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暗

浅川莲和旗木卡卡西第一次见面就是在这里，在这片充满着肃穆和死气的墓地。

在木叶和平的环境衬托下，似乎连墓地的氛围都变得格外沉静和温柔，但即便如此，也改变不了这里的每一寸土地都曾被泪水浇透的事实。

那次秘密的营救任务，是波风水门一个人完成的。似乎是为了缓解浅川莲的悲伤和惶恐，水门把身边人的老底当睡前故事揭了个底朝天。

于是她顺理成章的知道了旗木朔茂的悲情事迹。

进入忍校的第一年，浅川莲就在墓地边缘的杂草堆里，扒拉出了昔日威名赫赫的木叶白牙的葬身之地。不是她眼尖，而是身边笑话他没爹没妈的小男孩一不小心被突出的方形石块绊了个狗啃泥。

“什么东西啊！”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鬼刚爬起来，就看到了埋在杂草中的石碑，“旗木……朔茂？哈？那个放弃任务的懦夫吗？为什么那家伙的墓碑会在这里啊？真是晦气。”

男孩一翻身站起来，脸色忿忿的朝着墓碑踢了两脚。

“喂，你想死吗？”

“哈？！”男孩不耐烦的转过头，就看到刚刚被说没爹没妈都一脸云淡风轻毫不在乎的浅川莲，此刻脸上布满寒霜。

女孩背着血红的夕阳，仿佛地狱中爬出的恶鬼：“我说，你嘴巴这么不干净，是找死吗？”

男孩已经吓得不住的往后瑟缩，却依旧倔强的梗着脖子大声喊道：“你脑子有病吧？那才不是什么英雄！那就是个懦……”

咚！

他没能把剩下的话说完，因为浅川莲抬起脚，二话不说将他再次踹趴在地上。

浅川莲的脚踩在他背上，任由男孩胡乱扑腾着鬼哭狼嚎，她阴恻恻的声音在男孩耳边响起，喉咙里仿佛含了刺骨的冰碴：“这些话下次再说的话，我不介意打断你的骨头。”

“够了，放开他。”卡卡西拎着一束百合从树后走了出来，结束了这场闹剧。

他认得这个女孩，是水门老师带回来的那个——任务对象。

浅川莲这才收回脚，任由男孩见了鬼一般连滚带爬的跑了。

“水门老师跟你说的吗？”卡卡西把花束轻轻丢在积了灰的墓碑上，好一会儿才再次开口：“那家伙说的没错。”

“说的没错的话，那以前的那些功绩都算什么？”浅川莲盯着那块无人问津的墓碑，“忍者不是道具，村子的损失可以弥补，但是人如果死了，是没有办法活过来的。”

“忍者的规则是任务优先。”卡卡西双拳紧握。

“规则就一定正确吗？”

“根本就没有人认同！就连他救的那个人都没认同过，没人认同的东西根本没有坚持的必要！”卡卡西低吼出声，“如果他做的没错的话，为什么不敢面对！为什么……”

为什么要自杀？为什么要丢下他一个人？

少年暴躁的扯住了自己的头发，仿佛只有疼痛才能够让他冷静下来。

“不要再来了。”卡卡西恢复了那副冷漠而空洞的表情，转身离开。

浅川莲看着他被夕阳拉的老长的孤独剪影，突然开口：“是为了保护你。”

“哈？”卡卡西停下脚步。

“即便他敢面对，也会毁了你的人生。如果他活着，你就是罪人的孩子。别说受到排挤，可能这辈子都没办法做一个忍者，你那么优秀，怎么甘心做一个普通人。”浅川莲继续说道，“但是他死了就不一样了。你会成为众人同情的对象，没有人会为难一个失去父亲的孩子。你可以平安的长大，实现你做为忍者的抱负。”

浅川莲把丢在墓碑上的花束仔细摆好，稚嫩的声音像是散在风中的细细叹息：“如果她不去救人，当然能好好陪你长大。但是那样的话，就违背了他的信念，以及教给你的东西。”

卡卡西僵硬的回过头，漆黑的瞳孔微微颤抖。

是为了保护你。

他的父亲，威名赫赫的木叶白牙，固执的以身践行了曾教给儿子的意志，然后用满身的荣耀和一条命，还了木叶的栽培之恩，换他前路坦途。

长久以来盘亘在卡卡西心中的浓重黑暗似乎被什么东西砸开了一个豁口，有细碎的光亮漏了进来。

……

“我不想回医院，送我去甜品店吧。”浅川莲坐在草地上，仰头看着一脸不耐的卡卡西，“反正你今天没有任务吧？不然也不会特意买了花过来。”

这个时候他们虽然总因为北川千树而吵架，但关系还算不错，浅川莲和卡卡西的关系彻底僵化是在宇智波带土和野原琳战死之后，浅川莲在北川千树的挑唆下失望于卡卡西的无情和执迷不悟，于是切断了和他的往来。

“啧，真麻烦。”卡卡西嘴上用着刻薄的词汇，身体却很诚实的蹲了下来，把腿上还打着石膏的浅川莲背到背上，“抓紧了，掉下去摔坏了我可不管。”

浅川莲从来不跟他客气。·

这事儿还要从他自己做出那个傻瓜一样的举动开始说起。

如果不是卡卡西在浅川莲放学的时候跑到忍校去偷看她，也不会被小姑娘抓个正着。

“卡卡西？”

那天，女孩突然从树干后面冒出来，银白的发丝从肩头垂下，在风中浮动，仿若一场晴空落雪，她清澈的冰蓝色眸子一眨不眨的盯着藏在后面的银发少年，准确的叫出了他的名字。

该死，居然走神了！

“我只是路过。”卡卡西耷拉着眼皮试图装傻。

然而浅川莲根本不吃他那一套，而是思路清晰的蹦出三个字：“偷窥狂。”

“哈？”卡卡西顿时像被踩到了尾巴的猫，浑身都炸了起来，“谁是偷窥狂啊！你没听人说话吗？我只是路过而已！”

“啊，是吗。”浅川莲没有和他争辩，干脆利落的下了结论，“给我买串三色丸子吧，就当是赔礼。”

“谁会买啊！”

最后，浅川莲拿着一串香甜的三色丸子，在路口和卡卡西挥手道别。

然后是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两个人分别的地点从岔路口到碧草如茵的河边，再到高耸的火影岩。

卡卡西看着逐渐消失的夕阳，从地上站了起来，一把抓住浅川莲的后领：“喂，走了，小鬼不要在天黑以后回家。”

浅川莲也不挣扎，就这样一动不动的任由他拎着：“无所谓，反正没人等我。”

听到这话，卡卡西脚步一顿，嫌弃的目光在浅川莲脸上扫了两圈：“你，是不把我当人吗？”

于是第二天，浅川莲就在校门口看到了笑容灿烂的金发青年和他的三个学生。

银发少年别别扭扭的抱着双臂站在一边，也不知道在看哪。

卡卡西一度满脑子都是那个在父亲墓碑前大放厥词的女孩，她说的每一个字都振聋发聩。真的是这样吗？她怎么知道就是那样？全部都是胡说八道的吧？不，但是……

那些被他忽略的细节，被怨恨和打击蒙蔽的声音开始破土而出。

所以他去了忍校，一次又一次，和浅川莲待在一起的时候，周围会变的格外安和静谧。那些一直围绕在他耳边、令人烦躁的议论逐渐离他远去，世界恢复了宁静。

“卡卡西，你要去哪里？”

然后在某一天，他突然被波风水门逮了个正着。

“好久不见，莲。还记得我吗？”水门看了看一脸傲娇的卡卡西，又看了看面前眨着大眼睛的漂亮小姑娘，笑得一脸意味深长。

浅川莲欠了欠身：“好久不见，水门先生。”

“不用那么客气。”水门声音温和，“和他们一样，叫我老师就可以了。”

“哎——这就是卡卡西翘班去见的小姑娘吗？好可爱——”带着护目镜的少年顶着一头刺猬似的短发凑到了她面前。

“谁翘班了！你以为我是你吗！”卡卡西的头上冒出一个鲜红的十字路口，一把将凑的太近的同伴拽了回来，“话说太近了！带土你这个没教养的家伙！”

“谁是没教养的家伙啊！”

“说的就是你，有点自觉吧！”

带土急得跳脚，伸手指着卡卡西的鼻子和他吵成一团：“我可不想被你这个刻薄鬼说教！”

“真是的……”站在一旁的女孩无奈的叹了口气，似乎是这样的场面已经习以为常，极其熟练的走到了两个人中间，一边一个拽住少年的手臂，那两个人拉倒了浅川莲跟前，刚刚还面红耳赤的两人瞬间闭了嘴。

少女紫色的眸子像是闪亮的星辰，她弯起眼睛，就连做自我介绍的嗓音都是那么开朗温柔：“我是野原琳，这边的是宇智波带土。你是叫莲吧？我们也可以这么叫你吗？”

浅川莲点了点头：“可以。”

……

自从和水门班认识之后，只要没有任务，水门都会带着卡卡西三人来接浅川莲放学，浅川莲总是和他们混在一起，甚至还会被水门带着一起训练，仿佛小队里多了一个编外人员。

夏日的虫鸣涨潮的海水似的一浪高过一浪，吵的人心烦意乱。

卡卡西和浅川莲站在树荫下，看着带土不知道第几十次练习忍术失败，蹲在地上抱头呐喊：“啊！为什么就是成功不了啊！明明连莲都会了！”

被点名的浅川莲看了看高悬空中的烈日，决定给带土找个休息的借口：“我饿了。”

一直默不作声的卡卡西看了一眼身边的浅川莲，面无表情的从树荫下走了出来，“啊，不等了。琳，莲，我们去吃饭。”

“喂，等等我啊！”带土大喊。

“你在这里继续练习。”卡卡西指着汗流浃背的带土，无情的说道，“什么时候练会了，什么时候吃饭。”

浅川莲：“……”

她并不是这个意思。

卡卡西伸手撩开甜品店的门帘，将浅川莲放在了靠近门边的凳子上，直接朝着带着围裙的老板说道：“两杯茶，六串丸子。”

“是是，还是老样子是吧，我知道了。”老板笑眯眯地擦了擦手，开始低头准备食材。

卡卡西坐在浅川莲对面，看着她穿着病号服打着绷带的狼狈样子，还是没忍住开了口：“你这惨不忍睹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去做S级任务了。”

“没有。”浅川莲摇摇头，知道卡卡西是在关心她，缓缓解释道，“只是个B级的守卫任务，跟着上忍一起守卫村子，敌人的级别也不高。但是纱织的东西掉在村子外了，千树陪她一起去找，被敌人发现了。”

接下来发生了什么，卡卡西不用想都知道。

浅川莲的想法和他那个笨蛋老爹一模一样，必然不可能抛下同伴不管，可就北川千树和南原纱织那点斤两，别说打配合，拖后腿都是恭维他们。

“嘁，没用的家伙，尽会添乱。”卡卡西心里升起一股烦躁。

那家伙到底好在哪？

浅川莲看他神色不虞，下意识的抿了抿唇，伸手拉住了卡卡西的衣袖：“下次会注意的 。”

“哈？”卡卡西神色奇怪的看着她，“你今天吃错药了吗？”

浅川莲一向是不喜欢别人编排她的两位发小的，尤其是那个青梅竹马的小男朋友。只要别人说一句他们两个的不是，浅川莲必然是要生气的。

卡卡西本来就早熟，他五岁毕业，六岁中忍，至今在忍者的血雨腥风中混了七年，一眼就能看出北川千树是个什么货色。但奈何浅川莲护着他，卡卡西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刚刚本来已经做好了和浅川莲再吵一架的准备，谁知这次浅川莲居然把他的话听了进去。

“来，热茶和三色丸子。”

卡卡西接过盘子放好，摘下面罩咬下一个香甜的三色丸子：“终于清醒了吗？”

“嗯……”浅川莲看着卡卡西还带着些许稚嫩的俊脸，不由得有些愣神，就连思考如何解释的心思也慢了半拍。

但老天爷并没有给她狡辩的机会，因为浅川莲还没来得及厚着脸皮胡编乱造，就听到了老板中气十足的招呼声。

“哟，小情侣又来啦。”老板和蔼的声音穿过店里嘈杂的人声，清晰的传入浅川莲耳中。

她转过头，就看到北川千树和南原纱织并肩走进了店里。北川千树并没有反驳老板的话，反而礼貌的笑了笑：“两个红豆大福。”

老板笑得更加灿烂：“好嘞，马上来啊。”

浅川莲冷冷的瞥了一眼这对恬不知耻的狗男女，打算眼不见为净，她喝下最后一口热茶，跟卡卡西说道：“我们走吧。”

卡卡西却没有动，而是掀起眼皮，定定的看着她：“要装没看见吗？”

“……”浅川莲沉默着低下头。

她只是觉得还没必要打草惊蛇。

还没等浅川莲把肚子里的话滚到嘴边，卡卡西却已经站了起来，往北川千树那边走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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