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番外——白首之约

魈再次进入等待，一次不知道有没有结果的等待。

仙人百年，弹指而过。

墨绿色混在荫庇的枝丫间注意着周围一举一动，从日升到日落。

楼下人烟散去，月上眉梢，星斗错落。

少年仙人垂下细密的睫，掩下失落，跳至望舒客栈高处的平台之上，站在第一次见面时，她站的地方，远远眺望静谧幽美的荻花州。

她这次不来了么？

突然身后传来破空声和浓厚的血腥味。

他即刻锐利起来，绿光闪过，翠绿的枪尖指着来人。

“魈……”

林茵茵满身血痕，声音虚弱，仿佛下一秒就要消散。

魈瞳孔收缩，和璞鸢立刻消散，急促的打着仙诀，随后抱起少女，前往璃月港。

疾风踏月，飒沓如流星。

少女没有意识一般，眉头紧皱，苍白的唇总是溢出他的名字。

魈应声，颤抖的声音还是暴露出他的恐惧。

“我在。”

“……等我。”她气若游丝，说罢便晕过去。

半晌，他才应声，如同百年前桌前消失的那声叹息。

“好。”

——

一豆灯火，两盏游笼。

派蒙隐约看到满身血污，本应在荻花州的仙人，仓惶而过。

空皱眉，出于担心，还是折身往回走。

“你们出去吧，都是外伤，好好处理应该没有太大生命危险。”

听到白术的话，魈才松了口气，坐在门口昏黄灯光里，看着远处发呆。

“魈？发生什么事了？”

熟悉的关切问候，拉回他的思绪。

“……不是我。”他摇摇头。

“受伤的是……我的朋友。”

他说的犹豫，不太确定他们之间算不算朋友。

空拍拍他的肩膀，坐在他旁边陪他看着月光，派蒙也一脸担忧的不敢出声。

此时，长长的游廊，钟离披着霜华而至，威严已卸下肩膀，颇得悠闲又自在。

魈惊的站起身，随后在他面前青烟凝形，低头行礼。

钟离率先开口。

“我有一法……”

“望帝君告知！”

第一次，魈猛的抬头，抢过帝君的话，随后又觉得失礼，紧张的抿着唇，头垂得更低。

“抱歉……”

“无妨。”

契约一法轻飘飘的入了他的耳。

钟离不甚在意，挑眉一笑，怀着微妙的心情，旋身便离开。

背着手，再次隐于长廊，幽幽的声音低诉绵延。

“欲买桂花同载酒……”

相隔百年，同样的话说给了两个人听，不知道今夜又是如何。

派蒙满脸鄙视的趴在空耳边念叨。

“他还是这么故弄玄虚啊。”

这很难不赞同，空满脸看透了的表情，呵呵两声点点头。

——

林茵茵睁开眼的时候，一眼就看到坐在窗沿的少年仙人。

墨绿色的发丝垂在身后，混着靛紫的衣饰飘带，背部菱形镂空的凝白，在清晨朦胧的微光中散发玉石之荧荧白光。

“……魈？”

被唤之人骤然惊起，金色的瞳孔满含关怀的看着她。

窗外光华掠过，他整个人被镀上一层浅浅的金光。

“你……感觉如何？”

“水。”

魈下楼端了杯温水，送到她唇边。

喝完后又继续说。

“唔，没什么事，我体质好的很快。”

确实很快，坐在身旁，魈眼睁睁的看着她的伤口快速愈合，忍不住惊异不已。

“那就好。”

说完，魈便坐在窗边无言，耳畔响起帝君的话。

“这是最后一次了，两个世界即将擦肩而过。”

“契约之法你应知晓，选择在你不在她。”

“魈！我们来看你啦！”

人未至，声先到。

一名金发少年带着派蒙走了上来。

“嗨，你好，我们是魈的朋友。我叫派蒙！”白色漂浮物弯起眉眼，可爱极了。

“你好，我叫空，你可以叫我旅行者。”

朋友？林茵茵看着金发温柔的少年，挑眉一笑。

“你好，我叫林茵茵，也是魈仙人的朋友呢。”

光明正大听着的魈，悄悄歪过头瞥一眼少女，很快又移开目光。

“昨天魈抱着你浑身是血，我们特地来给你送吃的。”

林茵茵皱眉，昨天？

“唔，谢谢，不过我可能要走了。可能吃不上啦。”林茵茵摇头婉拒了。

空和派蒙对视一眼。

“为什么啊？”派蒙飘过来，小脸上全是不解。

叹了口气，林茵茵往后倾，靠在身后的枕头上。

“因为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啊，如果我是昨天来的，大概一会就要回去了。这次回去……应该不会再回来了。”

“啊？！”两个人异口同声，惊讶极了。

魈没有言语，桌子上的手又紧紧握成拳，夜叉尖锐的犬齿隐隐发痒，莫名的躁动驱使他做一些什么。

他告诉自己，她有自己的世界。

“很高兴认识你们，所以最后的时间，请交给我和魈吧，我还有话对他说。”

空隐约感觉到什么，拉着派蒙就往外走。

“真的好可惜啊！”派蒙小声叹气。

空赞同的点点头，很在意她那句异世之人，但又惋惜，两人萍水之缘只不过一面而已。

“魈，我想留下来……”

清冷的声音再次打断她的话。

“为什么？”这是她说的第二遍了。

“因为有你啊。”

“那边有你的世界，你应该属于那边。你应该回去。”魈蹙眉，十分不解。

罕见的，他竟然说了这么一大串话劝解她。

林茵茵也没有伤心，自顾自的说着。

“我在那个世界的家人被人杀了，我也都报仇完成了。没有什么可留恋的了。而这里有你。”

魈抬眸注视着神情淡漠的少女，他从未见过她这般阴霾的样子。

“如果我回去，也是死。我来的时候，身上的弹伤痕，就是他们制造专门针对我的特殊武器造成的，所以一直没有愈合。”

魈一直都明白。

人类之间对于异类多是如此，贪婪的渴求力量，妄图掌控力量，又恐惧力量。

如同神之眼与邪眼。

但，他觉得她不应遭此折磨。

喉咙发紧，他再次张口，有几分凝重。

“你真的，不要回去了？”

“嗯！”她眼睛一亮，看出他的松动，在他目光中，肯定的点了点头。

魈站了起来，遮住半侧阳光。

“那……那我有一法。”

林茵茵立刻直起身子，狠狠点头。

“哪怕做魈仙人的狗都可以！”

“？”

魈整个人僵住，无意识的咽了下口水，又继续说。

“可是我不缺狗，只缺仙侣。要不还是算了……”

“等等！”

林茵茵没想到幸福来得如此美妙，立刻举起双手，大声的组止他。

“我愿意做魈仙人的仙侣！做狗我也愿意！”

魈轻哼了一声，带着愉悦和一点点害羞，转头看着窗外，突然背后一沉，少女清脆的声音在耳畔做响，惊起窗沿鸟雀。

“我愿意做魈宝的狗！”

魈一只手按住被震得痛的耳朵，一只手无奈的接住她，怎么非要做他的狗啊？！

听到声音，派蒙和空抬头看着窗口相互依靠的两人，略带调侃的聊着

“做魈的狗？好奇怪，为什么要做狗啊？”派蒙吃着嘴里的东西，塞了塞，留出舌头问了一句。

“我们现在才是吃狗粮的狗好吧。”

空学着钟离，试图讲究一把，用天青瓷白茶盖漂漂茶叶，吹吹白雾，醇厚的茶袅袅升起，品一口，结果苦涩的茶一下子把他恶心住了。

婚契钟离已经准备。

在少女未醒之时，追着黎明，青色鸾鸟载着帝君写下的最后一枚婚契，送至少女床头。

看到青鸟契，魈便心里了然。

“两姓联姻，一堂缔约，良缘永结，匹配同称。看此日桃花灼灼，宜室宜家，卜他年瓜瓞绵绵，尔昌尔炽。

谨以白头之约，书向鸿笺，好将红叶之盟，载明鸳谱。”

以指做刃，割下发丝，乌黑和墨绿纠缠着，化为流光。

新月轩中，钟离若有所感，放下手中茶盏，走向窗边，闭眼沉思片刻，摇着头微微一笑，指尖一缕金光乍现。

“你们的婚契，我收到了。”

愿故友可以善始善终吧。

婚契证婚人一栏，映着金光闪烁的四个字。

摩拉克斯

魈和林茵茵收到“已故”的帝君的祝福，两人相视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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