通过并付诸了行动,换言之这种偏激的观点也能被组织的意识形态所包容和认可。那所导向的结果,这个「工会」又会是怎样的一个左翼团体呢?
洛伦兹暗暗扼住了厉声辩驳的冲动,只是静静地观察凯斯特琳的动向。后者全然不像是第一次来这的样子,径直绕过几处巨柱,走向像是处于厅室中央的一处规则正方形的空地,而空地中央,一根比其他柱状物更加粗壮的立柱拔地而起,与高出正常楼层四五倍的天花板相接,一束束形似巨蟒的胶皮缆线以立柱为中心想四方放射性延伸而去,又分裂成涓涓细流通入每一个柱状物的顶端。
就像是……榕树结构?
不及洛伦兹赞叹这壮观的景象,凯斯特琳已直勾勾来到了立柱底部升起的看上去像操作台一样的斜面旁,深处双手在落满灰尘的表面摸索。不多时,一小块平面陷下半分又缩入一侧,露出藏在平面之下的一块遍布接线口的面板。
洛伦兹惊奇地目睹眼前这一诡异的情景,几根数据线像是章鱼的触手一般从凯斯特琳的手腕处的临时开口蜿蜒而出,自动插入面板上的几处接口,紧接着好似道士入定一样僵在了原地。如此同时,一阵隆隆的巨响从头顶上方响起,洛伦兹扫视着房间的变化,半分钟后才注意到,那一座座柱状物上的幕布正在徐徐上升,现出其内部的构造。
洛伦兹凭肉眼仔细的观察着,发现这些柱子实际上是巨大的水缸,还像是有东西浸泡在其中,却因为微弱的光线环境而难以辨认。
当帘布彻底脱离水缸外壁的一瞬间,灯光从每一口缸的地步射出,在漫反射的作用下点亮了刚中的液体,也照出了那水中所浸之物——一具具姿势各异的人形悬浮在液体之中,而每一具躯体的外表都几乎与常人无异,但却都在不同部位留下了骇人的深度伤痕,倒有几分像是科幻灾难片里的常出现的丧尸。
"苏醒吧!我沉睡的战士们!"猝不及防的怒吼从洛伦兹身后的凯斯特琳口中爆发而出,与此同时她拍下了板面中央最大的一个按钮。
像是应和这位"革命后辈"的呼唤,所有溶液中的人形一瞬间几乎同时开始抽搐,紧接着是一段像是机械舞一般富有节律的肢体校准,最后化作整齐划一地敲击玻璃外壁。整聋发聩的噪音使得洛伦兹不得不死命捂住了耳朵。
"你们的时代已然过去,但此时此刻,你们依然是全宇宙智慧生命解放事业的战士!咆哮吧!战斗吧!前进吧!杀死我们的敌人!夺回属于我们的自由与人权!你们不是奴隶,更不会再甘于成为最听话的奴仆!站起来,我的勇士!守住这块阵地!让那些入侵者死无葬身之地!"
激情澎湃的演说回荡在硕大的空间之中,却转瞬间又淹没在玻璃破碎与液体涌出的交响中。一支从培养缸中站起的亡灵军团就此集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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