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里熙熙攘攘的人流和背后的嘲讽,如针刺穿许七的心脏一般,高高矮矮的人群从各个班级里探出头,都想看一眼许七沾了血的嘴角。
许七没有就此回到三班,她绕了个弯从另一边楼梯上到了天台。
五楼的风吹得许七清醒了一点,她走到顶楼石砌的边缘,站在凸起的那一列台阶上,坐下掏出了屏幕早就被何安安踩碎的手机,播出了通讯录里唯一的那个电话号码。
“嘟、嘟、嘟......”电话没有人接,许七早就料到这个结果,便没有再纠缠打下去。她坐在台阶上,两条笔直又白皙的腿悬空对着整个操场晃来晃去,因为被校服裤子包裹着,腿上的青紫和疤痕也被密实地遮住了,瘦得过分而显露出骨骼的脚踝却是把勒出的红痕随着动作暴露出来。
有时候许七也会努力地思考,每个人的人生都要经历这些吗,每个人都要被扇巴掌,被扒衣服拍照,被油漆泼到身上,甚至当着所有人的面跪下磕头吗……
她的爸爸还在世上的时候告诉她朋友之间要互帮互助,和谐相处,“可如果爸爸还在世,应该不会让我这样难过吧。”她心里是这么想的。
上午的太阳刺眼又清爽,许七抬头望着那太阳,用手挡在了眼前,从手指缝里照进来的阳光,让许七有些恍惚。
似乎这十几年的酸甜苦辣,不,只有酸苦辣,并没有甜,甚至在她爸爸在世的时候,她也并没有在过去的生活中尝出些许甜....
.......
许七想起了以前在孤儿院的日子
许七的名字是她在孤儿院的徐爷爷取的,徐爷爷告诉她说,他是在大桥底下捡到自己的,当时已经深冬了,徐爷爷说他看见一小团布包裹在雪里埋着,时不时还有哈气在那布包裹上飘。
许七是徐老爷子第七个拾回院里的孩子,所以便给了她七这个字。
许七长大的环境并不怎么优渥,也并不幸福,但好在老徐头特别疼她,对许七也比对其他孩子要好,徐院长觉得许七乖巧,也像极了他在国外的外孙女,吃的玩的给她的都是独一份,在院里也没人欺负她。
可这样的日子一直到许七五岁左右,老院长徐志昌就没了,留下整个孤儿院和院里的孩子就走了,接手槐城唯一一个孤儿院的就是徐老爷子的侄女,徐青雯。
这个女人刚开始对待小孩子都是一视同仁,不搞特殊照顾一说,后来渐渐的对徐老爷子特别疼爱的小七子嗤之以鼻,专门区别对待许七,吃不饱穿不暖不说,还时常打骂,谴责,导致院里的所有孩子都学着徐姨娘一样,不和她玩,专门抢她的玩具。
许七总是垫着脚问她:“徐姨娘,徐爷爷去哪了?他怎么不来找我玩了?”
起初回应小七子的还是一句敷衍她的话,告诉她徐爷爷出门了。再到后来就变成了不耐烦的滚和打骂。
徐姨娘总是吼她,骂小七子是她克死了院长,说她是扫把星,许七在孤儿院生活的日子竟慢慢变成了她最喜欢的迪士尼电影仙度瑞拉的写照。
之后许七不会说话了,应该是被欺负坏了,每天的饭量一天天减少,也经常生病。
性格也越来越孤僻,在学校没有朋友,家长会也从来没有人来给她开,老师也因为她怪异的性格不待见她,学习成绩一直在中下等。
这种情况一直到许七上了初中十三岁那年夏天,蝉努力地在树上叫着,许七印象中的那个夏天特别美好,逆着阳光她的爸爸妈妈来接她了。
刚开始许七并不知道那就是他的家人,只是懵懵懂懂地随着他们出了院大门,上了计程车。
一路上小七子一声不吭,任由两位大人的激动心情溢于言表,一会摸摸她的头发,一会攥着她的小手,听她妈妈说,那时候的自己特别可爱,白皙的小脸因为夏日的炎热红扑扑的,鼻尖上冒出了细细的汗珠,棕褐色的头发顺承地贴着额头,茫然的看着自称作爸爸妈妈的两个人......
......
上课铃响了,许七一点也不想回到那个表面平静却像地狱一般的班级,她放下遮挡阳光的手,颓然地垂在身旁,她的手骨节分明,指甲被修剪的十分整齐,圆润饱满,指尖都透着淡淡粉色。如果没有上面隐隐若现的伤痕,或许会是一双弹钢琴的好手。
顶楼通常不会有学生会来突袭检查,所以她可以安静地思考,安静地坐在只属于她自己的一方天地。
夏日凉爽的风阵阵吹在许七苍白地有些病态美的脸上,伴随着淡淡的桂花香,拂动许七的齐肩短发。阳槐中学的道路两旁种满了桂花树,许七最喜欢的便是到了花开草长的季节,静谧地享受桂花的清香。
她闭上眼睛,仔细的回想着过去的种种,迫切希望在从前的日子里找寻到可以让她继续坚持下去的一根葡萄藤,脑内暴风旋转,却一丝温暖也没有涌现。
在眼眶里一直强忍着的泪不知不觉顺着她泛红的脸颊流淌下来,她缓缓的睁开眼睛,一层水汽遮挡了她的视野,她总是在想活在这世上的原因,花开花谢,花落成尘,草调成泥,她也想像花草一般有开有谢,最后浸入这泥土中为树木生长作不可缺少的养分。
她恨自己,恨母亲,恨父亲,甚至恨徐姨娘和她的徐爷爷,如果母亲没有把她生下来,如果父亲不抛弃她,如果徐姨娘不打骂她,如果那年冬天徐爷爷没有捡起她,任由小许七自己在桥底自生自灭,也不至于遭受现在这样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生活了。
“叮铃铃、叮铃铃”手机响了,许是刚才拨出去没有接的电话回拨过来了,许七这样想着。
“.....妈”
“我说没说过在这时间段别给你老娘打电话!存了心要你老娘气死吗!啊?”
许七还没说完就被她妈妈打断当即大吼了一顿,许七并没有怨言而是将没说出口的话继续说道:“妈妈,家里还、还有钱吗?.....校、校服。”
许七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来话,许七的毛病持续许多年了,一紧张就结巴,她妈妈也特别看不惯她说不出来话的模样,随即大骂道:“你又结巴!什么时候跟我说话你能不结巴!校服怎么了!要钱干什么!”许母的嗓门大到许七得把手机拿开耳边才不会觉得震耳朵。
“没事,......妈你、吃、吃药了吗”许七清楚的知道许母这是又精神出现问题了,这么些年都靠药维持着,药钱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每天上下学除了要回家给妈妈做饭,一有时间就要跑去咖啡店兼职。一个月虽然工资不多,但省吃俭用也够了妈妈的药钱。
许母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样,抬了抬眼皮,反驳许七道:“怎么,你也像那个男人一样觉得我有病?我应该吃药?别做梦了,药里有毒,我知道你们都想弄死我。”许七皱了下眉头,欲言又止地张了张嘴,却是一句话没说地挂了电话。
手机在许七掌心紧紧握着,像是泄愤一般把本来就碎了的屏幕握的咔咔直响。许七抬头强忍泪水,不想让它再次不争气的流出来。
又坐了一会,许七觉得该回去了,便起身站在了边缘的台阶上,拍了拍裤子上的灰。许七站得这么高也并不害怕,在她小时候被徐姨娘欺负的时候就愿意在顶楼这种地方望风,别说是阳槐一中的五楼,就连市中心的二十六楼她也像这样站在边缘的位置俯瞰众生。
在她站定胎脚回头的时候,一个熟悉的面孔正蹲在离她不远处的架子上抽烟,校服袖子拽到了臂弯处,露出带着名贵手表的胳膊,少年单薄又不失壮硕的肌肉在拿着香烟的手臂上若隐若现,缭绕着他飘飘然的烟雾因为顶楼的风吹的一丝不剩。
许七当作没有看见他,转身无视他走向顶楼的铁栅栏,开门迈步关门,一气呵成,没有一点顾虑。蹲在木架子上的少年胸牌上刻着“尤栀珺”的大名,他弹了弹烟灰,猛吸了最后一口便把烟头扔在了地上,再起身踩灭。
原本只是想躲到阳台吸烟的尤栀珺,没成想到已经被一个女生占了地方,他打开铁门进来的时候听见她打电话,便没有声张,默默地蹲在后边离那女生不远的架子上吸烟,一根烟吸完那个女生也站了起来,只不过他好像看见那女生的裤子上有一大摊.....血?他嘲讽地想:“现在的女生真是不懂廉耻,不过那样回去会被挺多人笑话的吧……”尤栀珺眨了眨眼,“也不关我什么事。”这样想了想便也开了铁门下了楼梯。
尤栀珺慢悠悠地散步到了十班,刚准备抬手敲门,正在讲课的老师后脑勺长了眼睛似的一下子回了头看向门口:“尤栀珺!你又去哪了你!在走廊站着别进来了!”紧接着转过头去继续写板书。
尤栀珺真的挺佩服他们化学老师的,无论什么细小的声音甚至心里打的什么小九九他都能一清二楚,不愧是带过六届毕业班的李魔头。
“好的老师,听从指挥。”尤栀珺懒散的说完这句话还毕恭毕敬的举手行了个军礼,而后又慢慢悠悠的走到走廊的栏杆上支着,一边吹口哨一边想着午饭吃什么。十班里的高逸阳和尤栀珺是发小,由此毫不避讳地哈哈大笑起来,吃了魔头老师一记凶狠的眼神杀后又像模像样地低头写笔记。
老师们和班里的同学都习惯了尤栀珺这样懒散又不知天高地厚的性格,尽管他的学习成绩一直处在比较良好的排名,老师们对这样的学生也都是恨铁不成钢,全都希望他稳下心来好好学习,认为他的天赋还特别大,可开发的容量还特别多,可尤栀珺偏偏要做那唯一朵的大喇叭花,自己不好好学也要像个喇叭一样影响其他同学,对此各位老师都愁心不已。
站在走廊上挂在栏杆上的尤栀珺脑子里不时地回想起站在天台的那个女生,棕褐色的短发,冰冷的眼神,以及空气中飘着的桂花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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