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不知杨九郎在忙些什么,张云雷只觉得每天能看见他的时间骤减。或许是生意上的事吧,毕竟前半年他耽误了不少生意,眼下回来了忙些也是应该的。
周九良不知从哪带回几身戏服,头面配饰还算齐全,张云雷看着实在眼热,便央着人陪他唱一出。其实倒不是周九良不愿陪他唱,只是如今他伤病未愈不能久站,更何况身上那些个身段费力极了,一是怕他动作不慎牵扯着伤口复发,再一个也怕他不能做成早前那般程度自己灰了心。
今儿见他兴致实在不错,周孟二人只得将大厅清出来些,孟鹤堂便负责一刻不离的盯着那人,但凡有半分不适便上前阻拦。
天光斜照落满地,不比戏台上的灯光耀眼,却足照得清眸如水、黛眉若烟,仓啷啷上步眉目流转,唱得是尝胆卧薪权忍受,从来强项不低头。咿呀呀转身朱唇微启,唱得是思悠悠来恨悠悠,故国月明在哪一州?
任他站在这,脚下这一方天地便是戏台。
虽许久未曾开嗓音韵有些生疏,这通身的气派却依旧能将人托得稳稳的,只是离得这样近的周九良方能瞧见那人上步时掩在袍下微微发颤的腿。
“好了筱春,今儿过过瘾就得了。”
未等那人撤步转身,周九良便招呼孟鹤堂过来强扶着人坐下了。
“一折还未唱完呢……”
“一折还没唱完我就听得心里紧紧的,筱春,你这要是唱完了我今儿晚上怕是要睡不着了,只得满脑子都是悲悲戚戚的玉娘了。”孟鹤堂将茶碗端给有些意犹未尽的那小角儿,笑嘻嘻的安慰到,“筱春你可真是厉害,生得这样好的嗓子,扮上又漂亮。”
“许久不练早已生疏了。”张云雷悄悄揉了揉伤腿,以缓解方才硬撑留下的钻心的疼。
“只是调门略低了些许而已,吊吊嗓子多唱几回便能恢复如初了。“周九良安慰到,扶着人将戏袍换下来,俩人整理间孟鹤堂便趴在桌上懒懒晒着太阳。眼看着便又要到冬天了,院里的树经了几场霜打,枯黄的叶落了满地。
“说来奇怪,最近怎么总瞧不见杨九郎。”趴在桌上百无聊赖把玩茶杯这人抬眼瞅了眼张云雷。
张云雷动作顿了顿,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我也不知晓,许是近来生意忙些吧。”
“怎么,你也不知晓?”孟鹤堂直起身来对上张云雷的目光,“你俩这才成婚多久啊,这么快就不腻歪……”
“好了好了,九爷应是事忙,筱春你也别多想。”周九良上前捂住了孟鹤堂的嘴,拉着人起身往自己身后拽了拽,“别多想。”
床头摆着的小时钟成了夜里唯一的声响,蜷在床上的人久久不能入眠,厚厚的帘遮住了窗外月光,屋中是极黑极静的,窗外寒风卷着残叶隐隐作响之声传入房中似乎也变得惊天动地起来,张云雷只觉得身旁空空的带着几分凉意。
细细数来一月有余了吧,张云雷闭着眼心里数着,他日日披着夜色归来,有时自己睡着了竟不知他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孟鹤堂未言明的话幽幽在耳边响起,才不到半年就……
门外窸窸窣窣有响动,张云雷立刻坐起身来按开了灯,带着倦意的身影立刻曝在灯下,杨九郎显然一怔,片刻才适应了刺眼的光亮,将沾着寒气的西装外套脱下来挂在衣架上,约么着身上的冷意该是散了,这人才到人身旁坐下,“是我吵醒你了吗?”
张云雷摇摇头,只看着他不说话。
“怎么这么晚还没睡,好好休息腿才好的快些。”手抚上那条伤腿,为人轻轻按摩着。
“九郎,你近来很忙吗?”张云雷盯着杨九郎目不转睛,似是欲将人看穿了。
“我,我最近是有些忙,你不必等我的。”温柔抚上那人的小脸,暖意便在掌心中蔓延开来,杨九郎将人揽进怀中抱着,“乖,快休息吧。”
“那你呢?你不休息吗?”张云雷闻听这话,自怀抱里挣脱出来,仰头瞧着那人问。
“还有些事情要处理,你先睡。”
卧房的灯暗了下去,书房的灯亮了起来。那人走之前只在张云雷额头上留下一吻,轻声道了句晚安。
热腾腾的饭菜色香味俱全,却丝毫吸引不了有些低落的人,张云雷手拄着头看着对面都快贴在一起的俩人,周九良认认真真剥出一只虾来便送进孟鹤堂的嘴里,孟鹤堂就歪着头等着投喂,时不时的还那帕子给人擦擦手,看得本就没食欲的张云雷更是一口饭也吃不下了。
“你们能不能好好吃饭?”
筷子轻轻敲了敲碗边发出清脆的声音,俩人这才回过头瞧了眼坐在对面兴致缺缺的张云雷,孟鹤堂擦擦嘴看他似乎不大有精神,便双手拄着脸看着他,“怎么了你这是?昨儿没睡好啊?”
“昨儿杨九郎没回屋。”
“啊?”俩人出奇的同步,周九良也放下筷子双手拄着脸,两双眼睛就这么惊讶地盯着他。
“他说还有事要忙,去了书房之后一夜都没回来,今儿早上我看他已将被褥也抱到书房去了。”张云雷声音中带着些似有若无的委屈,微瘪着嘴看着对面二人,“你们说,他是不是变心了?”
“好个杨九郎,我找他算账去!”孟鹤堂拍案而起,撸起袖子愤愤到,“家里有这么好的夫人他还惦记不回家,朝三暮四,筱春你等着,我这就给你把他找回来去。”
“欸欸欸,等等,火急火燎的就要去,”周九良拉住孟鹤堂把人拽着坐下,“先问问清楚再说吧。筱春,你们最近可吵架了?”
张云雷摇了摇头,又仔细回忆一番,似是想起来什么一般突然抬起头来,“对了,就是一个多月前有天晚上他给我按腿,手上力道有些大了我便叫了一声疼,谁知他便红着脸慌慌张张地跑了,自那天之后他就总是很忙,可是我做什么不当惹得他不悦了?”
孟鹤堂仔细咂么着张云雷的话,总觉着哪里有些不对,嗯?的确不对,孟鹤堂猛地起身将张云雷拉到一旁的拐角处,回头看了眼周九良并未跟过来,这才压低声音伏在张云雷耳边问了句,“你和杨九郎难道还没……?”
“还没什么?”
“嗳呀你这么大的人了这也听不懂?你俩成婚这么久了,还没……”
这才听懂的人耳朵迅速红成了煮熟的虾子,将头撇到一旁去怯怯的嘟哝着,“他说怕我的腿不大方便……”
这卧房的壁灯本就昏昏的,整日间低声软语香玉在怀,任是神仙也要动动念头的,更何况他杨九郎本就不是那坐怀不乱的柳下惠,可那人的腿便是白日里多走了几步路也要肿起来,有时夜里着了凉还会抽筋,每念及此,便是瞧见再活色生香的画面,杨九郎也不敢轻易去碰这比瓷娃娃还金贵些的人儿,不过只能落荒而逃罢了。
“这伤都多长时间了,快有一年了吧。又不是让你跑跑跳跳,这有什么不方便的,他也真是太谨慎了。筱春,你自己说,你觉得你的腿现下如何了?”
“我觉得,”张云雷将头埋得低低的,声若蚊蚋,“应是可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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