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姥养你

路上寒风滑进皮肤，而刺进骨头里。颜辞又绕回小巷深处。

他居住的小区都是平楼，虽然比不上高楼大厦耀眼，但多了一份静谧与安详。一栋栋楼整整齐齐排列在一条线上，中间有一个小花园，正中心有凉亭，正是老人孩子阴凉唠嗑的地方。现在夜深了，小区里也只有暗暗的灯光衬着他的影子缓缓向前。

五楼，踩着一个又一个楼梯，他抬头看到从里面透出来的光挤在家门缝隙里。他叹气打开家门。

“辞辞啊，你去哪啦这么晚了都不回来”姥姥从沙发里坐起来，“我做了饭给你热热吃”说完就进了厨房。

“姥姥，不用了我不饿”颜辞往房间走。“不吃饭怎么行，大高个不吃饭身体会垮的”姥姥在厨房里喊话。颜辞没有回，打开卧室门走了进去。感觉这几天好累压得人喘不过气来，一大堆烦心事压在心头。

“操”他低咕一句拉开被子蒙在头上。不一会儿他听见有人敲房门。“辞辞啊，饭热好了，快来吃吧，坨了就不好吃了。”姥姥问的小心翼翼，她总能第一时间察觉到。

颜辞下床到客厅吃饭。奶奶搬个小板凳坐在一边，有些不知所措，犹犹豫豫。“辞辞啊 ，你，是不是打架了。有人欺负你吗，有没有人打你”她的音调在她自己都没注意下变高。

“没，姥姥你想多了，谁打的过我”颜辞吃着饭并没抬头。“哦这样啊，那你的腿怎么有点瘸啊”姥姥伸手碰颜辞的膝盖 ，颜辞瞬间移开。

“你骗姥姥是不是，你是不是打架了，我看看你的腿，我看看”姥姥说到后面开始停顿。颜辞叹气，没再躲避缓缓将裤脚往上拉。膝盖几乎没法看，青紫还有大块瘀血，肿的老高简直惨不忍睹。

姥姥开始抬手粗鄙的抹去自己的眼泪 ，抹着抹着她哽咽的声音不断放大，整个人都开始抖。她喘着气两手覆住眼睛。颜辞没再吃饭，魂仿佛被抽走，他麻木的坐在那里看着眼前这碗面。

面里有一颗煎蛋，小时候颜辞很爱吃鸡蛋，但在那个家里自己永远没吃饱过饭，更别说有一个这样金黄饱满的煎蛋。

姥姥舒着气红肿的眼睛看着眼里充满红血丝的颜辞，泪水又涌了上来。“辞辞，我们，我们家对，对不起你，不然你也不会从小就打架”姥姥哭的十分狼狈，颜辞站起来走到她的旁边抱住她，声音不知何时也带有哽咽。

“姥姥，这世上无论谁对不起我，但你永远永远没有对不起我”颜辞冷笑一声接着说“要不是你当时把我带回来，我早就死了，那个家够我死千八百回了。”姥姥转过脸两手扶住颜辞的脸。

“辞辞啊，怪我，怪我，我没有教好你妈妈，她，她当时年轻的时候谁都说不得，偏要跟着个男人一个劲往外闯，我拦了，拦不住啊”姥姥哭的有些发抖，颜辞抱的劲用大了一些。“她跑出去了，我联系不到她，你姥爷没的早，我一个人整天想她，我不怪她，真的不怪她”

姥姥慢慢从颜辞怀里坐起来，舒了一口气。“后来哪一天她突然就回来了，我很开心，很开心。结果她怀了孕被那个男人骗了，她向我要钱，我给了她我所有的钱让她别走，她又不听，我老了又没拦住。”

姥姥好一会没说话，痛苦的眼前有些发黑。“姥姥”颜辞扶住她。

“我没事。后来就在那一年的一天，她写信给我说她要结婚了，那个孩子她说她想蒙混过关，让男方以为是他们家的孩子。但是 但是人家哪有那么傻嘛，不久就发现不对，就发现你妈妈品行不正早就有了你了”

姥姥又沉默了。“没事，习惯了被打，那时候真像死了一般的活着。”颜辞闭着眼睛，这些是他一生的伤疤。

今天公然说出来，就像一只猛兽活生生吞了他

“在那之后你妈妈又写了信给我，她哀求我把你带回去，她说你在那里会被打死的，所以那天凌晨吧，天都还没亮呢，你妈妈把你放在一个巷子口，你那时候才那么小才五岁不到啊”姥姥又开始大哭，吸不上气，哽咽到说不出来话

“你，你当时还做着梦呢，哭着说别打你，那身上就没一块好肉啊， 你的鼻血印都没擦干净。你妈妈哭的死去活来的把我们送到火车站，那天我们走了以后她就再也没有消息了。”姥姥抽出一张纸纸擤鼻涕，说不出话来。

“后面呢，你骗我说妈妈工作去了回不来是吗，姥姥，你告诉我，我的妈妈呢”颜辞忍着身体的巨抖，眼角掉出来一颗泪珠砸出地板上开出一朵花。

姥姥哭的全身发抖，说不出来话，她开始干嚎，一次比一次难过，让人心酸心脏拧成一团。颜辞抱住她。

“她死了，后来我太想她了，就去接你的那里找她，我问啊找啊，怎么都找不到。我用收废品的钱求他们帮我找你妈妈，最后终于找着了，结果他们说她早死了，被她男人打的受不了，你妈妈她跳河了”

过了很久很久，久到颜辞以为姥姥不会再回答的时候，她又开口了。

“我把你接回来以后我以为你能好过点，有一段时间我记得你一直躲我，我纳闷，跟着你结果发现一帮孩子围着你打你 说你没妈，是个杂种，你就那么小一个缩在那个缝缝里被打，我当时心疼死了，我后悔啊，后悔为什么没把你妈妈留下来，我宁愿我捡垃圾，我养你们俩个都行啊”

姥姥说着拉过颜辞的手，轻轻的一下又一下抚摸。她刚才哭的太久，现在累的有些晕。“那是姥姥一辈子过不去的坎，辞辞，要不”，姥姥转过脸看着颜辞，

“咱别读书了好不好，姥姥知道有些人欺负你，你又挣钱又读书的太累了，姥姥有些钱 你用好不好，我老了要钱没用。我真的不希望你打架，姥姥只有你了，你回家，姥姥养你好不好”姥姥靠着颜辞喃喃道。

颜辞使劲握紧拳头，青筋爆出。“姥姥 我要读书的 。我答应你 我以后再也不打架了 再也不了，姥姥夜深了，你快去睡吧，我扶你。”姥姥摇摇头“我自己去”说完站起身往房间走，走到门口又停下来看着颜辞。

“辞辞啊 ，姥姥在呢，你在外面累了你就回来，姥姥在家等你 大不了啊，姥姥养你。”姥姥笑着，话语里全是温柔。“好”颜辞红着眼答道

那天夜里少年哭到失声，从幼时的欺凌到现在他从未觉得人活着会有什么期待。

少年从未转身过，所以他不知道他的身后有整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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