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真相大白

今又逢清夏，雨天临开花。

再度逢夏，已临近高考。

距离高考的倒计时还有七天，紧张的同学们都已经收拾好书包课本搬回了家中，这些天他们需要好好休息，保证精神健康积极，好好地呆在家里休息和复习，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的他们，也都已经拿到了准考证。

在家有亲戚陪着帮忙做饭吃的贺志铭，坐在书桌前看着书里的题目心神难宁。

不知道罗清野怎么样了……已经好几个星期没去找她了。

虽然说学业为重，但他跟高峻寒一起瞒着少女所做的那些事，似乎确实对她打击很大……

呆坐良久，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恼羞成怒地撕毁手里的作业本，走到床边，仰身倒在软绵绵的床上犯困。

所有学生们都在为自己的成绩而竭尽全力冲刺着。

唯独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罗清野，怀揣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呆坐在高秋颜卧室里的床上，心烦意乱，对高峻寒他们过去的做法久久无法释怀。

看着手里写着高秋颜名字的准考证，罗清野陷入了深度的自我怀疑。

这一年半的时间里，奋笔疾书解题算题；为了给高秋颜讨回公道话、争取回属于她清白的名声，在学校里跑上跑下，甚至荒唐到高三时期去广播室里做广播工作，也只是为了改善他人对高秋颜的看法。

可努力做过那些的事，到底是为了高秋颜的什么……对罗清野自身有什么意义？

从一开始好奇心的驱使，单纯只是为了勘探这个房子的样貌，把这栋房子打量了个够。

可逐渐的，事态越变越严重，原本只是想看看原主世界长什么样的罗清野，却被这个世界的一只奇美拉小鹿，对上话后彻底与这群NPC有所牵连。

对这个世界原主哥哥感到好奇和迷恋。

再到对原主身份优越、家庭美好、家人关切的羡慕和依恋。

又在后来的故事里遇到了性格开朗却有点小鸡肚肠的贺志铭，紧接着就是高秋颜那个爱对自己开玩笑的表弟李俊辰，对自己做错事了也要好言相劝对自己的任性发愁的陈琳……

罗清野躺在床上一点一滴地会想着过去。她扪心自问自己的感情是否有出现错误。

虽然现在对贺志铭谈不上心动，可是，贺志铭在她作为“罗清野”这个第二人格出现后的所作所为，也确实都在围绕着她尽心尽力。

单身二十多年，也曾有过心动对象。

尝试用高秋颜的身体去感受从未体会过的情感，又何尝不可呢……

在这个世界里遇到了太多人，看到了太多的事。而以为只是单纯的小说世界的他们，都是拥有着独立人格、明确性格的人，活生生的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人，都有着自己独属于自身故事的人。

而作为被迫强制附身在高秋颜的罗清野，自怨自艾地在不断重复反思自己种种过错中跳脱这个世界，却也只能被迫被故事里的人物剧情带着走。

罗清野想不明白，书里教的事怎么能与现实相提并论。

翻看几页能清楚看清的课本后，她收好了手中的准考证，放在了能记得住位置的地方，与高秋颜的身份证放在了一块。

走到楼下，就看见请假回来的高峻寒正提着行李站在客厅里，与他的母亲交流着什么，见少女从楼上走下来，他立马收了话，放下行李走到她面前。

高峻寒温声细语道：“秋颜，你这几天好好待在家里复习，我妈这些天必须得回公司，暂时由我来照顾你这些天的饮食。”

罗清野听着青年生疏的语气，她只是点了点头。

在这几天里，高峻寒一直形影不离地待在罗清野身边，除了需要买菜做饭这些事情，几乎都待在高秋颜的房间里，端举着课本帮她提高容错率。

很快，万众一心的高考近在咫尺。

罗清野看着身后被家长们团团围住的高峻寒，在万众瞩目中对自己温柔一笑，她恍惚地踏入了考场。

看着手中的地址，突然失去方向感的罗清野，愣在原地无处是从。

眼中原本屹立在眼前的教学楼突然被打上了马赛克，像个逐渐瓦解的高楼方块，一瞬间，她看不清教学楼的编排号码，就像是拼图拼到最后一块时，最关键的一块拼图消失的无影无踪。

她有些惊慌失措，可刚想寻求老师的帮助，却猛然发现，眼前的人也被打上了马赛克。

耳朵就像被什么东西震聋了一般，听不清眼前模糊的身影在说些什么，看不清他们的口型。身边的人影越来越多，耳边窸窸窣窣听不清杂乱的语序里重要的事情，脑海中熟悉的人也突然变得模糊，她竟然一时间忘记了自己是谁，脑海中贺志铭这个名字的主人长什么样子。

罗清野倒下了。

彻底昏迷在了黑夜中。

等她完全醒来，人已经躺在病床上，手脚都被什么束缚着。

垂眸看去，余光瞥见嘴上还带着呼吸机的透明罩子。

“哥……？哥？怎么办……高考还没考完，我起来还来得及……”

察觉到说话十分费劲，罗清野也只能干咳两声，以此测试喉咙的发声状况。

声带并没有受伤……

罗清野挣扎了两下，却突然发现双脚没有任何力气，甚至感受不到双腿的发力，也丝毫无力抬起沉重的身子。

无法抬头起身的罗清野深感绝望，身边也都空无一人。

挣扎了几下，她选择放弃。

不甘心地闷哼几声，盯着天花板良久，又再一次沉沉睡去。

等她再度醒来，视线突然明亮了许多，眼前的并不是天花板，而是高峻寒近到能看清毛孔的脸。

“秋颜？秋颜？”

罗清野缓缓睁开双眼，无助地看向将自己搂在怀里的高峻寒，他的身边还有许多围观的家长。

“哥……考试还来得及吗？”罗清野顶着昏昏沉沉的脑袋，从高峻寒身上离开，晃晃悠悠地站起身询问。

“考试，已经结束了……”

高峻寒说这句话时，是笑是哭，罗清野突然看不懂一个人的神情意思。

半蹲在地上的高峻寒，眼神哀伤地看着神情绝望失落的少女，撑着手臂站起身，欲言又止。

罗清野闻言，愣在原地呆滞了几秒，她束手无策。

“秋颜，回家吧。”

“嗯……”

耳边的人七嘴八舌，还有当地的记者。没等人上来采访，高峻寒搂着眼神空洞的少女，用衬衣为高秋颜的脸挡住了拍摄的相机，缓缓走到了车前。

二人在众人的目送下，都坐上了一辆看起来有些昂贵的小轿车，驱车离开了。

缺考的罗清野，这些天都没再出过门。

她把自己关锁在房间里，每天除了闷头就睡，就是吃点零食充充饥。

她再回去参加考试又能怎样呢……还不是像考语文那样，一进门就看不清教学楼在哪。

努力了那么久，结果全都因为无法看清教学楼而彻底白费了。

看着手机上高峻寒的叮嘱，叫自己要好好吃饭，罗清野冷笑一声，丢下手机，趴在床上盖好被子，依旧做着那个考上名牌大学的美梦。

迷迷糊糊睡了不知多久，天色已经昏暗。罗清野顶着一头鸡窝头，从床上爬起来，看着手机微信里那些贺志铭发的信息，扯出一苦涩的笑脸，打开一看，全都是热切的关心。

其中还有陈琳的。

她丢下手机，洗漱了一下后，还没换好衣服，手机铃声叮铃作响。

“喂……？”

“秋颜！”

听到电话那头熟悉但又陌生的声音，罗清野一怔。

“郭贤李……？”不确定地说出那个名字，罗清野呆滞地看了眼身下还没换上衣服的上半身。

“秋颜，是我。好久不见，我们约个地方见面吧？”

“现在吗……？”

“嗯。”

等罗清野换好衣服下楼，准备出门时，就看见高峻寒跟高秋颜父亲都在楼下。

“哥……爸爸。”站在楼梯口的罗清野，愣在原地，可自己还要去找郭贤李，一时间没了辄。

“秋颜啊……爸爸这些年，对不起你。”高秋颜父亲语气哀怨地说着，红了眼眶，比他高半个头的高峻寒站在他旁边，一言不发地看着少女。

“爸爸……发生了什么事？”

罗清野一上前，就被高秋颜父亲一把搂住，看不清他的表情，错愕的罗清野看着他身后的高峻寒，眼神里迷茫恍惚。

高峻寒只是冷冷清清地站在那。

“是爸爸对不起你妈，如果你妈没有因为意外出车祸，你就不会变成站在这样……

是爸爸的错，太忙了没能照顾到小时候的你，把你一个人丢在家里，不然你也不会幻想出另一个人来保护你自己……

秋颜，你的母亲，当初车祸，是因为着急回到家里看你，没有看红绿灯，才会……”

罗清野看着突然能看清人脸的高秋颜父亲，哑口无言：所以……你这话的意思，是在埋怨高秋颜咯？是在说全都是因为高秋颜的错，她的母亲才会去世咯？

“你等等。你把话说清楚，什么叫因为我？她到底是怎么去世的？为什么说话要含含糊糊？嗯？把错都推到我身上咯？”罗清野从他抓着胳膊的手挣脱出来。

“秋颜？”高秋颜父亲看着陌生的少女，惊讶又质疑的眼神里却满不在乎母亲的死亡。

“不是你的错……秋颜，是爸爸的错，是我让她快些回到家里，那天保姆打电话过来，跟我说你感冒发烧了，很严重，但是保姆到了工作的时间，她跟我说完就离开了，只留下你一个人在家……

你母亲为了快点从工作的地方赶回家，是我允许了没考过驾照的你妈开车，才会一下子撞在了其他车上……”

说话间，不敢与罗清野对视的高秋颜父亲，自责地低垂着头，不愿面对过去犯错的自己。

“那你为什么不早点说？为什么不早点告诉高秋颜……？！”罗清野崩溃大哭，她哭吼道，蹲在地上抽泣，“那她也就不会一心寻死，我也不会被她拉进这个世界，也不会被你们精湛的演技耍得团团转……！”

“我……我只是不想影响你读书，爸爸的公司还等着你去接替……”高秋颜父亲半蹲在地上，想要扶起少女。

“高叔叔……剩下的事我来吧，你去接季航回家，我跟她说。”

“君寒……拜托你了……秋颜，那爸爸走了。”高秋颜父亲拍了拍他的肩膀，苦涩地离开了。

把自己缩成一团的罗清野，感受到头上温柔的抚摸，哽咽地抬起了头，就看见高峻寒温情脉脉的双眼。

“哥……你能带我去一个地方吗？”她抬手擦了擦眼泪，擤鼻道。

“……嗯。好。”

等罗清野擦干眼泪缓解情绪地到达了地方，与许久未见的郭贤李汇合，高峻寒开着车躲在了其他地方偷看。

“秋颜，我在这里。”一身休闲装的郭贤李，坐在咖啡店里的一个座位，往还在找人的少女招了招手。

看着没被打上马赛克的脸，那么熟悉，又那么生疏，罗清野一怔，立马跑上前坐下。

曾经皮肤白皙的郭贤李如今肤色又黑又黄，过去端庄稚气的五官也长开了许多，尽管黑了几个度，整个人精神面貌都散发着阳光帅气。

“贤李哥，抱歉久等了。路上堵车。”

“没事没事，快坐着吧，我也没等多久。”

其实等了半个多小时。。。

“贤李哥，你怎么变得这么黑了？”罗清野疑惑地看着笑容灿烂的大男孩儿，放好挎包端坐着。

“嘿嘿，说来话长，在部队锻炼成这样的。”满不在乎的郭贤李傻笑道。

“哦……”罗清野没了话题，顿时不知道说些什么。

良久，发呆的郭贤李询问道：“秋颜，你高考考得怎么样？”

罗清野闻言，低下头晃了晃脑袋：“一言难尽……没考成。”

“没考成？怎么了嘛？这届试卷太难了？”郭贤李关切道，将服务员递过来的甜品送到她面前。

“谢谢……”罗清野道了谢，依旧低着头不敢面对他，“不是太难了，是我根本没看到考题长什么样……我没参加高考。”

刚接过咖啡杯的郭贤李一怔：“怎么了？”

“我一进考场，就看不清教学楼在哪……一下子就晕倒了。在家里躺了几天。”

“这样啊……没事，还有明年，可以复读的。”郭贤李轻声安慰道，坐在对面，原本还咧着的笑容收了起来。

“嗯……”罗清野点了点头，又一次一言不发。

虽然这个安慰的话令人生噎，但目前的状况也只能重来一次。

“那个……”二人又想说些什么，异口同声。

“贤李哥你先说。”罗清野抢先一步。

“你跟贺志铭，过得还好吗？”

听到这样的问题，罗清野抬起头看着他一滞：“啊？为什么要提贺志铭？”

“他不是说是你的男朋友吗。”

罗清野闻言立马摇头：“怎么可能，我爸以前的宗旨就是，大学之前绝对不能谈恋爱。”

“是吗……所以，你们从没有……确认关系？”郭贤李难以置信地疑问，看着手里的热咖啡，神情失落。

罗清野点了点头出声回应，见郭贤李失落地低下头，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

过了会儿，她换个话题：“贤李哥，你真的……是我哥请来的演员吗？”

“嗯？为什么这么问？”郭贤李不解其意。

“我听闫晓娜说了……我过生日那天，陪我过生日的那些人是我哥花钱请来的。”罗清野不确信地捏着拇指，看着郭贤李错愕的脸，笑容苦涩。

“嗯……她说对了一半。寒哥确实花钱请了人来，但大多数女生才是他花钱请来的，其他男生，是寒哥大学认识的朋友。里面也有贺志铭叫来的。”

“那我……以前就认识你吗？”罗清野顺势问道。

郭贤李听到问题一愣，他如实回答：“我跟那些人一样，都是你过生日的时候才真正认识的，以前都是看到你上台领奖，没有交流过。”

“嗯……谢谢。知道这些，我心里不难受了。贤李哥，谢谢你出现在我人生中。”少女低着头看着勺子里的冰淇淋，委婉地告白着，“你在大学过得怎么样？上课会不会很累？”

郭贤李拿着手机，匆忙起身，准备动身离开：“抱歉秋颜，我要去接我女朋友了，我们以后有空再聊，我已经买好账了。”

“啊……？哦，好，以后再聊。”

看着郭贤李匆忙离去的背影，罗清野的心脏一顿，心跳得愈来愈慢。

就好像，身边的人除了自己，时间停止了。

她愣愣地盯着桌子上没吃完的冰淇淋，直到高峻寒进门走到他的座位坐下，她才缓过神。

“高峻寒。”

“嗯？”在看菜单的高峻寒抬眸，看着低头失魂落魄的少女，无言。

“你为什么……要那么大费周章地为高秋颜布那么多局呢？明明你们没什么关系。只是普通的组合家庭的兄妹……花钱请来的陈琳和闫晓娜，花钱请来的郭贤李，那……贺志铭作为青梅竹马的身份，也是假的嘛？还是，我眼前的你也是假的兄妹关系？”

罗清野抬头看着眼神清冷却温柔的青年，笑容苦涩。

高峻寒看着泪光闪烁的少女，他放下手中的菜单，温柔一笑，慢条斯理地回答：“贺志铭从一开始就是你的青梅竹马，这并不假。但是，我们兄妹的身份，确实是假的。

高叔叔并不想承认我是他的儿子，我也对他不想承认是我的父亲。

至于花钱请人演戏……只是单纯试探你的身份。你就当是……有钱人的游戏。”

“呵……真好……那我也是你们花大价钱跳大神找来的对吗？小鹿也是假象？包括会说话的兔子？”

对于罗清野后面说的这些话，完全不明情况的高峻寒蹙眉反问：“你在说什么？”

“……没什么，吃好了，回家吧。”

少女失望地吃着冰淇淋，嘴里冰凉，心也冰冷。

甘甜的化学物质融化在嘴里，顺着咽喉滑到肠胃里，刺骨的寒气。

等坐上车子回到高秋颜家中，罗清野一把搂过尚未上楼睡觉的高季航，闭着双眼感受着小少年温润的体温，温声细语：“航航，你要好好长大，好好读书，以后长大了，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吧。”

“姐姐？你怎么了……？”

“我没事，只是很累，很困，想睡觉，想抱抱航仔。”罗清野松开小少年，摸了摸他的头欣慰笑了笑，“航仔每天都好辛苦，要学数学，还要学跳舞，将来一定是个有出息的小屁孩儿。我走啦，我去楼上睡觉了，你加油哦。”

不明所以的小少年摸了摸自己被罗清野摸过的脑袋，傻笑着点了点头。

躺在床上的罗清野，呆呆地望着天花板：我真的……好希望一觉醒来，能回到现实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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