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阿岂似乎很怕冷，遭了……”郑屿愕然发觉怀里的人在打寒颤，连忙松开了。才刚站起来，额头上被重击了下，竟被贴了两道符。

有些无语的望着那满眼惊恐的高个子男人，似乎是个道士。扯了符纸扔了回去。

“老大……没……没有用……”那道士怪叫一声，迅速的躲进了被他称为老大的男人身后。

这男人似乎不简单，这是郑屿的第一想法，可眼下他着实没心思想着怎么应付。他有些担心把阿岂给冻坏了。急忙凑到阿岂面前，刚伸出手，那人却抗拒的往后退了几步。

“冷着了吧，我离你远点好了……”郑屿有些不知所措收回手。日思夜想的人就在眼前，却不敢伸手碰他哪怕一下。

“你……是谁？”

“……阿岂…你不记得我了吗？”

方岂看着眼前的人身子晃动了几下，眼中的不可置信和几分委屈看的他有些难受。

“你……”郑屿只说了一个字，有些发不出音，被突如其来的打击塞住了喉咙。只满眼急切的看着方岂，像是在寻求某种东西。

“我……”方岂看着他的眼睛，大概知道，他想从这里自己这里得到怎样的回答。可是，自己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那些跟梦一样的事情，虽然自己心有所觉，心里也微有感触，但始终笼罩着不真实的感觉。那只是梦罢了，我已经醒了。方岂暗自思忖着，看着眼前的人的眼睛，坚定道：“我并不认识你。”

“可是……你分明，就是阿岂啊……”郑屿呢喃道。

“这煞气，都是你带来的吧，是从地狱逃出来的吗？”虚廓打断了郑屿，问道。

“我……我不清楚，我不知道我怎么出来了…但是我感受到了阿岂的气息，所以一直在找他……”郑屿摇摇头，有些迷茫。

“找我干啥？跟你有仇吗？整天跑来吓唬我，差点没被你弄死。”方岂忿忿不平道。

“我……我……”

“你什么你……”

“我是受命在地狱守门，但是前一阵子我突然感受到了阿岂的气息，便一时心神恍惚，那天似乎是鬼节，地狱煞气最为严重。我是被瘴气迷了心窍，他们附了我的身，催使我犯下大错，我满脑子想的都是要见你，便从地狱里逃了出来。”

“我跟你没仇吗？？我听你念叨什么复仇啥的，差点掐死我来着。”方岂不安的问道。

“怎么会呢，你没伤着吧”郑屿心疼道，却又不好上前去碰他。“是我太心急了，被迷了心智，只因满心都是你，这些附着在我身上的瘴气便把他们的恶意都针对着你……现在我清醒了，你放心……有我在呢。”

“你受命在地狱守门？到底是犯了多大的罪啊，每天陪着那些恶鬼受尽地火煎熬。很痛苦吧？”虚廓似乎对郑屿有些感兴趣。

见郑屿垂下眼，沉默不语，曜鹊打趣道：“既然你已经见到他了，现在也该回去了吧……”

“不，我不回去！”郑屿很坚定的摇头道。身体骤然炸起一股煞气，把曜鹊震得连连后退了几步，这内力，不起一般的强，虚廓眼神暗了几分，心想不妙。

郑屿抬眼盯着方岂的眼睛，吸了口气，仿佛做了什么重大决定般。

“我要跟着你！”

“啥？大哥你别冲动啊，你……”

“我不会回去的……”

“你不回去自然也会有鬼差来寻你。”

“他们不会来找我…”郑屿低头思索着，有些茫然道:“不会有人阻拦我的，他答应过我……他说过…”随即歪头疑惑道:“他……？我不记得他是谁了……”

“这缺根筋的傻鬼感觉很强悍啊，沈大哥他们都打不过的样子，完了完了，摊上大事了。。。我是不是晚上走路不小心踩到你坟了啊大哥……”方岂欲哭无泪，脑子也是一团糟。

“警局的人快过来了，这里就交给他们收拾好了，尚武你留下交待情况，他身上煞气太重，不宜在这房里逗留太久。咱们先回去，待会商量。”虚廓神色穆然道。

“行！”郑屿爽快的点头。

“你点什么头，我又没同意让你做我跟班……”方岂还是觉得怕怕的，虚廓前脚刚踏出门，连忙就跟在他身后一个转身“嗖”的一下蹿了出去。

郑屿瞧了忙心慌的跟上，刚出门就身子一软，摔倒在地。

“平地摔？？咋了还？”

“我…不能见…阳光……”郑屿煞白一张脸，刚刚的煞气瞬间消影无踪。

“这下子好了，趁他不能动弹把他收了吧，赶紧的……”方岂还是觉得不留后患较好。

“他自己不想回去，我也没办法…只能等鬼差把他拖回去…你自求多福吧…”

“这样子晒下去……会不会出事啊？”沈桐问。

“人死了，就没有了聚魂的能力。有些鬼不断吸食他人灵气来维持自己的一丝魂魄。这家伙虽然厉害些，修了内丹以聚魂，即使如此，在晒下去也应该会魂飞魄散。”

虚廓看着方岂，犹豫半会继续说道：“此事因你而起，你……看着办吧。”

“……唉，服了……无冤无仇的，我又不认识他。”方岂本就是个心软的，这让人死在他面前也是万万做不出来的。无奈摇了摇头，叹口气，把郑屿背起来，有些吃力的走进楼道。

“好重，唉，你说，人总要讲道理对吧。啊…不，就算你不是人…唉，我不是这意思。我是说，你之前想杀了我，你看我这是不是很大度，也算对你有救命之恩对不，你…你可不能恩将仇报啊你。”方岂一路碎碎念，把郑屿背进了自己家。背上的人，身子颤抖着，脸庞埋进自己肩膀，深吸了口气，低低的笑了。

“你以前也背过我的。”方岂听出他声音似乎没那么沉闷了，似乎有些开心。

“谁知道呢……总之，我跟你没仇就是了。”

“我亏欠你良多。”

“可不是嘛，这可是救命的恩情，那你早点投胎去，别跟着我，我很怕啊，什么前世的恩恩怨怨啊，就让它过去吧，人嘛，不想开点怎么活得下去。”方岂拍拍脑袋说道。只见那人抗拒的别过脸去，默不做声。

“你别怕，我，我不会伤害你，我想看看你。”

“……”

“你就在这里待着，我下楼跟他们说一声。”方岂转身下了楼。

“沈大哥，那啥，你们先回去吧，应该没啥事。”其实还是很害怕，但也不好意思麻烦他们了，要是连累了他们就更过意不去了。

“随时可以联系我，别太勉强。”沈桐不太放心，塞给方岂一道符纸，嘱咐道。

“谢谢！”方岂感激道，无亲无故的，沈桐却愿意相信他，尽全力的帮他。处处为他着想，这份恩情即使无以回报，也要好好铭记在心，起码要认真的表达出谢意。

回到屋，坐在沙发上的郑屿一脸忐忑，眼神一直紧跟着自己。方岂略有些尴尬，说声累了便回房了。把房门关紧了，躺床上不忘时不时警惕的朝门底瞥上两眼。

窸窣一阵响，果不其然，门底那双脚有些踌躇的来回走动着，不一会停下来了，似乎是蹲坐了下来。

“诶，你饿不饿？”

郑屿闻声便抬起头，见方岂一脸不情愿的把脸撇开道。

“也对，一个鬼怎么会饿嘛，我饿了，你让开，我做饭去了。”

“你还会做饭？”郑屿很是诧异，阿岂什么时候这么贤惠了，打小可连个鸡蛋都是他帮忙剥的。

“你该不会是个傻子吧……”方岂嘟囔着，心里情绪为什么总是被这傻鬼所牵扯呢，一直想不通这些，很是烦躁。

“他难过跟我有关系，心软什么，明天一定要把他赶出去。”方岂暗想道，哼了一声，扭头进了厨房。

“阿岂……”郑屿心头一酸，竟有些哽咽。在炼狱时，窥不得半点光芒，自己也数不清过了多久了。像是坠入无敌深渊，总觉得下一秒就要粉身碎骨般，地火总是突如起来吞噬掉自己难得的清醒时刻。他能挺见自己的皮肤嘶啦嘶啦作响，口鼻内也喘不出气，痛苦的倒地挣扎着，耳旁是尖锐的恶鬼的嘲讽声，红着眼却怒吼不出一声闭嘴。手指颤抖着在焦土之上一遍一遍写着，阿岂，阿岂，他没有力气，指尖甚至掀不开一粒沙尘，他知道他不能忘记阿岂就好，这字一笔一划都写在他的心里。这里不是地狱，怎么会是地狱，他还记得阿岂啊，仅仅是念起他的名字他就还能笑呢。地狱里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事，这里不是地狱，就算是，也一点也不可怕。要在这深渊掉落多久呢，不知道，也没有力气去想，只要没有忘记那个人就还有希望。深渊之底，是什么呢？应该是太阳，他的阿岂会笑着拥抱他，对他说：“你回来啦。”应该是这样才对。明明应该这样的。

可是他满怀期待，历尽艰辛才站到他的眼前的。可是眼前的人似乎在告诉他，这千百年的苦难，不过自己荒唐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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