悔恨生中篇

第四十章

从太子府中出来后碧玺便借口有事离开了沈纤，沈纤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微微皱眉，犹豫片刻后还是偷偷跟了上去。

碧玺躲进一旁的小巷，他侧身靠在墙边，一只手紧紧捂住伤口，脸色苍白难看。

他担心的事终究还是发生了。

严雪瑶的刀上本就涂有剧毒，虽然丹青已经替他清理的差不多了，但还是仍有残留，体内聚集的毒素便在一瞬间都被牵引出来，此刻的他胸膛剧烈起伏，好似被人掐住了脖子一般呼吸困难。

之前在太子府中他便已经毒发，但他一直拼命忍耐一声没坑，此刻他终于痛到忍无可忍，在一旁艰难的挣扎起来。

他的双手紧握，突然他猛地吐出一口紫黑色的毒血，便在此时他的身后传来魅影焦急的呼喊声，“你没事吧？”

碧玺听见他的声音，微微松了一口气，然后放心的昏倒在地。

魅影将碧玺扶起来，仔细看着他，这才发现碧玺的脸色已经渐渐透出青紫色，瞬间明白他这是毒发了。

他犹豫片刻，既然不可以带他回客栈让沈纤查看，那就只能带到那里去碰碰运气了。

魅影将碧玺滑落的身子往上提了提，然后便扶着他快速前往那个草屋寻找医者。

待他们的身影都消失不见后，沈纤才慢慢从一旁走出。

她神情十分复杂，魅影一定有事瞒着她。但是在这世上能够让魅影如此在意的应该只会是萧卓，那他为何要如此在意碧玺呢？

她虽然有些怀疑，但更多的却是担心。

碧玺自从来到无影阁后就一直陪在她的身边，替她分担了很多事情。他对她的感情，她不是不知道，她只是害怕她会将对兮尘的爱强行加到他的身上，那样对他对兮尘都太过残忍了。

如果非要说碧玺对于她究竟算什么，她不知道，但是她可以肯定自己对他并不是完全没有感情。

碧玺的易容术她虽刚开始并没有发现，但相处时间久了，她终究还是发现了。但她没有勇气去掀开，万一他不是萧卓，万一他有自己的苦衷，那时候她该如何去面对他？

沈纤站在原地许久，久到双脚发麻，她才缓缓转身离去。如今的她，没有资格去谈情说爱，她有更要紧的事要去办。

无影阁，她绝不会轻易的拱手送予他人！

魅影的突然出现，倒是让对方有些意外。

魅影将碧玺缓缓安放在一旁后，这才轻声开口，“打扰了，医者。他毒发了，我怕他坚持不到那时候，所以才不得已将他带过来，还请医者为他诊治，我发誓，我拼尽全力也一定会将殷商带过来。”

白衣女子微微皱眉，似是有些不悦，但还是上前仔细的去查看碧玺的伤势。

碧玺的脸色已经由青黑色转变为紫黑色，须臾之间，看起来已经像是不省人事了。

魅影额间大汗淋漓，他紧张的看着碧玺，感觉碧玺似乎眼看着就要一命呜呼了。

白衣女子扯开碧玺的衣服，望着已经被鲜血浸湿的里衣，她皱眉开口，“你先给他处理一下伤口，我去看看有什么药可以帮助他先抑制住体内的毒素。”

碧玺包扎好伤口后，白衣女子递给他一套衣服，轻声开口，“你先给他换上，我刚才替他把脉时察觉到他不久前已经服下了那个药物，一时半会死不掉的，你不必太过担心。”

魅影接过衣服，还是十分担心，“那他为何看起来如此难受？”

白衣女子叹气，“他体内毒素过多，出现这个现象很正常。你看他的脸色正在渐渐恢复，不用担心，他不会死的。而且，我还要依靠他来抓殷商，我不会让他有事的。”

魅影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他轻声道过谢后，便替碧玺换上干净的衣物。

魅影将碧玺放到一旁的床上时，听见白衣女子轻声说，“你不必一直唤我医者，我叫做宋微尘。”

魅影转身，他看着宋微尘，神情十分不解，“前朝遗孤宋微尘？”

宋微尘抬头一笑，看出魅影的震惊，微笑道，“不错，我就是那个宋微尘。”

魅影眼中还是十分的震惊，传言宋微尘不是死了吗？

宋微尘原来所在的国家一直专心研制傀儡之术，后来被邹木易灭国，于是理所应当的便成为了天邹国的领土。

邹木易占领过后并没有残杀百姓，反而是将他们视为天邹国的百姓照顾有加。那是因为宋微尘的父亲当时为了全城百姓的性命，无条件投降，并自杀而亡，让天邹国轻而易举便成功攻下城池。

但是邹木易为了没有后顾之忧，还是将皇族众人残忍杀害了。传言宋微尘做为唯一的公主，攻城那天便被赏赐白绫自缢身亡。

当时宋微尘死亡一事还引起了不小的轰动，连无影阁都参与了调查。

宋微尘的傀儡之术达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传言她制作的傀儡和活物一模一样。十岁时她不小心弄死了她母妃喜爱的一只兔子，她为了安抚母妃便仿照兔子的长相制作了一只假的，可是却无人能够分辨出来。

当初传言她被捕时，沈纤曾派人前去天邹国，想要将她救下，可是却迟了一步。没有想到，竟然让他在这里遇见了。

“传言宋微尘擅长傀儡之术，为何如今你却是极擅长蛊术？”魅影平复好心情，缓缓走向宋微尘。

宋微尘研磨草药，轻声回答，“因为一些缘由，我将我的毕生所学全部给了殷商，之后我便开始一心一意研制蛊术，可能是运气好吧，学有所得。”

她将磨碎的草药倒进一旁的药壶，然后往里面又添加了一些细小的蛊虫，望着魅影，“你往这个药壶里面添满水，然后用小火慢慢熬，待水减少至一半时停下，然后你喂给他服下，可以让他舒缓不少。”

“多谢，”魅影接过药壶，然后走到后院去烧火。

虽然他有很多疑问，但这都没有碧玺的性命重要，所以他决定先闭嘴不言。

碧玺醒来时，已经到了晚上。

魅影有些担忧的看着他，“没事吧？”

碧玺微微摇头，轻声笑了，“已经无碍了，多谢。”碧玺准备起身，但是却被宋微尘出言阻止了。

“如果你还是这样任性妄为的话，你可能活不过今晚。”

魅影听见后，立即将碧玺卧做的身子用力又给按了下去，神情十分不满，“听医者的话，你还是好好在这里躺着吧！”

碧玺有些哭笑不得，这个魅影真是做事急躁，他就算不毒发身亡也要给他按死。他刚才头狠狠地砸到了床沿，差点给砸昏过去。

“魅影，我真没事，你别太过紧张。”碧玺无奈苦笑。

魅影摇头，还是执着的用力的按着他，“我不信，当初你就是这样骗我的，所以我才会离开，可是等我回来后，你却摔下悬崖死了。我等了这么多年了，不会再让你任性妄为了。我知道你担心沈纤一人无法对付殷商，所以我会回去尽全力去帮她，但是你必须要给我留在这里修养！”

“魅影，”碧玺无奈叹气，这个人犟起来还真是执着啊！

他们对视许久，最后还是碧玺选择了认输，他无奈点头，“我答应你好吧！但是你要记住，如果发生了什么事要立刻通知我，不得隐瞒！”

“好。”得到碧玺的承诺，魅影才松开双手，他微微告辞之后，便迅速转身离去。

碧玺望见他的背影彻底消失不见之后，缓缓做起身，他看向宋微尘，声音清冷，“宋小姐，抱歉，之前虽然意识不清楚，但还是听清了你们之间的谈话。”

宋微尘看向他，眼神中有些意外，这个人还真是挺能够忍的，那样的情况下竟然还能够偷听他们说话，而且还光明正大的告诉她。

宋微尘微微摇头，“无碍，反正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只是，”她勾唇一笑，“想不到你就是赫赫有名的无影阁先阁主萧卓啊！”

碧玺一愣，但很快便想明白了。他微微皱眉。看来她是通过之前魅影与自己的对话判断出了自己的身份，倒是他们大意了。

宋微尘看出他的担心，轻声开口，“你不必太过担心，我对于萧卓并不感兴趣。”

碧玺有些意外，他一直觉得宋微尘既然认识殷商，那也应该对他也有所在意，没曾想，她却丝毫不在意。

他静静的看着宋微尘许久，然后他有些迟疑着开口，“凭你的医术，身体为何如此羸弱？看起来，就像……”

宋微尘知道他的疑虑，轻松一笑，“将死之人。”

碧玺犹豫片刻，但见她似乎并不在意，便再次开口，“你似乎是用了……什么方法，将自己的寿命换给了别人。”

宋微尘并没有意外，她有些钦佩的看向碧玺，“不愧是萧卓，竟然能够一眼看出来。”她垂下眼睑，轻声开口，“我将我大半的寿命都给了殷商。”

碧玺神情平静，似乎并不意外，他轻声开口，“如果你不嫌弃，我愿意听你说说关于你和他的故事。”

宋微尘眼神飘渺，记忆渐渐苏醒。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她轻声叹气。

沈纤一直在客栈里面等待碧玺和魅影回来，但是却迟迟不见他们的身影，她渐渐开始焦急起来。

夜色阑珊，她听见了敲门声，心急如焚的开了门，却看见了风尘仆仆的邹梦寒，不禁面露失望，但却很快便消失不见。

“何事？”沈纤轻声问。

邹梦寒虽有些意外沈纤刚才的神情，但却很快便选择了遗忘，因为他还有要紧事要求她帮忙。

“我要去趟丞相府，但守卫森严，所以前来寻求你的帮助。我的侍卫目前被父皇派人盯着，我不敢仓促动用。”邹梦寒神情有些焦急，“如果能够取得他的帮助，对我来说有很大的帮助。”

沈纤点头，“既然如此，我随你去一趟吧！”

邹梦寒在沈纤的掩护下成功的潜入了丞相府，在书房见到了天邹国的丞相楚裕。

楚裕看见邹梦寒并没有丝毫意外，他简单的行过礼便轻声开口，“微臣猜到太子殿下今夜会来，特地在这里等候。微臣有些话想要单独和殿下说，所以这个婢女还是让她退下吧！”

邹梦寒看了一眼默默站在他身后的沈纤，见她一直保持沉默，松了一口气。

沈纤的脾气他是知道的，他刚才是真的害怕沈纤忍不住冲上去给楚裕一脚，那他今夜就白来了。

沈纤也看了邹梦寒一眼，似乎是在说，她之所以没有动手全是看在他的面子上。

邹梦寒微微点头，然后他就看见沈纤默默退了出去。

“殿下的目的是想要守住太子之位吧？”楚裕轻笑，“微臣知道殿下能力出众，又学识渊博，可以说是太子之位的不二人选。但是殿下也知道，如今皇后畏罪自杀，皇上又因为皇后犯错而冷落殿下，并且殿下还被困在府中，想要重新掌权还是十分困难的。”

楚裕的笑，看在邹梦寒眼里感觉十分的刺眼，但是他也知道楚裕说的并没有错。

邹梦寒微微一笑，尽显贵气，超凡出尘的气质让楚裕微愣，“丞相所言不假，但是，本太子认为，天邹国除了本太子其他任何人都不会像本太子一样会重视丞相大人。想当初丞相大人为了讨好本太子也是费了许多心力，本太子的皇弟们可都不是宽容大度的人啊！所以，”他看向楚裕，眼中的寒意让楚裕整个人一颤，“还烦请丞相大人仔细考虑清楚啊！”

楚裕望着邹梦寒许久，眼神渐渐冰冷，这个太子果真不是省油的灯啊！

以前在朝廷之上邹梦寒的一言一行都规规矩矩，做事也是循规循矩，他一直以为是个好控制的人，看来一直都是他错看了啊！

邹梦寒的本事他并不怀疑，即使被困在府中，他依然能够瞒过皇上离开天邹国前往无影阁寻求帮助，而且又能够悄无声息的闯入自己的书房，但若是邹梦寒不受他控制，万一继承皇位之后想要对付自己怎么办？

楚裕思虑许久，然后他狡黠的看着邹梦寒，蛊惑的开口，“殿下想要微臣帮助其实不难，只是微臣小女尚未出嫁，微臣一直心思不宁，实在是有心无力啊！”

邹梦寒眼神微暗，藏在衣袖里面的手紧握，楚裕话中的意思他懂，只是他一直不愿像父皇一样利用无辜女子的感情来保住地位。

楚裕见邹梦寒一直保持沉默，眼神渐渐犀利。

门外的沈纤轻声叹气，身为皇室子弟，从一出生便是身不由己。萧卓是这样，如今邹梦寒也将步他后尘。

眼看着自己心爱之人迎娶他人，那种痛彻心扉的感觉她深有体会，那种无能为力的溃败之感她也懂。只是可怜了严雪瑶，刚刚从一个地狱中获救，又即将要面对一个残忍的打击。那个被利用之人又是何其无辜，嫁给一个不爱自己的男人，又被自己的父亲出卖，甚至还无缘无故的拆散了他人姻缘，她的一生注定无法平安喜乐了。

屋里传来邹梦寒的答案时，沈纤并没有觉得意外。

即使再单纯再懵懂的少年，在经历过生死离别和亲人的背弃后，都会成长起来。何况邹梦寒从一开始就不是那么简单的一个少年。他之所以没有一开始就去寻找严雪瑶反而来到了无影阁，从他踏入无影阁的那一刻，他的决定就已经做好了。那是一个赌博，一个注定无法双赢的赌博。

他放弃了严雪瑶，选择了母后和皇位。也放弃了爱情和自由，选择了身居高位的孤单与无奈。

邹梦寒在回去的路上一直保持沉默，所以他突然开口说话时，沈纤是有些惊讶的。

“沈阁主，我似乎明白了当年萧卓的为难了。”邹梦寒嘲讽的笑了，“可笑当年我还曾嘲笑过他竟连自己的妻子都无法做决定！”

沈纤苦笑，“就是因为明白，所以我选择了成全。萧卓这一生，唯一深深亏欠的人不是我，而是他的妻子。她是个善良的女子，为了萧卓，她放弃了太多。可惜命运对她太过不公，让她嫁给了不爱她的萧卓。”

沈纤突然停下脚步，她望着邹梦寒，眼中的认真是邹梦寒从来没有见过的，“所以，你将一切都告知严雪瑶吧，该怎么做，她会选择的。”

邹梦寒痛苦的闭眼，“还是我太过自私了，早知道当初就不应该带她回来。”

沈纤轻声笑了，“那她估计连活下去的勇气都没有了。”

邹梦寒一愣，然后他发出一声长叹。

当晚邹梦寒便将一切都告知了严雪瑶，“如果你想要离开，我愿意将你平安送回去。”

严雪瑶笑了，但是却有眼泪掉下来，她缓缓起身抱住邹梦寒，轻声开口说道，“我不在乎的，只要你是爱我的，只要我能够一直陪在你身边，我就无怨无悔了。”

邹梦寒将她抱在怀里，视线渐渐模糊，轻声回答，“我早知如此，为何还要执意问你呢？”

严雪瑶默默笑了，大概你还是希望给我一个远离你的机会，即使那会让你痛不欲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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