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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夫妻双双来爬墙

清.万历十四年。

仁德药局门前,辅国大将军陆承翊 带了大队人马将药局围了个水泄不通。

半个时辰前,他的手下亲眼看见他家的二姨娘和这仁德药局的主人,在清风客栈的房里孤男寡女共处了一个多时辰。

试问这种绿帽,哪个男人戴得起?

只是,他等了半天,出来接受他责难的,居然是个女人。

陆承翊 看着眼前这个削肩细腰的女人,生得不算多美丽,只是眉宇之间的镇定自若,倒让他从心里生出几分欣赏。

“你家主人也太没种了吧?派个女人出来与我对质,不怕本将军一气之下派人踏平你这破药局吗?”

“久闻将军勇猛善战,今日一见,果然是风姿傲骨啊!”江遇雪 一脸无畏地将陆承翊 瞧了个遍,“只可惜,到底是行兵打仗的武夫,空生了这样一副好皮相。

“大胆!竟敢对将军无礼!来人……”

“慢!”陆承翊 抬手制止副将,皱着眉望向江遇雪 ,“你可知本将军为何而来?

“当然知道。”江遇雪 大大咧咧地站在门口,“听闻将军觉得家兄勾引了你府中的小妾,所以兴师问罪来的。”

“原来那姓江的是你哥哥,那正好,你叫他速速出来,否则……”

江遇雪 不等他说完便咯咯笑了起来:“否则便如何?正所谓拿贼拿赃,捉奸捉双,将军可曾亲眼看见家兄与你的小妾有染?”

“你的意思是本将军冤枉你哥哥?”

江遇雪 眉尾一挑:“这倒不敢。不过想来将军也只是道听途说,未必就知道事情的全部始末。就算家兄果真与你的小妾有染,将军又如何能确定不是你家小妾贪恋家兄的英俊,主动色诱家兄的呢?若真是如此,家兄还是受害者呢,一番好意解了空闺怨妇的寂寥芳心,却还要被人诬……”

陆承翊 一股闷气蹿出胸口,翻身下马走到她的面前,以居高临下之姿冷冷地道: “你是在暗指本将军没管好自家后院?”

“这男女之事,未必全靠管的。也兴许,是将军心有余而力不足······

“你说什么?”陆承翊 几乎要怀疑自己的耳朵,这女人是在怀疑他没办法满足自己的女人吗?

江遇雪 顿时明白这全身都在喷火的男人误解了自己的意思。她百般辩解只是想保住她那个不争气的大哥,江家唯一的继承人啊。况且,她内心其实是很同情陆承翊 的,辅国大将军三战高丽国,常年在外抵御强敌,他府中小妾耐不住寂寞也是人之常情啊。她没想打击他的自尊,更没想到自己随口一句话会让他想歪······

虽然,那句话的确有些用词不当。

她再能言善辩也终归只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她脸上一阵发烫,气势稍弱了几分:“我不是说你不行··…·…我……我……”

陆承翊 看着她忽然泛红的脸颊:“没想到,你这女人胆子倒是大得很嘛!”

他说这话时,忽然钩起的唇角含着笑意,一双浓黑的大眼带着咄咄逼人的气势望着江遇雪 。

江遇雪 一愣,心脏猛地跳动起来,却仍强迫自己淡定地迎接他的审视。

陆承翊 似是看出她眼中那一刹那的失态,笑得更加得意,眯着眼一把钩起江遇雪 的下巴:“既然你认为此事责任在于本将军,我便将你娶回去,让你见识一下做本将军的女人是何等幸福的事。”

他说这话时,江遇雪 屏住呼吸,不敢靠他太近。这陌生的男性气息有太强的攻击性,特别是他此刻的表情,让她惊觉他绝不是自己三言两语便能糊弄的莽夫。

陆承翊 见她垂了眼睑,心下得意起来,语气不由得大好:“怎么,怕了?”

江遇雪 喉间一阵苦涩。爹娘过世得早,大哥不争气,她一人撑起这间仁德药局已是一身疲倦。这么多年因她锋芒太露,寻常男子根本不敢上门提亲,没想到第一个向自己求亲的男人,竟然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提出的。

“你哥哥抢了我的小妾,由你作为补偿嫁去将军府是再公平不过了,不是吗?” 陆承翊 松开手,看江遇雪 分明松了一口气,心里莫名开怀起来了,“本将军不会为难你的,你若不答应,我们便继续讨论你哥哥与我小妾通奸之事吧。”

“将军以德报怨,捡了我这长安城嫁不出的老姑娘,果然高风亮节。”江遇雪 一仰脸,施施然地冲他福了福身,“贱妾江氏遇雪 ,这厢有礼了。

嫁入将军府对江遇雪 来说几乎像个梦。

新婚之夜,陆承翊 掀了盖头两人视线相对的那一眼,倒是把江遇雪 吓了一大跳。

他穿着大红喜袍,也许是喝了些酒,眉眼间的英威不凡被衬得越发明显。江遇雪 以前打理药局时没少抛头露面,不是没见过好看的男人,可是陆承翊 的身上分明有种慑人的威武贵气,让她平白无故地又心慌了起来。

“那天见你又瘦又小,没想到打扮一下,倒也不算丢人。”陆承翊 身形一晃,竟直接将她扑倒在床上。

“你压得我喘不过气了。”江遇雪 伸出双手用力推开他,却被他身上的酒气熏得头昏脑涨。这家伙又不是第一次成亲,用得着把自己喝得这么醉吗?

陆承翊 带着醉意坏笑了起来,他的声音带着赤裸裸的暧昧意味:“好戏还没开始呢,这样你就喘不过气,是不是也太不中用了呢?”

“你——”江遇雪 脸一红,一咬牙,双手环住他的颈项,在他微讶的一刹那就势翻滚,便反客为主地将他压在了自己的身下。

许是因为多年行军打仗的关系,陆承翊 的身板很结实,江遇雪 只觉胯下的小腹肌肉硬猛,顿时像被火烫到了似的,连忙从他身上跳下来:“将军喝醉了,贱妾这就去厨房给你煮碗醒酒茶。”她说着,逃也似的往门外蹿去。

“等等。”陆承翊 的嘴角微微钩起来,一抹高深莫测的笑容让他看起来狂野邪魅,“你放心吧,洞房一事我一点也不急,反正今后我们要相对的时间多着呢。”

江遇雪 一愣,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他微眯着眼,懒洋洋地道:“还从没有哪个女人亲手为我煮过醒酒茶呢,你去吧,我等你。

“是。”江遇雪 半信半疑地转身,直到真的出了房他都没再叫住她,她的一颗心才算缓缓归位。

这家伙,总算还是个君子。

第二天一大早,江遇雪 还在睡梦中便听门外有丫鬟敲门:“新二姨娘,时辰到了,该起床给夫人起安了。

江遇雪 一睁眼,发现原本睡在内侧的陆承翊 竟不知何时走了,心里不禁泛起淡淡的温暖。

她昨夜帮他煮茶,忙了许久,又碍于生平第一次与一个男人同床而卧,一直翻来覆去的,直到下半夜才迷迷糊糊地睡去。没想到他竟这么体贴,半点也没惊动自己。

“大清早的嚷嚷什么?什么新二姨娘旧二姨娘,府里现下有几个二姨娘啊?”回话的是跟着江遇雪 陪嫁来的丫鬟心儿。

江遇雪 起身披了衣裳,这妾不如妻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她给夫人行礼请安也是情理之中,想来那夫人也只是想给自己一个下马威吧。

“本来就是新二姨娘嘛。自家兄长勾引了我们原先的二姨娘还不够,连我家将军也不放过,攀龙附凤的女人我们将军府的奴才见得多了,却不想还有这么不要脸的。”那丫鬟想来是大夫人跟前的近身丫鬟,语气里无半分敬意。

江遇雪 披散着头发,赤了双足睡眼蒙眬地开了门:“心儿,正所谓只见新人笑,哪闻旧人哭,府里的夫人、姨娘忍了空闺多年,大将军一回朝便又娶了我这新姨娘,也难怪人家彻夜难眠,一大早便来扰人清梦了。”她说着,伸了个懒腰,冲那丫鬟莞尔一笑,“烦请告诉夫人,新二姨娘稍后便来,让她多担待。”

“哼!”那丫鬟平白被她一个借力打力嘲讽一番,自是脸色灰败扭身回了东院。

“小姐,当年老爷夫人死的时候,您就应该直接找个好人家嫁了的。这些年您为少爷吃了这么多的苦,到头来还连累您嫁来这破地方受气。”

“行了行了,只是丫鬟有点仗势欺人罢了。我听说这将军夫人是太子洗马家出来的千金,知书达理,应该不至于这么没胸襟的。况且我毕竟是个小妾,每日给大夫人请安也是理所当然,没什么好气的。”江遇雪 说着荡回桌边,对着镜子梳妆起来。

“你倒是看得很开嘛。”陆承翊 的声音忽然在门口响起,他穿了身简单的短打装扮,见江遇雪 一脸诧异便笑着走到她面前,“我习惯早起练剑的。”

他黑眸一转,发现江遇雪 竟赤着双足,不由得皱了皱眉,自床边提过她的鞋子捉了她的脚便要替她穿。

江遇雪 娇躯一震,连忙弯腰阻止: “这怎么使得,你是堂堂……”

“闺房之中只有夫妻,哪里来那么多规矩。”他不由分说地捉实她光滑的脚踝,帮她把鞋子穿好,见江遇雪 早已面若桃花,却只是淡淡地道,“我早膳向来都在东院用的,你洗漱完了便早些过去吧。”

江遇雪 一愣,怔怔地看他起身离去,心里顿时有点不是滋味:“好端端的,难道就为了来给我穿个鞋吗?说走便又走了。”

“要我说小姐你难伺候才是真。对你好的时候,你倒冷着个脸,这会儿怪人家有什么用?“心儿帮她拧干净帕子,递过来笑道。

江遇雪 抬手便在心儿的头上轻打了一下:“就你话多。”

漱洗打扮完毕后,江遇雪 便去了大夫人住的东院。她刚一进门,就发现陆承翊 正轻声细语地与身旁高挑美丽的女子说着什么。

“爷好坏啊,居然开妾身的玩笑。”美人娇若无骨地伏在陆承翊 的怀里,妩媚婉转。

“贱妾遇雪 ,给爷请安,给夫人请安。”江遇雪 皱了皱眉,心里顿时泛起一阵酸意。

她转念一想,又暗暗开解自己,嫁过来之前便知道自己要面对的是什么样的情况了,实在没必要吃这种醋。于是她垂了眼,依足礼法毕恭毕敬地跪在地上,接过丫鬟递来的茶盅,高举过头顶,递向陆承翊 。

陆承翊 接过茶啜了一口后才淡淡地瞥了江遇雪 一眼,本想开口跟她说什么的,却发现她瞧也不瞧自己一眼,主动拿起另一碗茶敬向夫人觉罗敏儿。

“我听说二姨娘在娘家时事事亲力亲为,大到追货算账,小到盘点清仓,能干得很呢。”觉罗敏儿的声音是娇滴滴的温柔,让江遇雪 听得鸡皮疙瘩都起了一身。

这女人竟然查她的底细,是想暗示她出身商家,身份低微吗?

江遇雪 高举过头顶的茶盅微微晃了晃,她忍着手臂的微酸答道:“夫人出自名门,贤淑巧慧是街知巷闻,贱妾自是不及夫人万分之一。爷娶我等进门,皆是一时玩心罢了,依贱妾之见,爷心里的红绳只牢系在夫人心尖呢。”

觉罗敏儿闻言,眼中浮现得意,这才接过那碗茶,以碗盖拂了拂茶沫:“二姨娘到底是见过世面的,说起话来确实讨人欢喜,怨不得爷会想娶你过门了。不过,你既然也是陆家的人了,今后便要遵从府里的规矩,你敬不敬我这夫人不打紧,可爷是咱的主子,往后须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侍候爷,明白吗?”

“夫人教训得是,贱妾谨记在心。”江遇雪 的声音里有着淡淡的笑意。

她三言两语将这位夫人捧得高山仰止,暗地里却暗示她虽出身金贵,陆承翊 却接二连三娶了别的女人回家的事实,只可惜她毫无所觉。看来,这位夫人单纯得很,不足为惧。

思及此,她的心里着实松了一口气,起身时视线不期然地撞上了陆承翊 那双洞悉一切的黑眸,她一时竟忘了方才的不悦,下意识地冲他皱着鼻子吐了吐舌头。

这耍了小聪明被人发现后的小鬼脸,惹得陆承翊 微微一怔,旋即竟哈哈大笑起来。

觉罗敏儿一愣,视线在陆承翊 与江遇雪 身上一转,秋水明眸里泛起了明显的妒意。

江遇雪 过门后,日子竟是前所未有的舒服惬意。从前她每日里总有忙不完的事,如今却闲得发慌,吃饱了饭便坐在院里晒太阳。只是自那日在觉罗敏儿房中见了陆承翊 一面后,他都没再来过了。

将军府的下人们最擅长的便是见风使舵,都知这新来的姨娘不得宠,于是个个也不拿她当主子。

这天,都过了晌午了,江遇雪 的房里却还没人送饭来。心儿气得直嚷:“我方才特意出去转了一圈,听说又是夫人跟前那个椒儿的意思。她是觉罗敏儿的陪嫁丫头,在府里颇有点地位……”

“她有地位是她的事,没人给咱做饭咱就自己做呗,正好我想吃春卷了,走,咱上厨房去整个香飘十里。”江遇雪 整了整衣袖,将心儿口中的嘟囔自动忽略。

到了厨房,下人们见了江遇雪 先是一愣,管事的厨娘大约以为她是来追究没人送饭的事,连忙迎了上来:“二姨娘怎么到厨房来了?今儿个灶膛出了点问题,所以用小灶做的饭菜,按着辈分和顺序才刚做完大姨娘的饭呢,马上就到您了……”

“不碍的,你们忙你们的。”江遇雪 一撩袖,从菜架上拿了黄瓜和青菜,在灶上忙活起来了。

众人顿时面面相觑。从来只听说夫人姨娘会女红、会书画,可还从来没见过哪位夫人姨娘亲自到厨房来做吃食的。

不一会儿工夫,葱蒜的香味便从厨房飘了出来,江遇雪 正切着刚裹好的热腾腾的春卷要装盘,便见陆承翊 急匆匆地冲进来。

见了他,江遇雪 半玩笑半认真地道了句:“哟,咱家将军爷该不会也跟我一样,饿着肚子没人送饭吃吧?”

厨娘一听,脸色微变,再瞧陆承翊 若有所思地望向自己,连忙一缩脖子:“将军,奴才该死,今儿个灶膛······”

“我这姨娘人微言轻饿个一顿两顿倒也无碍,不过将军是你们的衣食父母,谅你们也不敢饿他。说到底,这尊卑有序,我相信你们不是不懂。”她说着冲陆承翊 一福身.“爷,我这个姨娘再小也是半个主子,斗胆在爷这儿替她求个情,爷就不要责怪她了。”她说着,冲那厨娘挥了挥手。

厨娘心里一惊,这才明白这二姨娘竟不是好惹的主,有意无意告了自己一状,可明刀明枪地送了个天大的人情给自己。而且看陆承翊 的意思,似乎也并不像府中传言的是为了报复而娶了这位新姨娘,看来自己今后行事还是得谨慎些。

江遇雪 看那厨娘的脸色便知自己这一番不轻不重的话起了作用,于是心情也好了许多,信手捏了一块春卷,笑眯眯地递到唇边,刚咬了一口,还没来得及细品,便见陆承翊 忽然俯身到近前,一口咬住了那春卷的另一边,两人鼻尖抵着鼻尖,近得连他脸上细细的绒毛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江遇雪 大惊,一松口的工夫陆承翊 便将那春卷独吞了。“味道还不错,来,再喂一个。”他搂过她的肩,仿佛这满屋子的奴才都是空气。

江遇雪 心念一转,虽然不知道这家伙为何会这么巧地出现在厨房,但心里却忍不住揣度,他该不会是听到消息,特意来为自己解围的?

于是她笑意盈盈地又拈了一块,低眉顺眼地送到他的嘴边:“爷喜欢吃就好。”

“心儿,端上东西,我们回屋慢慢吃去。”陆承翊 说着,大掌肆意地移至她的纤腰,旁若无人般地搂着江遇雪 去了西苑。

刚出厨房门,江遇雪 便用力挣开了陆承翊 的大掌:“那春卷便当是报答爷方才的美意了。贱妾有些倦了,先行告退。”

她转身便走,心里却有小小的懊恼。

她应该毫不在意他对自己的冷落才对,毕竟,他又不是只有她一个女人。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不见他还好,这一见他,她心里却还是多多少少动了怒。

“你在生气?”陆承翊 好笑地走近她。

这几天皇上频频召他入宫商谈再征高丽国之事,他始终没机会与她好好谈话,晚上回来得晚,见她屋里灭了灯,竟有些不忍吵醒她。方才从宫中回来便听说厨房的下人故意怠慢她,她带着丫鬟去了厨房,他生怕她吃亏,好在,这丫头比他想象的倒是要精干些。

“贱妾不敢。”江遇雪 闷闷地垂着头,右手无意识地绕着自己的青丝,却冷不丁被陆承翊 一把拉进了怀里:“本将军现下开始相信你当初说的话了。”

“什么?”

“你现在不就是因为我几日没来见你,而摆出一副春闺怨女意难平的样子吗?此刻,若是有个年轻英俊的公子哥出现·…··”他说着,坏笑着欺身在她耳边轻吹了一口气,“你说,你会不会上钩呢?”

江遇雪 的脸立时便起了红云,但是下一秒,她绕着发丝的手垂了下来,重重地、狠狠地覆上了陆承翊 的屁股,一把捏了下去。

陆承翊 全身一僵,错愕地望向她,却见她笑容自是一派天真娇憨:“爷的屁股比起青衫楼的那些头牌相公果然要硬实丰满些,到底是马背上颠簸过的呢,贱妾倒是要收回当初小瞧爷的话了。”说完,她施施然地转身,飘然而去,背对着陆承翊 的脸上,笑容飞扬明净。陆承翊 与江遇雪 在厨房里互相喂食的事在将军府一经传开,顿时炸开了锅,东院的夫人和南苑之中住的大姨娘都有些坐不住了。

这日,江遇雪 还坐在自己院中喝着茶看着书,却见一个穿着一袭蟹青色宽袖对襟高腰孺裙的妇人朝自己走来。她的身形极是丰腴,较之觉罗敏儿还要圆润一些,迈了小碎步,抬头挺胸便站在了江遇雪 的面前。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大姨娘瓜尔佳氏 。这大姨娘瓜尔佳氏 先前是陆家老夫人跟前的一个大丫头,因为觉罗敏儿嫁进来一直没有生育,老夫人便将她配给了陆承翊 。不巧的是,她连着两年生的都是女儿,老太太到最后都没盼到孙儿抱,半年前含恨而终。从此她的靠山便倒了,只是她素来仗着老夫人撑腰,颐指气使惯了。

“妹妹这院子里真是不错啊,日头照得人晕乎乎的,怨不得妹妹整日在这里吃茶享福,从不到我那儿走动了。”她的声音不高不低,垂了眼居高临下地看着江遇雪 。

因两人同是小妾,江遇雪 与瓜尔佳氏 是可以平起平坐的,所以她也没有客套什么,只是坐在秋千架上淡淡点了个头,吩咐心儿搬张凳子来给瓜尔佳氏 坐。

心儿进屋搬了张圆凳出来,岂料刚把凳子放稳,那瓜尔佳氏 身旁的丫头上前一脚便将那圆凳踹翻在地:“你这贱婢莫不是瞎了眼吗?论辈分你家主子还得叫我家主子一身姐姐呢,摆张这样矮的凳子让我家主子坐,存了什么居心?难不成还要我家主子仰了脸跟二姨娘说话?”

“好端端的你拿凳子撒什么气?”心儿跟着江遇雪 也随意惯了,想也不想便回了句嘴,“便是将军来我家小姐这里也只有这样的凳子坐,您要是嫌这凳子低了,怎么不去夫人那儿坐着?她那紫檀木的椅子又高又气派,管保您坐着连晚饭也不用吃了。”

瓜尔佳氏 原只是想借题发挥,给江遇雪 点颜色瞧瞧,没想到还没出手便让一个丫鬟给奚落了,她顿时气得脸色发白,挥手便给了心儿一个耳光。

江遇雪 素来没有打下人的习惯,心儿虽是她的丫鬟,可也算是她半个亲人了,哪有眼睁睁地看着心儿被人欺负的。

只见她靠在秋千上的身子端正了,脸上还带了三分客气的疏离:“姐姐既然替我管教了手下的人,妹妹按说也要回个礼的,不然就该让人看笑话了吧?”

瓜尔佳氏 一愣,却见江遇雪 原本含笑的眸子倏然冷了下来:“姐姐这丫头倒是懂规矩得很,叫晴儿是吧?

“是又如何?”晴儿脱口应道。

“只是想问一下你,你家主子居高临下地跟我说话是情理之中,不过,你这奴才见了我也不行礼,还要我仰了脸跟你说话,是什么道理?”

睛儿闻言顿时怔住了,抬了头,求救地望向瓜尔佳氏 。瓜尔佳氏 刚一张嘴,却听江遇雪 接着道:“你答不上来,看来,对府里的规矩也不是太明白。既如此,心儿,去把夫人请来,且让夫人今天好好教教这一屋子的奴才,什么叫规矩。”

“是。”心儿捂着脸,原本在眼眶里打转的泪花顿时生生咽了回去,转身便去请觉罗敏儿。

瓜尔佳氏 一时来不及反应,晴儿却立时跪了下来,一把抱了瓜尔佳氏 的脚:“姨娘,奴婢不是有心的,奴婢方才也只是一心想着替姨娘办事呀·…·”

瓜尔佳氏 的脸色异常难看,一方面她知道绝不能让心儿真的去把觉罗敏儿请来,夫人一来只会将事情闹大,届时罚了丫鬟事小,丢了自己的脸事大。但是如果她不办晴儿的话,免不了要落人口实,说她治别人的人有手段,却放纵自己的人。

思及此,瓜尔佳氏 只好冷着脸:“二姨娘问你话你如实回答便是了,还怕二姨娘吃了你不成?”

晴儿心知瓜尔佳氏 这下是保不住自己了,这才泪眼汪汪地望向江遇雪 :“二姨娘,奴婢知错了,奴婢下次再也不敢了。”

江遇雪 偏首微微一笑,既不说话,也不看瓜尔佳氏 ,而是自顾自地端起茶盅轻啜了几口。

她原不想将商场上那套尔虞我诈的东西搬到家中,只是这瓜尔佳氏 太不将自己放在眼里,她如今既然嫁了过来,便是要在将军府过一辈子的,倘若还是一味忍让,只怕要被人家骑到自己头上去。所以,她索性趁这个机会来个杀鸡儆猴,也叫瓜尔佳氏 和这府里的下人们知道,自己不是什么软柿子,随便什么人都能来捏。

只是江遇雪 越是不说话,晴儿越是着急,再看心儿真的走到了院门外,她只好咬牙磕起头来:“二姨娘,奴婢真的知道错了,奴婢冒犯二姨娘罪该万死,奴婢这就自行掌嘴二十,还望二姨娘息怒,别为了此事再惊动夫人。说着,她左右开弓便照着自己的脸打了起来。

江遇雪 却似是被她这一举动惊着了,一口茶噎在嘴里,猛地咳了起来。瓜尔佳氏 也不知真假,只好堆起一脸关切凑近看,心儿迅速冲到江遇雪 身旁,一边拍背还一边大声喊道:“快来人哪,二姨娘呛着了,快请大夫。”

被心儿这么一咋呼,附近的丫鬟家仆如潮水一样拥了来。

只可怜晴儿,打也不是,停又不敢,见没人理会自己,只好含了泪接着打,直打得嘴里咸腥,有血丝顺着唇角淌出来,这才听江遇雪 摆着手道:“姐姐,快叫这丫头停手吧。这丫头是姐姐的人,我可不敢罚她,只不过是想叫心儿去找夫人来说说规矩,给这丫头提个醒。都是自家姐妹,今后还要靠姐姐你多提点我呢,可不好为了这些不相干的下人伤了你我之间的和气,姐姐说是吧?”

“妹妹说得极是,你我同是妾室,将来还须守望相助才好。”瓜尔佳氏 心里恨得牙痒痒,可是当着这么多下人奴才的面,却半点也不能表露出来。

她这会儿是真的后悔了,悔得肠子都青了。她不该太轻视看起来其貌不扬、弱不禁风的二姨娘的,这丫头根本就不是一盏省油的灯。

“还痛不痛?”江遇雪 小心翼翼地帮心儿上了药,心疼地问道。

“早就不痛了。那瓜尔佳氏 不过打了我一个耳光,小姐三言两语便让她的丫头自己抽了自己二十个耳光,还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我心里不知多解气呢。”

“围观的事,可是你自作主张喊的人?”江遇雪 戳了截心儿的脑门,“看你这丫头以后还敢不敢这样放肆。”

“只要有小姐在,我就敢。心儿知道谁敢欺负我一分.小姐一定会帮我还十倍回去的。”心儿得意一笑,却不小心扯到脸上的肿处,痛得直咧嘴。

江遇雪 心里却微微一沉:“眼下我跟前只有你这么一个人了,我不护着你,还能护谁?”

“看来,你还真是没把我这个老爷放在心里啊,嫁入我将军府都这么些天了,被人欺负都没有要向我这个大靠山求援的意思。”陆承翊 闪身进房,懒洋洋地在江遇雪 常躺的紫竹榻上躺了下来,埋首在那榻席之间,隐约还能闻到江遇雪 身上特殊的香味,似是药香中掺了几分花香,宁神而幽馨。

心儿一见陆承翊 来了,连忙自觉地退了出去,将门掩上。

江遇雪 转身自顾自地坐着喝茶,一时之间房里安静得没了半点声响,可是空气似乎分明与平日有些不同。

“你好像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厉害嘛。”陆承翊 忽然起身将江遇雪 逼在桌后,那双炯然的眸近看让她差点心悸到想逃。

他在生气吗?为什么?明明将她晾在一边的是他啊。

江遇雪 蹙着柳眉:“爷的话贱妾听不懂。不过,爷要是觉得贱妾做错了什么事的话,倒是可以一纸休书把我休回去,反正我在府里也不过是个米虫。”

陆承翊 双手紧握成拳,压抑着想将这个女人掐死的冲动:“该死的,你是我的女人了,最好从现在起就把回去这种念头扔得老远,想都别想!你可知这府里的人每个都变着法地让我注意她们,为什么你却一点反应都没有?”

“爷希望我有什么反应呢?像夫人和大姨娘一样,每日里为了你拈酸吃醋?爷是否扪心自问过,当初娶我过门时,待我又有几分真心?”

“你以为我跟你一样是那种没心没肺的人?若不是当时见你机智过人,又有胆识,本将军真会气到娶一个不喜欢的人?”这个女人身上似乎散发着一种其他女子全然没有的独特气质,聪明慧黠,独立且骄傲,轻易便能激怒自己,却又拿她无可奈何。

江遇雪 黑眸微一闪动,只觉胸腔之间莫名生出了几分窃喜。

“我又不是你腹中蝈虫,哪知道你心里想些什么?”她佯怒着想争辩,不料脱口而出的却是一句软绵绵的娇嗔,连自己都被自己吓到了,只好垂了眼,双颊一片潮红。

陆承翊 看着她的小女儿娇态,一股异样的酥麻蹿过全身,蓦然冲上去将她抱了起来。

“你干什么?”江遇雪 大惊,举拳便向他身上砸去。“你刚刚不是还说不知我心里想什么吗?我现在便要与你坦诚相对。”说着,他狠狠将她抛到床上,一边说着.一边解开身上的腰带。

此时的陆承翊 全身上下都散发出一种与生俱来的威武霸气,鬓发乌浓,连着腮上刚冒出的胡楂都透着慑人的男子气息,只一双黑漆如星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江遇雪 ,眼里是浓得化不开的温柔。

江遇雪 赧然地低下头,不想直视那双深幽的黑瞳里变得深沉炽热的光焰:“你若是气我害你的大姨娘今天当众丢了脸的话,我向你道歉便是,用不着拿这种事来吓我.当我是没见过世面的三岁小孩吗?”

“没见过世面?”陆承翊 微微一笑,缓缓走到她的面前,“一个连青衫楼花牌相公都见识过的女人,我哪敢说她没见过世面?只不过我很好奇,你现下脸红成这样,莫不是……在害羞?”

他说着这话,声音却刻意放低了,语速又慢,暖暖的气息一波一波地吹向她圆滚如珠的耳垂,说完,他还有意无意地轻咬了一口,让她的心似要从胸口里蹿出来。

什么青衫楼的花牌相公,全只是她信口胡诌罢了,他该不会因此就以为她真是什么阅人无数的随便女人了吧?

思及此,江遇雪 俏颜一白,犹豫了半晌,还是一咬唇:“我再坏也只是逞逞口舌之快罢了,不像你,有了如花美眷还嫌不够,一个接一个地往府里迎。你这种人当着面对谁不好?这会儿还轻声细语地帮人穿鞋,一转眼便跟旁人……”

陆承翊 闻言,目光转为得意的狂喜: “你在吃醋吗?

“我没有!”

“好吧好吧,你没有,是我自己要跟你解释,这总成吧?”他轻柔地拥着她, “觉罗敏儿是当年皇上赐婚指给我的,瓜尔佳氏则是我娘硬要塞给我的,至于先前给我戴了绿帽子的那个,是我上次得胜时皇上赏的,我根本就没碰过她。觉罗敏儿性子骄纵,我若一开始便对你格外保护,她必定会盯着你,日日与你过不去。你知道你去请安那天她为什么会那么好说话?还不是因为我新婚一大早便先去了她的房中,是以她认为我对你不重视。”

“你跟我解释这么多做什么?谁要听你啰唆这些?”江遇雪 一侧身,往床内滚了去,背对着他,眉眼却笑开了花。

“也是,这样的良辰美景,有些事情做比说要有趣得多。”陆承翊 邪笑着,一个翻身覆上她的娇躯,炽热的双唇重重印上她的,双手也片刻不愿耽搁地游离起来,在她的身上点燃一串又一串的火花,直到失神的低吟从她的口中溢出……

“雪儿,你是我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真正想要的人。我答应你,找着机会,我就带你离开这里,到时候,只有我和你······”

“爷·……”江遇雪 心头一软,只觉前所未有的幸福感铺天盖地地扑来,瞬间将自己推向九天之外。

两个月后,陆承翊 再度领兵四征高丽国,将军府新来的二姨娘也离奇失踪。

同年九月,清军大获全胜,陆承翊 却被敌军乱箭射伤,不治身亡。

四年后,仁德医馆的大少爷前去江南采办药材时,与当年从陆承翊 手中抢来的二姨娘双双在花灯街逛夜市,却忽觉身后有人拉了拉自己的袍袖。

他转身一看,却是个年约三岁的小男娃,生得虎头虎脑,一双灵动的大眼正静静地注视着自己,稚声稚气地唤了声: “舅舅。”

江大少微微一愣,只觉眼前这娃儿的眼睛分明有着熟悉入骨的感觉,待他惊愕地抬起头时,眼前站着一对碧玉般的登对人儿。

“大哥,好久不见。”江遇雪 挽着身边的男人,笑眯眯地望着她。

“雪儿?将……将军?”

“嘘——”陆承翊 轻笑着摇了摇头, “此间只有陆记武场的陆当家,大舅爷不必多礼了。

咻的一声,是礼炮冲天而起的巨响。

众人齐齐回头,满天璀璨光彩,流转夺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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