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我写不出云想衣裳花想容。”
允许校托管政策一经发放,很多学校就抓住这个漏洞,强制让学生签订申请书。当校长宣布暑假只放七天假时,礼台下方掀起了一阵咒骂声。
我当然不能就这么区服于学校,七天假里,我一直查找省教育局的电话和邮箱,然后发给几个朋友一起举报学校,鹤瑶也一直在帮忙。
但是无果,七天一到还是要开学,好巧我生病了,请了三天假。
这几天假期里,我跟鹤瑶保持一种舒服但又不舒服的状态。
我不粘你,你也不粘我,有事了再发信息联系,这样虽然个人时间很充足,但我还是有空虚的感觉。以至于去了学校后,我疯狂的用校电话机给省教育局打电话,对方的答案一直是,知道了会处理。
学校当然也收到了教育局打的电话,但都是置之不理。教育局派人来检查,学校又强制我们回答是自愿申请托管。这样一来,民愤越发激烈,举报的人越来越多,加上疫情回潮,学校兜不住了,只好放了假。那晚我们都像是打了胜仗的战士一般欢呼雀跃。
这次是放三周,我玩的很开。但是三周大概只有一周不到的时间在和鹤瑶相处,我跟她说了,她回答的很含糊,也就不了了之了。三周很快过去,又回到了学校。老师重新分配了寝室,我跟顾宇还有小马分开住了,顾宇又突然转班。所以做任何事都只能是我一个人了,我和其他并不能太玩的来。我再次感觉到了孤独,且比上一次更加猛烈和沉闷。跟鹤瑶打电话我也没怎么说自己的状态,因为我觉得她对我的态度已有点变化。整天都很压抑,走路也变得很沉重。每天上下课时,我都会把头埋的很低,迅速走向目的地。
这种压抑的状态持续了很久,我觉得我应该是有点病了,我会间接性的情绪。并且伤害自己,我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那段时间我很想鹤瑶,很想让她在我身边陪我,我真的很孤独,每天晚上都把她送的玩偶死死的搂在怀里。
很快到了国庆节,我和鹤瑶说了我的状态,她建议我去看心理医生。
我没有和父亲说,因为我知道我说了也不会得到好结果。我向母亲要了几百块钱,让一个患有抑郁症的室友带我去看医生,他说那种医生合肥才有。我茫然,去合肥最起码要两小时,可离开学只剩四小时了。这里喊他老曹吧,我和老曹抱着试一试的心理,来到县上的医院,不出所料,这里不设有精神科和心理科。我只好和老曹去了学校,一路上我看着车窗外面发呆。我突然有点委屈,但又说不上来为什么委屈。
来到学校,我给鹤瑶打电话,说县里医院没有精神科,她问我为什么不和父亲说,让父亲带我去合肥看病。
我沉默不语,她说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处。我一瞬间控制不住情绪了,我嚎啕大哭,用手疯狂的锤砸着墙壁。
我父亲从来不会了解我的心里世界,他只会盯着我成绩的好坏与身体的状态。父母离婚那段时间,他就一直忙于办离婚后事,分财产,争我的抚养权,给我找后妈,全然不问我心情如何。所以我知道如果我和他说我想看心理医生,他只会觉得我脑子有病。
鹤瑶一边安慰我,一边说让我室友来接电话,我回宿舍喊了老曹,便趴在书桌上尽力压制情绪。过了一会儿,老曹拿着两片药和一杯水过来,让我吃下去,那是治疗抑郁症的药物。
吃完药我爬上床休息,我盯着天花板,从前受过的委屈全部涌入大脑,我拿枕头盖住了脸,用手狠掐手臂,让自己保持理智。很快到了上课时间,我在老曹的搀扶下走入了教室。整个下午,我如坐针毡,我越是不想那些事,它们就越是会充斥我的大脑。下课后,我向班主任请了假,想和父亲谈一谈。我回到家,没出多久,父亲打来了电话,他很愤怒,说我怎么老请假。我说我心里状态不好,我想看心理医生。果不其然,他大骂我脑子有病,好好的人看什么心理医生,让我自己去看,他不会掏一分钱。然后又说,你学校不是有心理医生么,又不要钱,你让她看看得了。我轻嗯了一声,不再说话。
我奶奶也不懂这些,只觉得我生病了,需要有人治,她喊来了村里的中医给我把脉,中医说我心境很乱,这倒是说对了,他说我应该是想母亲了,果然他也不懂。
第二天清晨,我坐车赶往学校,一路上我像是一具没有灵魂的空壳。
到了第四节晚自习,心理老师把我拉到操场附近谈心。她问我发生了什么事,我一五一十的和她说了(这里涉及到我家里的一些私事,就不说出来了)。她问我多大,我说我十七岁。她说,我感觉你父母像是在拔河,而你就处在绳子中间。我说,我父亲一直觉得我没有任何压力。老师说,你这压力还不大啊,我平时看你挺阳光的…真不容易…
她问了一些抑郁症患者会有的症状,我全有。她把我带去了她丈夫那里,她丈夫是专门研究这些的。又是问了几个问题,便说建议我去合肥精神科看一看。很快到了要睡觉的时间,让我回宿舍好好休息,她问我几天没吃饭了,我说两天,她便急忙去自己办公室拿了水果和奶粉让我拿回宿舍吃,我心里涌起一阵暖流。她说,你父母犯的错,你不应该用伤害自己的行为来惩罚他们。
次日,心理老师说她会给我请假,让我联系一个亲人带我去合肥。我给住在县里的小姨打电话,问她能不能带我去合肥。她推脱了,我有点心灰意冷。
下午,班主任和我说,我准备父亲回来了。我感到一阵恐惧,这个节骨眼,我父亲突然回来肯定不是什么好事。我从小最害怕的就是放寒假,因为寒假我父亲会从外地回来。
到了晚上,我父亲和后妈来到了学校,心理老师与班主任和我父亲说着我的情况。我父亲突然大吼:你们懂个屁。便拽着我离开了学校,我一路上不敢说话,甚至不敢离我父亲太近。我向来都是如此,如果我和父亲离得太近,或者独处一室我会坐立不安,这与他暴力式教育脱不了干系。我印象中,他与我母亲天天都会争吵,很多次还闹到了见血的地步,那些都是我挥之不去的阴影。
到了学校外面,父亲问我几天没吃饭了,我说四天吧,他便带我去学校附近吃麻辣烫。
回家的路上,他让我把心里想的所有事都告诉他。我说好。我并没有告诉他,我知道真的把那些都告诉他的话,他肯定会很自责。我说,我没什么事了,可我能不能去合肥医院做次检查,这样我才能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我父亲答应了。
凌晨四点便开车去往合肥。
到了医院,我第一感觉就是压抑,喘不过来气,到处都是和我一样的面瘫脸。
办好了各种手续便去做检查了,检查结果很快下来了。重度抑郁症和重度焦虑症并且肢体化,医生说我很严重,需要住院。我拒绝了,如果让我一个人呆在这种医院,我肯定会放的。医生理解性的看了我一眼,就给我开了药单子,舍曲林(治疗抑郁症的药)和富马酸(镇定剂)。
不知道为什么,我看着手里的检查报告,会有种说不出来的轻松感,如释重负,看着父亲皱眉,我还有点幸灾乐祸。
中午吃饭,父亲心不在焉,连筷子都拿不稳了,我一瞬间感觉,我来医院做检查是不是做错了。
鹤瑶知道了我的病情,她很担心我能不能好起来。
我跟班主任请了一个月的假,那段时间我除了玩就是玩,我特别喜欢在傍晚的时候戴着耳机听歌,走在田间的小路上散步,乡间的晚霞特别美。
可惜,世间好物不坚固,彩云易散琉璃脆。
一个月很快过去了,父亲把我接去常州过一阵子,顺便带我去复查,结果是轻度抑郁症,我选择继续修养。
那段时间,我似乎只顾着自己的玩乐,没有关心鹤瑶的冷暖和心情好坏,也许因为这个,我跟她的关系越发疏远。
我父亲不理解抑郁症是什么,只觉得是我自己胡思乱想,说我不会做测试题,不然早就不是抑郁症了,我心里一阵酸苦,不好说什么。
鹤瑶每周都会主动找我聊天,可后面他问我不再主动找我,我主动找她,她只会回一句在忙。
我跟她的话越来越少,我也没怎么感觉不对劲,觉得只是自己在瞎想。
一月中旬,快到春节了,父亲带我回老家准备过节,回家路上又去复查了一遍,我刻意将所有选项都填轻,意料之中,检查单上显示正常。心理医生看出来我是故意填的,问我为什么这样做,我只是回头看了眼父母,没说话,医生像是明白了,也没说话。
鹤瑶一直说要给我看一封信,可是我连着等了三个星期都没等到,她一直说忘了,她对我的态度就是在那三个星期瞬间改变的。
我再一次问她,信呢,怎么还不给我看。
她说:我这段时间一直在想,我们要不分开吧。
我没说话。
我盯着屏幕,一瞬间不知道说什么,心口抽疼。
她说:你要分就分,不分就继续,你选。
我说:分吧,很多次提了,没意思了。
我承认我只是赌气,我其实不想分手。
我关了情空,换了情头。
人总是这样,总是会做一些违心的选择。
我很快就后悔了,我想挽留。
可她的态度很坚决,她说:也许你可以继续,可我不可能回到从前了。
我很难受,也许是药物的作用,心脏很酸很苦。
晚上,我坐在窗台上,看着月亮发呆。风吹的有点冷了,我想回房间,但是没有扶稳,我摔在了一楼的柴火堆上,浑身火辣般刺疼。
我扶着墙回到了房间,我躺在床上,没忍住给她发了信息说好疼,她问怎么了,我没回信息,我埋在被子里哭了起来,因为疼,因为不舍得她。
她见我没回信息,就给我打了电话,她很着急,问我怎么了,我说不小心摔了,她让我好好照顾自己,便挂了电话。
第二天她让室友转发给我一则信息,我忘了说的什么了。我当时回,这种话你应该自己和我说。
我其实很想挽留她,可我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一开口就是各种尖酸刻薄的话语。晚上,我忍不住各种思念,我问她能不能把我屏蔽十分钟,她照做了,我便对着满屏幕的感叹号发泄出了自己全部的情绪,眼泪像流水般倾泻。
后来她删了我的微信,我发短信问她为什么,她说留着已经没有意义了。
我知道。
我不是李白,我写不出云想衣裳花想容。
我不是安徒生,我写不出我们完美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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