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个秋天,连绵的雨一直下了很多天,给人一种昏暗阴霾的感觉。到处都是湿漉漉的,空气中充斥着细小的水滴,连身上的衣服也觉得要比往常沉重了许多。
到了下班时间,办公桌上电话的来电指示灯在不停的闪烁着提示有电话进来。来电话的是我的女友藤原和子,我们约好在莺谷的一家餐厅见面。
那是个周末,又正是下班的高峰时段,道路上的车辆比往常要多出很多,汽车一辆紧挨着一辆在道路上串起。
我的手指随着收音机内传出的音乐节奏轻轻敲击着方向盘,心情也随着悠扬的音乐飘扬起来,和子是我喜欢的那类女人,娇柔、可爱、整个人给人的感觉显得有些柔弱。小巧圆润的脸庞,两只幽黑清澈的大眼睛,柔顺光滑如丝缎般闪着光的直发披在肩上。她不知道什么地方显得十分柔顺,或者说有一种干什么都比别人慢半拍的感觉,显得格外温文尔雅。
当车子终于开出了闹市区,郊外的车辆明显的少了许多,车窗外的蒙蒙细雨仿佛一层雾霭一般,将街道笼罩在一片迷雾之中,我的视线有些模糊起来。看看表已经七点多了,便加大的油门,飞快的冲破薄雾疾速而去。
在转过一个弯道后,一个人的身影突然出现在车子正前方,我慌了神猛然紧踩煞车,不是那种一踩一松,而是猛然间将煞车踩到底,但是当时车子速度太快,根本煞不住。
就在那一瞬间,明亮耀眼的车灯照亮了他,他宛如伫立在被充斥着射灯的舞台上一般,雪白的脸庞表情僵硬,一双圆睁的眼睛注视着飞驰而来的汽车,眼神中流露出惊恐和慌张、不安。
紧接着,随着挡风玻璃的碎裂声,他重重的摔在了我的眼前,随即安全气囊弹了出来,就像一只巨大的拳头猛然间砸在脸上,我的大脑随之一片空白......
当汽车最终以一股可怕的力道撞上路基,旋转了一圈之后终于停了下来,他的身体像破布娃娃似的被惯性抛了出去。
这一切都发生在极短的时间里,但对我来说却很漫长,因为我的知觉作用已经升高到极致。我已经彻头彻尾的吓呆了,我很想尖声大叫,如果我真的叫了,也没有声音,因为我怎么喊也喊不出声音来。
我双腿已经软弱无力,但还是蹒跚的移了过去,跪在他的身边,“你怎么样?”一股血腥与潮湿的气味袭来,雨水噼里啪啦的打在他身上,他的呼吸微弱且急促,鲜血正从他衣服下渗出,地面上的雨水已经被染得通红,他的额头正不断的流着血。
我记得我用一只手捂住了嘴,一种强烈的恐惧瞬间包围了自己。但真正令我感到恐惧的并不是他的伤势,而是我看到他时的那种感觉,那时我竟然觉得,他细腻柔软的纯白色肌肤,配上红玫瑰般鲜丽的血色,实在是一幅‘美丽’的画面。
经过一夜的时间,我终于从惶恐不安、茫然失措的状态中恢复了过来,而他也经受整整一夜手术,终于在黎明时分手术中的灯熄灭了,我急忙迎上走出来的医生,“医生,怎么样?”
“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不过颅骨损伤严重,左侧手臂和左腿粉碎性骨折。还需要观察一段时间。”
由于他还处于手术后的昏迷当中,我办理了他的住院手续直接去了位于永代桥畔樱久大厦的办公室。
当我刚刚坐在宽大的班台后面,秘书上杉小姐走了进来,将一叠文件放在我面前,“这些是需要您过目后签字的文件。”
我点了点头,示意知道了。
“另外,刚刚接到理事长的通知,请您明天上午参加董事会。”
听到这话我有些意外,抬起头看着她,“怎么要我参加?”
“据说是董事长的决定。” 上杉向我解释道。我摆了摆手让她退出去。
靠在了椅子上,仰着头望着雪白的天花板,‘源文恒那个老家伙究竟是什么意思?让我去参加董事会,难道真的像他们传的那样,想让我进入董事局么?虽说是件好事,可是以后的麻烦决少不了!’想到这儿,我不免有些烦燥起来,抬起手用手指按压着眼窝。
这时班台上的电话响了起来,来电话的是医院。
“......什么?怎么会这样呢?......”
我挂断电话,‘那个人竟然失忆了,真是倒霉!这下子可麻烦了!’想到这里连带着整个头都有些疼了起来。
接下来的整整八个小时,我都在恍惚中度过,无论是签署文件,还是端茶喝水,手臂一直都残留着当时抱起他的那种感觉,他瘫软的身体躺在我的手臂上,身体仿佛要折成几段似的朝下倒去。也许从那一刻开始,我就好像被人掐住了喉咙,一边被指责,一边呻吟似的。
下班后,我抱着一捧鲜花来到病房中,那个人背对着房门躺着,看样子仍然昏睡着。我走到窗边将花插在瓶中,坐在了病床边,心情有些复杂的看着他。
这个人皮肤白皙,细长的眉毛弯成拱形,闭合的眼睛上如羽翼般的睫毛微微颤抖着,鼻子直而挺,弯曲的嘴唇有些苍白,估计是因为昨天失血过多的缘故,如果再除去额头上的纱布,他简直就像个正在酣睡之中的天使一般。
我静静的看着,忽然有种想伸手抚摸他的欲望,不由得伸出了手臂,就在即将接触到他的时候我停了下来,呆愣的举着手停顿了片刻,站起身走到窗边。
我着实被自己刚刚的行为给吓了一跳,到现在心脏仍在‘怦怦’的狂跳着,‘源博雅,你在想些什么啊?’我望着窗外从昨夜下到现在的雨,心里暗暗的骂着自己。
忽然身后传来了一声低吟,我转过了身,“你醒来了。”
他似乎想坐起身来,可是却发现自己的左侧身体被石膏包裹着,动弹不得,不由得皱起了眉。
“十分抱歉,是我撞伤了您。”我急忙走到床边,伸手想要扶他。
他微微侧了下身体,躲开我的手臂,自己撑起了身体靠在床头上,“没什么,是我自己不小心。”他的声音低沉而慵懒十分动人。
“您感觉好些了吗?”我有些尴尬的站在一边,“我听医生说您记不起以前的事......”
他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一些,嘴唇有些微微颤抖起来,“我——我想不起来了。”他伸手从枕头下取出了一块手帕攥在手中,“不过我找到了这个。”
我接过白色的手帕看了看,只见上面用金色的丝线绣着‘晴明’两个字,“我想上面写的应该是你的名字。”我一面说着一面瞄着他的神色。
“晴明?”他略微低下眼睛,好像回忆什么似的闭着眼睛低语,静默一阵子冲着我低声说,“非常抱歉!”
窗外已经是漆黑一片,房间内只有一盏昏黄的日光灯,他在这微弱的光线中更显迷离摄人,我忽然感到一种感伤,“好了,不要想那么多了,你先养好伤要紧。”
那天晚上我躺在床上,脑子里想着第二天的董事会,源文恒是我的伯父,而由于他没有子嗣,所以我和另一个伯父的儿子源淳一就成为了他法定的继承人。但是他似乎更看重失去了父亲的我。此次让我参加董事局会议,应该就是想要进一步稳固我在财团内的地位并在董事局内树立威信的一个契机。
不过源淳一要比我年长两岁,家族中的排序也在我之前,若真的像我所想像的这样,恐怕他一定会百般阻挠的......
雪白的墙壁上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一个妖娆的身影吸引住了我的目光及思绪,我向窗外望去,原来是院中的一棵枫树在朦胧的月光照射下,将身影映在了房间内的墙壁上,它那弯曲的树干仿佛是一个人的身体一般,圆滑流畅的弧线勾描出婀娜的身姿。
那身姿竟不是令我着迷的和子,而是另一个人。是一个站在如雾般的雨中,惊恐的望着我的人。
我张着嘴,任由冰冷的空气灌进自己的身体里,寂静的房间里只有急促的呼吸声,我不明白自己这是怎么了,脑海中闪现的尽是当时车祸发生的那一瞬间的镜头,他那半侧的身体,白皙的脸庞,微微张开的嘴唇,以及浅褐色的双眼中透露出的恐惧。
我心里仿佛压上了一块巨石,觉得沉甸甸的。
‘真是没用,不就是一场车祸么!’我低声诅咒着自己,起身倒了杯Whiskey,站在窗前细细的品味着。
‘不知那人这会儿怎么样了,应该已经睡下了吧!’这样想着的同时,耳畔又回响起了他那慵懒的迷人的声音。
我摇了摇头,仿佛想将这声音从头脑里摇晃出去。
窗外那棵枫树在雨后的夜晚随着微凉的风轻轻摇摆着树枝,一片片树叶随风徐徐飘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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