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一夜生情

夜至亥时，天高露浓，月圆已近中秋。街道上只有零星的路人，清冷的月光洒下，让在此刻回府的秦子阙还能看清回家的路。

还未进府中，秦子阙便见里面依旧灯火通明，人声、嘈杂声不绝入耳。秦子阙心中觉得奇怪，平常这时府里都应该熄灯入睡了，怎么如此热闹？

他慌了神，怕府里发生了什么大事，一把推开了门。

大门一被推开，所有的嘈杂声在一瞬间都停止了，顷刻间变成诡异的安静。

秦子阙看见光大厅里就有十多个侍卫拿着刀，停止了手中的动作，目光直愣愣地盯着他。而在他们中间，是自己的爹爹与甄义。

他惊奇，往前走道：“稀客啊稀客！甄将军今天怎么有空来秦府？”

他知道甄义最怕他姐姐秦若嫣，从不主动来秦府。但是今夜甄义竟然不惧秦若嫣，还这么大排场来秦府，看来是有什么大事。

“我来捉拿夜行大盗！”甄义严肃地看向一旁的护卫，“继续搜！”护卫对上他的视线，又开始了搜查。

秦子阙一惊，宇文泰在秦府？虽说按照平日里他的狡猾程度，是没有那么容易被甄义捉住的，但世事难料，他得帮宇文泰一马。

“不怕我姐姐？”秦子阙心中有了主意，眉眼含笑，去看甄义。

甄义以前只要听到秦若嫣的名字就头疼，现在已经变成从秦子阙口中说出“我姐姐”三字也会反应性的头疼。

现下，甄义一听到这三个字，果然慌了神，四下一查看，发现秦若嫣未来，才松了口气。

秦尚书想起自家女儿不顾矜持死缠甄义的样子，自觉羞愧难当，道：“甄将军对不住了，是我疏于管教若嫣。将军大可放心搜查，若嫣她已经失踪三日了，不在家中。”

“她失踪了？”甄义皱眉。虽然他对秦若嫣又惧又厌，但还是不希望她有什么危险。

“没错，我派人去找了，至今还没有消息。”

“这……”

“哎呀！姐姐失踪这么久，爹你居然不跟我说！”秦子阙惊慌失措，未等秦尚书说话，就握住了甄义的手，一脸郑重道：“找我姐姐这事就交给姐夫你了！”

甄义瞪大着眼睛：“我？！”

“……”前两天若嫣被你气走的时候，你这两天来有担心过吗？臭小子！秦尚书无语地站在一旁不说话。

“甄义，我姐姐失踪可都是因为你！”

秦子阙的一句话，让甄义羞愧满面，对自己两天前的行为后悔莫及。他一时气恼，竟没有派人护送秦若嫣回府，现在人失踪了，他怎么也该负起这个责任。

“你若找不到我姐姐，我就禀报到孟王爷那儿，让他给我们一个说法。”

秦子阙当然是担心秦若嫣的。但因为他知道秦若嫣在哪，所以他并不担心她会出什么意外，这和前世的发展没有半点偏差。有了前世记忆的他，仿佛有了神助。他觉得自己说谎也不像以前一样脸红结巴了，脸不红神色不慌，只是三言两语就能唬住一个人。

“……要不然明日再说吧？”甄义仍有些为难。寻找秦若嫣固然重要，可现在最重要的是捉到夜行大盗。

“明日？万一姐她现在就有危险，身处水深火热中呢？别人我不相信实力，我就相信甄将军你！”

“夜行大盗……”

“他怎么会在这里？”秦子阙打断话走过去，在甄义面前站定，“就算夜行大盗曾经逃到了这，他也早就跑了吧？”

甄义心烦意乱，依旧不肯放弃，喃喃自语着：“不可能啊，我亲眼看着他逃到秦府的……他又中了毒，怎么会……”

中，中毒了？！

秦子阙愕然后，心中便牵挂起宇文泰了。先不说前世两人关系还不错，现在对于他的计划而言，宇文泰是非常重要的一部分，他不能死，更不能被孟文珍抓到。

宇文泰既然选择逃到秦府，他就一定是躲到了自己的房间。所以，他现在必须赶紧打发走甄义，去救宇文泰。

秦子阙快速掩了不正常的神色，看了看搜查已久的护卫，嘲讽一笑：“那你们找到了吗？”

这时，去其他地方搜查的护卫也回来报告了，说的话都一样，都没有搜到夜行大盗。

甄义万般无奈之下， 只能带兵退下。孟文珍那里，免不了一顿训斥，毕竟这次的确是他低估了夜行大盗，导致跟丢了夜行大盗，错失了这么好的一次机会。

甄义怅怅不乐地向秦尚书作揖道：“甄某，告辞！打扰了！”说完，不等秦尚书说些什么，自顾自的就离开了。

秦子阙知道甄义这时候一定气炸了，但耐不住开玩笑的心里，在他背后好心地提醒道：“那家姐就拜托甄将军了!”

甄义脸色发青，脚下也顿一顿，接着他回了一句“自然！”便加快脚步，拂袖而去。

整齐的护卫快速离开后，嘈杂的声音也如潮水般褪去，秦府快速陷入了万籁俱寂的宁静中。

“爹，我厉害吧？甄义现在都被我唬的团团转。哈哈～”秦子阙说完，去看秦尚书。

秦尚书脸色复杂，若有所思地站在那里。

“……”

秦子阙知道，爹爹是在烦恼着什么，算算日子，也该到认贼作父的那一天了。

“爹，姐姐她很安全，没有什么事，明天就会回府。”秦子阙收起那副玩世不恭的样子，淡淡道：“子阙先回房了。”说罢，他便离开了大厅。

“……”秦尚书目送着秦子阙离开，退后一步往后一坐，忽然想起了什么事，面色一沉。

“你小子给我回来！这么晚回来，是不是又去平康坊鬼混了！！”

秦子阙已经逃到了后花园，还是大老远地听到了秦尚书的怒吼，害怕地吐了吐舌头。

绕过假山与池塘，秦子阙来到了自己的房间。

在门口整理下等会见到宇文泰要说的说词，秦子阙有些兴奋与激动，便缓缓地推开了房间的门。

脚跟随着探寻的视线踏进房间，秦子阙眨巴着眼睛，将房间一览无余地看了个遍。他看着眼前空无一人的房间，心中正奇怪宇文泰藏在哪里时，冰冷的剑锋贴近了他的脖颈。

好吧，这下用不着他喊，他也知道宇文泰藏哪儿了。

“别动！”背后传来低沉富有磁性的男声，接着他听到门被关上的声音。

“我……”

秦子阙开口想要解释，却发现眼前有东西一闪而过，接着身体一僵，就动不了了。

“你你你，你做什么？”秦子阙莫名慌了起来，瞪大着眼，想起了前世的一些不好记忆来。

夜行侠哭笑不得：“慌什么啊？我不会杀你，你好好的待着，明天就放了你。但你若大喊大叫，小心我让你一辈子说不了话。”最后的话，语气没有一丝狠厉，显然是吓唬秦子阙的。

秦子阙无所畏惧地看向夜行侠，因为身体不能动，只能动动嘴皮子：“我跟你说个秘密。我知道你是宇文泰……哎哎哎！放下剑，放下剑！”

秦子阙大惊叫道，却被夜行侠一把堵住嘴。

“你怎么知道我……”夜行侠惊慌失措地盯着少年无惧他的纯净眸子，心中的震惊一下下地充斥着他的脑海，久久不能回神。

夜行侠也曾想过，第一个知道他身份的人，会是老板娘，多多或者木芙蓉，亦或是孟文珍和甄义，而绝对不会是这个见面不过一次的纨绔子弟。

他的伪装，有这么失败？

秦子阙大笑起来，这种措手不及揭开夜行侠身份的行为太令人愉悦了，尤其夜行侠现在目瞪口呆的样子，让他喜不自胜。

“你看你自己都承认了……饶，饶命，我是好人！ 我绝对不会说出去的！”秦子阙一时得意忘形，差点被夜行侠吓昏过去，不敢乱动，眼中出现哀求神色。

“好人？哼。”夜行侠收回剑，嗤笑道：“我可看不出来。”

这回秦子阙没有说话，神色不满地瞥了他一眼后，就安静地站在那。

夜行侠瞧见他的举动，不知为何心情舒畅，如沐春风。恰巧这时伤口处传来了疼痛，他只能求助于秦子阙。

他眉毛一扬，说：“既然你是好人，能帮个忙吗？”

“要解药是吧？我早就准备好了。”秦子阙接的非常快，因为他早就预料到了。之前他没说话，心中就在佩服宇文泰的忍耐性，中毒那么久还能面色如常地与他对话。

“解毒的药，在左边柜子，第三个抽屉里。”

“嗯？”夜行侠不免再次愣住了，这个少年在今晚给了他太多惊喜。无论多么冷酷无情的人，经历过刚刚他的事来，也都会被少年吸引的。

秦子阙：“嘿嘿，以防万一，当然得多准备点神丹妙药了。”

夜行侠听了秦子阙的话，取了解毒药来，自顾自的解开衣裳，开始上药。

“没想到你内力这么高……”秦子阙有些羡慕。

夜行侠知道他指的是哪件事，摇了摇头，道：“那是因为孟文珍要活捉我，箭上的毒是慢性发作的，我才能用内力压制住。”

“这样啊。”秦子阙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然后他听到夜行侠闷哼了一声。

左手中了毒箭，夜行侠已经自己上过了药，但是轮到要包扎时，他牙一用力，绷带勒得过紧，导致伤口渗出了血。

“不行了吧？快给我解开穴道，我来帮你。”

秦子阙在一旁一脸准备就绪的样子，夜行侠又不忍心地看了看包扎得惨不忍睹的伤口，快速给秦子阙解了穴，默认了他的帮助。

秦子阙虽说没干过包扎的事，但是他极度认真做一件事的时候，多半会完成的很漂亮。

就像现在这样，秦子阙把剩余的绷带打了个蝴蝶结，满意地看着自己的作品，得意洋洋地说：“怎么样？”

夜行侠：“……”隐忍着，默默地穿回了衣服。

“你刚刚躲哪了？甄义搜那么久都没有找到你。”

夜行侠含笑道：“夜色是我的保护色，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秦子阙一点就通，不可思议道：“你就这样躲在我家屋顶上？护卫还没有找到你？”

“你房间的屋顶上。”夜行侠纠正了他，又加了句：“我自有办法躲掉搜捕。”

秦子阙到了茶递给他，挑眉道：“那你为什么不逃？因为中毒了？”

“是。”夜行侠抿了口茶。

“金燕子那儿应该有解药，吕四脚店里的江湖中人那么多……”

夜行侠：“我还没到那，就先毒发被抓了吧？”

秦子阙想想还真是那么回事，现在外面都是天罗地网的抓捕，以前夜行侠不怕，但他现在受了伤。虽说甄义答应了他去找秦若嫣，但不代表甄义不能派其他人去搜夜行侠。

“那你就安心在我这待着吧，很安全的。”秦子阙冲他一笑。

夜行侠看着他没回话，算是默认了。

其实若不是有面具遮掩，秦子阙就会看到夜行侠一闪而过的脸红，还有情不自禁勾起的唇角。

秦子阙处理完夜行侠的伤口，手上也因此沾了不少血，而他又刚从平康坊喝了点酒回来，沾染了胭脂水粉的味道，非常不好闻。

秦子阙站起来要去洗澡，让夜行侠坐着调养着身体。

哪想到夜行侠爽快地摘下了面具，露出一张俊郎的脸。

夜行侠扔掉面具，开玩笑道：“既然你都救了我，不妨救人救到底。我也出了很多汗，帮我打盆温水来。”

秦子阙有些懵，“打温水干嘛？”

“擦拭身体啊。”

“你都这样了，怎么擦啊。”

“所以要你帮忙啊。”摘下夜行侠的面具，他就做回了宇文泰，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很欠揍。

“……”秦子阙忽然想喊甄义回来。

秦子阙还是自个先去舒舒服服地泡了个澡，宇文泰则懒洋洋地躺在床上，自秦子阙走后，宇文泰就霸占了床等待秦少爷的亲自伺候。

洗完澡后，秦子阙只穿了贴身的内衣，擦干了的头发随意地披散着。

即使再不情愿，秦子阙还是磨磨蹭蹭地去打冷水来，又去厨房端来了一盆刚烧好的热水。

在厨房的小厮想要帮忙，一一被秦子阙拒绝了。秦子阙可不想暴露夜行侠在他房间这事，不然他爹一定会打断他的腿。小厮虽然觉得少爷的行为怪异，但他们作为一名下人也不好插手主子的事，就没有往心里去。

“来来来，快脱衣服！”秦子阙挽起袖子就着温水挤完毛巾，来到宇文泰面前，一脸兴奋地摩拳擦掌起来。

宇文泰不知道秦子阙在兴奋个什么劲，把手伸出来，坏坏一笑：“这也拜托秦少爷了。”

秦子阙在心中告诉自己要忍耐，宇文泰平日里就这副样子，自己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他，早就该知道的。

心一放松，秦子阙把毛巾往桌上一放，弯腰就去解宇文泰的黑衣。

宇文泰含笑地看着他，他能闻到少年身上的公子哥的体香，除去了酒味与胭脂味后，果然好闻得紧。两人因姿势而贴的很近，很暧昧。

这边少年脸庞泛着淡红，快速脱下了宇文泰的上衣，温热的毛巾碰上宇文泰古铜色肌肤上，少年心中就急张拘诸起来。

“怎么了？”

“没什么。”少年屏气敛息，手中的毛巾开始擦拭。

宇文泰享受着秦少爷的伺候，眯着眼睛看着床顶，两人竟都没有说话。

他心中很感激秦子阙，也对秦子阙产生了很大的兴趣。毕竟两人只是见过一面的陌生人罢了，秦子阙竟愿意无条件地照顾他，这让看透世态炎凉的他，觉得并不是所有富家子弟都是不学无术的，也有秦子阙这般正直善良的少年郎。

“看来秦少爷没有伺候过人啊～”

他平日里不是这般无赖，但一见到秦子阙就想欺负，觉得少年咬牙瞪他的样子可爱至极。

而秦子阙却心情复杂，手也机械地擦着，嘟囔着说：“小爷我的确没有伺候过人，要不是你……哼！你是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

“哎！你到底是怎么知道的？是不是有人透露给你的，告诉我如何？”

宇文泰在秦子阙耳边嘁嘁不绝，秦子阙到不觉得他烦，只是神秘莫测地回了句：“天机不可泄露。”

“我不仅知道你就是宇文泰，我还知道你的过去，包括你的未来！”秦子阙觉得不满足，又加了一句。

宇文泰听了后怪异的看着他，良久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我说真的。”秦子阙怒极，手中的毛巾一扬，狠狠一击，打得宇文泰叫了出来。

不久后，秦子阙帮宇文泰穿好衣服，转身把毛巾扔进盆里，接着快速地熄了灯。

宇文泰猝不及防，就感觉到秦子阙摸索到了床边，在他身侧躺了下来。

“你居然没赶我下床？”他一介书生，哪有那个命与富家子弟同睡一张床。

“你想滚便滚。”秦子阙独自翻了个身，背对着宇文泰，摆了个舒适的姿势，头往下一低，沉入深深的睡梦中。

宇文泰察觉到少年的疲惫，收了笑意和不正经，也就没了话。

近子时的夜色深沉，月色黯凉，他却困意全无。

一夜无梦，秦子阙睡得很香，翌日醒来之后，身侧已没有了夜行侠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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