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介反派,正统的反派。
从刚出生起,我就注定会做一个大boss,俗称魔王。这是我的爸爸妈妈,叔叔阿姨,以及众多长辈们给我灌输的概念——你从生来注定有一天要担负起魔王的称号,并且要带着这个称号活一辈子。
不过现在的魔王并不是我,而是我亲爱的爸爸。
对于那时候的我来说,魔王,是存在于童话书里的邪恶人物:“年轻的勇者打败了万恶的魔王,登上了宝座,迎娶了自己的公主。”这是每个孩子都会看的经典童话故事。
不过我并没有一味地去相信童话书,反而对此做出了思考。现在想来,也许是因为每一个担负着职责的孩子都会有些早熟,才会对这个孩子根本不会感兴趣的话题做出思考吧。
“爸爸,为什么我身来就注定是魔王呢?是因为爸爸是魔王吗?”
那一天,6岁的我这么问爸爸。爸爸却反问道:
“阿菲,你是怎么看待魔王的?”
“魔王是无恶不作的坏蛋,他会以残忍的方式夺取无辜者的性命,没有任何道德底线,成天想着毁灭世界——我之前是这么想的。”
“哦?之前?那现在呢。”
“我在知道爸爸是魔王之后,我很震惊,但并没有在爸爸身上感受到这些书上书写的魔王本质。”我有些苦恼地嘟起了嘴,趴在地上,双手向前随意挥舞着“所以说,童话书里的果然都是骗人的啦,还把我们说的这么坏,真是太过分啦。”
“是啊,真是太过分了呢。”
我抬头看了一眼爸爸。归功于我对情绪的敏感度极高,所以察觉到了他眼里,充满的是淡淡的忧伤。
爸爸是在忧伤着什么吗?
如果真是无恶不作的大魔王,怎么可能会忧伤啊。
所以果然——童话书里都是骗人的啊。
“未来有一天,我也注定会当一个魔王呢,爸爸。”
“是的,阿菲,那是你注定的命运。”
“为什么是注定的命运呢?”
“这个世界就如同一本被书写好的书,无论你是否想去做,改发生的事终究还是会发生,无论是一个朝代的灭亡,还是一场瘟疫的发生,一切都是如此。”
“那我们的人生早已被预订好了?就像被编写好的书本一样?”
我想到了那本勇者打魔王的童话书。
“准确来说,不全是,但是这样的。”
“爸爸你这样说话我听不懂啦。”我这么撒娇道,不过还是尝试着对爸爸的话进行诠释,“也就是说,这个世界如同一本书,被造物主创造并书写,因为有了造物主,所以才有了我们。”
“可以这么理解,有了世界才有了我们——阿菲,要感谢这个世界啊。”
“为什么要感谢这个世界啊?世界把魔王在大众眼里塑造成坏人的形象,被大家唾弃与厌恶,你叫我怎么感激么。”
“阿菲。”父亲蹲下身来,努力做到与我眼睛平视,“人是很脆弱的一种生物,如果没有坏人的话,这个社会会乱套的。”
“怎么会呢?大家不一直渴望消灭我们,迎来没有坏人,全是好人的世界吗?”
“阿菲,你认为什么是好人,什么是坏人?”
“爸爸你今天问题好多哦......这个问题不是废话吗,做好事的叫好人,做坏事的叫坏人。”
“那什么叫好事,什么叫坏事呢?”
“帮助他人,遵守道德的事叫做好事;与之相反,违反道德的事就叫做坏事。”
“是吗,那如果一个人为了帮助一个人而去杀了另一个人,那这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你......爸爸你这是思想圈套!”
“可世间本就如此。”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爸爸看上去似乎显得更加的沧桑了,“记住,阿菲,只要对大众有利多的一方,那便是好事。”
“也就是说,对大众有利少或不利的一方,就是坏事?”
“正是如此。”
“那我为了自己的利益而没有对大众有利,也是一件坏事?”
“也是如此。”
“什么吗,这真狡诈,给他人贴上限制的标签。”
“世间如此。正是因为有人们对大众利益的不同贡献,才使世间得以继续运行下去,不至于人心惶惶,乃至灭亡。”
“世间世间,老是说世间,说是世间,不过就是一本被书写好的书吧!”
然后,所有的人,都会去莫名其妙地做那件命中注定的事,为了自己,或是为了他人,不知所以,义无反顾,直至死亡。
“我讨厌这样!最讨厌爸爸了!”
我是哭着跑出去的,假哭着。
我知道哭是一件很矫情的事情。不过经过我多年的实践经验,知道了哭是女孩子一种很好的武器——只要我一哭,十有八九爸爸就会回心转意,告诉我刚刚他是在开玩笑,给我好吃的,这件事就会这样过去了。
然后,我就跑到了一片草坪上。
这片草坪被保养得很好,绿油油得反射出七彩的阳光——尽管此刻并没有多少阳光。正值清晨,草坪上带着微微的露水,空气里充斥着的是新鲜的青草芬芳的香气,让人有种心旷神怡的感觉。
在那片草坪上,我看到了一个男孩。
那个男孩穿着白色的衬衣,就这样躺在了湿润的草坪上,丝毫不顾及自己的衬衣被浸湿了。
看到那个男孩的第一眼,我就笃定他正在烦恼些什么。因为尽管他努力地表现出“自己只是在小憩”的模样,但我还是看出了他眉头呈微微锁紧的样子。
鬼使神差地,我走了过去。
“你,在干什么?”
啊,我是吃了什么迷魂药吗,怎么可以无缘无故地和一个陌生人搭话呢。
我看着男孩即使很讨厌有人来打扰,也努力地做出了欢迎我的样子:“我正在观察天空是什么颜色。”
这种伪装在我看起来有些刻意,不禁有些心生怜悯。
“这样吗,我看你好像有什么烦心事的样子。”
男孩有些诧异地抬起头,看向了我,眼神里带着的是虽然经过稍许掩饰但在我看来仍旧稚嫩的震惊。
“不,你看错了。”
像一只受惊的小兔子一样。
有些可爱啊,我心里如此想到。或许女孩子天生就对类似兔子这种毛绒绒而又弱小的生物有好感。我想,去安慰一下这只受惊的小兔子吧,用轻松的方式。
“你现在整个人简直就像是一个灰溜溜的小兔子。”
“为什么是兔子?”
真奇怪,竟然问为什么.......如果没有记错的话,正常情况下男孩子被叫成“兔子”这种生物的时候都会有些恼羞成怒才对?
“因为兔子很可爱吗——就跟现在的你一样。”
啊,果然,面前的男生露出了有些困扰的表情,但更多的,其实是震惊。
“真是不好意思,不由自主地就说顺嘴了,男孩子一般都是讨厌别人说自己可爱的吧——那么,你好些了吗?”
“你刚刚那些话是想安慰我?”
“啊,被你看出来了呢。你有没有被安慰到?”
男孩用好奇的眼光上下打量着我,然后像是想到了什么,摇了摇头,嘴上却说:
“是的,被安慰到了,谢谢你。”
真是奇怪。
“你说的不是真心话啦。”
“是真心的哦。”
“我可不信——你的眉毛始终没有舒展过啦。”
我从兜里掏出一面小镜子,递了过去。
随后,我就看见男孩试着挤出一抹微笑。
笑得真难看,白白浪费了这张脸啊。
“我说,有什么烦恼说出来不就行了吗?”
“烦恼说出来的话就不叫烦恼了哦。”
“正是因为这样才更要说出来啊。”
我觉得这样对话有些好笑,因此“咯咯”地笑出了声。
“知道吗,烦恼积累过多会导致寿命变短的。”
“啊,这我还真不知道呢。”
“反正我只是个旅人,并不是这个镇里的人。未来我们可能也不会再相遇——你真的不愿意说给我听么,光是发泄一下都不愿意?”
男孩沉默了半晌。
啊,果然不行啊,毕竟是个陌生人。我如此想到。
随后我便听到他开口了:
“我有一个朋友,他正在为自己的职责烦恼。”
啊,这个朋友,是和我一样的存在吗?
“是什么职责?”
“是他生来就得背负的职责,可是他并没有能力和信心去履行这个职责。”
啊,是和我一样的存在呢。
“啊,那你的朋友真是太可怜了。”
像我们这样,生来就背负职责,一生早已被安排得明明白白,这样的人,即使活着,也是一种悲哀吧。
不过——
“你竟然愿意为了朋友考虑到这一步,现在很少有这样感动而又深厚的情谊了——你长大后,一定会成为一个助人为乐的好人的。”
像这样能为朋友着想的人,未来一定会成为为了大众利益着想的好人啊。
我想了想,决定用自己的方法去开导他,也算是发泄一下自己的心声:
“我也有一个朋友,她也在为自己的职责而烦恼。”
“也是那种与生俱来的职责吗?”
“是的,像是什么这个世界无论发生什么事都是命中注定的,她很讨厌这种说法呢,毕竟创世神都是对我们都是肆无忌惮的。”
“创世神?”
“啊,就是创造我们的人吧。假设这个世界是一本书的话,创世神就应该被叫做作者。”
是啊,就像是作者一样,高高在上地书写别人的人生,却在发现不喜欢时就抛弃掉,再发现不合自己的意时,就会放弃书写这个世界。
这种像是命中注定的职责什么的,真是令我厌恶。
“这样啊。”
是啊,就是这样。
“每个书里都有一个世界吗?”
“我也不知道——我可不是作者。”
“这样啊。”
“不过这种像书里一样刚出生就被赋予职责的人,活在世上真是可怜透顶,一生都在为职责奉献,直至死亡进入坟墓,恐怕都被作者操纵着吧。”
“不,怎么能这么说......”
男孩似乎想反驳我,可他最终什么话也没能说出口。
“你看,你也很认同这个观点。”
我将男孩这种行为当成了一种默认。
不过,这种情况,我好像有些熟悉。
对了,是爸爸跟我讲过的情况之一。
我两眼放光地看向男孩:
“爸爸跟我说过,有相同观点的人就可以成为朋友,所以,我们就是朋友了啦——虽然是个以后可能再也不会见到的朋友。”
“可是我们仅有一面之缘啊。”
“你的思想可真老旧。”我将气体通入自己的脸颊,好让自己看起来有些生气,“有人可以凭借着一面之缘,一见钟情,甚至缘定终生,恩爱一生;也有人可以凭借着意气相投,成为生死之交——何况只是朋友。”
远处传来了怒吼的声音——是爸爸。不过纠正一下,那并不是怒吼,只是爸爸大声喊起来有点恐怖罢了——爸爸才不会舍得吼我呢。此时爸爸正站在草坪尽头的街上,大声地喊着我的名字。
我站起身,拍了拍衣服,对男孩说道:“我家人叫我回去啦,希望我们以后还会再见,小兔子。”
“好,注意安全,快去吧。”
“对了!”跑到一半,我突然想起,自己连名字都没有告诉这位男孩呢!作为朋友,怎么不可以知道彼此的名字呢!
于是我转过身来,将手在口边做成喇叭状,大声喊到:“我的名字叫——阿菲!叫我阿菲就可以了!作为我的朋友,你一定要记住啊!”
然后我就看见男孩像如获至宝一样,突然从草地上蹦哒起来,傻乐着跑走了。
???
你还没有告诉我你的名字啊。
不过,我这也算是,交朋友了吧。
我向爸爸的方向跑去,扑进他的怀里:“爸爸!”
“阿菲。”
“爸爸,爸爸!我今天交到了朋友哦!”
“嗯。”
“我还和他聊了很多!我们拥有着共同的语言!”
“嗯。”
“爸爸?”
有些不对劲——一向会无条件包容我的爸爸,即使再怎么话少,也不会像今天这样如同敷衍一般地回答。
我抬头看了一眼父亲,发现他脸上挂着的,是沉重到离奇的表情。
像是在述说着离别。
我心里一惊,摇了摇头,把这个可怕的想法甩出脑袋——我在想什么啊,爸爸可是从出生就开始陪伴着我了,怎么可能会离开我呢——毕竟我还那么小啊。
“阿菲。”
“爸爸,怎么了?”
“你要记住,我们生来的使命就是做‘坏人’的领袖。”
“爸爸,你怎么了?”
“你要记住,我们生来的任务就是站在勇者的对立面,和勇者打斗给世人看。”
“爸爸......你不要吓我!”
“你要记住,你要变得强一些,再强一些,这样就不会被那些人欺负得毫无还手之力......”
“爸爸,你再说我以后就不理你啦!”
爸爸终于不说这些恐怖的话了,但是我觉得,他还有很多话想跟我讲。
但是我不想听。
因为我怕一旦听了,就是真的离别。
事实上就是真的离别。
第二天早上,爸爸并没有跟我告别,他的离开还是叔叔告诉我的。
“阿菲,你的爸爸让我帮他跟你告别,说对不起你什么的。”憨厚的叔叔挠了挠头,“你们父女之间是吵架了吗?”
我想到父亲昨天早上和我的谈话,有关于坏人和好人的谈话。
有陌生人找上门,说是旧魔王已经卸任了,我必须准备准备就上任了。他们还说,新的勇者也已经上任了,现在就差我了。
什么呀,这世间。
简直就像被书写好的剧本,无论是魔王还是勇者,究其根本不过是可怜的普通人罢了。
那高高在上的作者,现在也一定是,抱着看笑话的心态,看着我和父亲的离别剧的吧。
一定是作者搞得鬼。
我想为父亲的不告而别哭泣,可我硬生生地把眼泪憋了回去。
如果有作者的话,现在他就是等着我流泪吧。
我才不要呢。
这样想着,我摘下了眼镜。
作者有些话想说:(必看必看)所以知道了吧,没有什么高高在上的作者,一切都是误会啊。命运终究是掌控在自己手里的,不要逃避啊,阿菲。
还有可能因为我写作能力不行,所以觉得有些想表达的没能表达出来,在此特地做个说明:
1.在本书里,给大众利益多的叫好人,即正派,对大众利益少或没有的就叫坏人,即反派。不过这是这个世界观的理解,里面的角色怎么理解好坏和世界观并无关系。
2.魔王说白了就是给那群为了自己的利益而做损害公众利益的人背锅的,魔王只是个傀儡,与他或她实力如何无关,只不过大家需要一个代表罢了。勇者亦是如此。
3.你是不是很疑惑为什么两个人爸爸都离开了?是不是很疑惑为什么阿菲以前就有眼镜了?哈哈,这属于剧透内容,就别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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