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哥你发什么癫?宴席未过半你把那朱大帅赶出去算怎么回事?”罗月月一张俊脸气得有些变了形,“他不就是想要个小戏子,咱给那戏子买了送他不就成了,你何苦得罪他,你瞧瞧这么一折腾,现在往北边的生意可怎么办?”
“同他这生意不做也罢!左右这生意不做,看他到哪淘换军火去,到时候他成个光杆司令怕他做什么。这事你别掺和了,我去处理。”
北平往北边走的军火商杨家一家独大,杨老爷子打拼半生才拢得了这地位,便是海外运过来的也都得过一过杨家的手,虽这朱大帅有兵,可若与杨九郎翻脸,他自然也占不得什么好处,可这人是个炮仗脾气,杨九郎当众下了他的面子将他赶出了宴席,平日里叱诧风云的大帅哪里吃得了这样的亏,只觉得杨九郎与他岳丈罗大帅是瞧不上他的,当即就闹了起来。
那天下了场张筱春便被护送回了三庆,连杨九郎的面也未见到,只听说九爷与北边来的军阀头子因一个唱戏的撕破了脸。张筱春有些惶神,那日唱戏的,就只有自己啊。
杨九郎命人将三庆守起来了,张筱春很想问问究竟发生了什么,可三庆被围得水泄不通,为了给那人省些心,张筱春只得装病闭关。
欧式洋房,华贵的巴洛克家具,走在这里杨九郎只觉得像被关在墙上那幅西洋画里一样压抑,素日是不爱到大帅府的,可的确是他的冲动连带了罗大帅,也不得不来给人个交代。水晶灯在头顶闪着刺眼的光,杨九郎坐在书桌前的软凳上,许久才开了口,“爸,这事儿我欠考虑。”
罗大帅没听到般翻看着手中的文件,半晌才略抬眼皮瞥了面前那人一眼,“年轻人冲动些,没事儿。想想怎么解决才好。”
“爸,您有没有想过,朱大帅年纪大了是不是真的该换换代了?”杨九郎取出几张纸来递到罗大帅面前,“您瞧,这是后起之秀啊。眼下我们与朱大帅僵了,他定会以此拉拢我们,不如我们主动示好,与他谈成长远合作,亲手扶植起来的可比半路合作的要牢固的多。”
“你倒敢想,看来是早有打算了。”罗大帅轻笑了声,“行,谈去吧,我配合你不就得了,这段时间就让李副官跟着你,可别给我捅出大篓子。”
“谢谢爸。”杨九郎得到认同,露出些小辈特有的笑,以表示对罗大帅的感谢。起身刚要走又被罗大帅叫住了,“等等,你和那个唱戏的,怎么回事?”
“爸我……”
“九郎啊,我知道你一直把月月当个妹妹,我和你爹这么多年交情了,让你们俩成婚也是好意,你多少还是得给我们留点面子吧,闹得沸沸扬扬的,这种事最好别有下次了。”
“我知道了。”
三庆外边的兵都撤了,听说是因为九爷与那新锐的年轻军阀谈成了生意,人家军火充足蓄势待发,朱大帅早就焦头烂额的赶回北边去了。
两个月未曾见到那呆呆愣愣的人,没有他三天两头来打扰一番,张筱春竟有些不适应。自早先生病那段时间到现下,很久没有在三庆登台唱戏,不由得有些想,左右现下风头已过,张筱春特命小伙计收拾了戏台,打算明日过过戏瘾。
妆台上的菱花镜天长日久的有些模糊了,朦胧间镜前容颜更添几分柔和,张筱春认真的为自己描眉画眼,嫣红脂粉轻覆于男子面上,俊朗之气登时减了三分,平添几分柔媚。对镜梳妆时分却恍惚看见镜中出现了那人的脸,他浅笑着看着自己,鬼使神差的那双小眼睛竟越发顺眼了些。
“师哥,您这笑什么呢,嘴都咧到耳朵根了。”陈筱云一进后台就瞧见对镜出神,眯着眼笑得满面桃花的人,这副从未见过的模样属实把小姑娘吓了一跳。
“我笑了吗?没有吧。”浅笑悄悄烟消云散,张筱春恢复了平日里的模样,“行了,到点了,扶我上去吧。”
起身检查时触及到了颈上那根红绳,张云雷想了想,将那桃花样式的吊坠取下来放进了妆匣中。
张筱春歇工这么久终于开箱,三庆戏院自然齐满座满,多少人巴巴的排成长队抢戏票就等着看张筱春一眼。有人喜欢自然就有人恨,张筱春歇工这些日子城南金玉楼的小角儿们混得风生水起,可凭谁不知那金玉楼里有着什么勾当,本就是靠着几茬子嫩生生的脸蛋红火起来,今儿张老板一开箱,哪还有他们的活路,金玉楼的老板金爷自然恨的牙痒痒。
也不知这人从哪打听来了张筱春前些日子与杨九爷和朱大帅那点事,这算是抓住了闹场子的话茬,不知怎么混进三庆戏园子的,金爷带着几个护院的壮汉掺在了齐满座满的观众中,不等台上人唱完半折便按捺不住了。
“诶听说了吗?这张老板不得了,前阵子那杨九爷为了他硬撺掇着罗大帅和北边的朱大帅干了一仗呢。”
“怎么会,这张老板不是向来清高,不屑于与高官豪贵为伍吗?”
“可说呢,想是装的呗,这小戏子啊都是些祸水,听说他还指着九爷夫人羞辱,惹得人家夫人将他关起来,是九爷亲自又给放出来了呢。”
编排的话迅速传遍整个园子,金爷眼神示意一旁的壮汉,壮汉会意点了点头起身往前凑了凑,清了清嗓子。
“嘿!台上的小娘子,你瞧瞧爷,爷有的是钱,下了台跟爷喝两杯如何?”
几个壮汉跟着附和起来,登时台下就乱成了一锅粥,配戏的小生显然有些慌了,唯有这张老板像没听见一般,兰花手甩过水袖青萍,痴笑俱落。金爷见台上人并未受到影响,挥手示意带来的人上前去,三庆的护院们忙到台下去护,这下可真真是台上眉目流转,台下刀枪棍棒。
“他教我收余恨、面娇嗔、且自新、改性情、休恋逝水、苦海回身、早悟兰因……”
趁乱间茶杯直直砸上戏台,眼看便要落到那人额角之上,张筱春来不及反应便跌进了一个坚实的怀抱,被人抱着跌落台下。
“九涵,把闹事的人给我抓起来!”茶碗重重砸在杨九郎后脑处,跌下戏台时下意识将自己垫在那人身下,手臂砸在地上时一阵剧痛惹得杨九郎火气登时窜上三丈高。
杨九郎自北边回来还未进家门,就想着走时匆忙未来得及告别的人,惦记着先到三庆来看看他,走到门口便瞧见今日戏单子上“锁麟囊 张筱春”的字样,还未来得及高兴便听见园子里骚乱一片,紧跑几步看见乱成一锅粥的台下飞起的茶碗朝着那人的头去了,顾不得想便冲上了台。
“九爷?您怎么在这?您,您没事吧,伤到了没?”张筱春回过神便看见疼的额头冒汗的杨九郎,和陶筱亭吩咐了几句叫他收拾收拾前院的话,便急忙扶着人往后台去。
妆面也未来得及卸,命人寻了最近一家医馆的大夫来,张筱春瞧着大夫为人活动胳膊时杨九郎咬着牙忍痛的样子几乎要哭出来,“大夫,他伤的重吗?”
“虽然戏台不太高,可就是赶上寸劲儿了,这位爷这胳膊怕是骨折了,我现在只能用纱布帮着捆上点,可不能乱动了。要是您各位不放心最好还是去大医院打个石膏。”
“不用,打石膏更不方便,就这样养着吧。”杨九郎摇摇头,仰头冲着张筱春堆出个忍耐的笑,“今儿吓着你了吧。”
“您刚才冲上来做什么,害得您受了伤。”张筱春附在人身边为人清理着头后的血迹,那伤口倒是不深,应只是划伤了皮肉。
“你不像我,你这么瘦弱,这一茶杯要是砸在你头上你定是受不住的。”杨九郎笑笑,“而且你是靠嗓子靠脸吃饭的,这么俊的脸要是这样毁了我……我们这些你的拥趸,可是会心疼的。”
“张老板,我有个不情之请。”
“九爷尽管开口,您这般待我,若是有我能帮上忙的我定义不容辞。”
“倒不是什么大事儿,就是你看我这样,”杨九郎动了动自己的胳膊,撇着嘴故作委屈地看着他,“你能不能,随我回家去照顾我几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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