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燃躺在榻上,却并没有睡去。
他一向不会失眠,一向是倒头就睡,也从不计较卧榻的舒适与否。
但阿燃,现在却失眠了——他心中有太多的疑问。
他来到坤宇山庄快有一个月了,在坤宇山庄白吃白住了一个月,这是之前从来就没有过的。
即便是得了炙风子的福,但这份交情在阿燃看来也实在不值得庄家父子如此对他,既让他白吃白住,又教他疏导功法。
说到功法,阿燃如今运起气来已经不似开始时候那般会被冲晕了过去,丹田处的气流他已经可以抑制得住不让其乱窜了。但阿燃能做到的也只这些,对于这股气运他仍然是做不到运用自如。并且他自觉着,按庄家父子给的三个月期限,自己也绝不能将师父传给他的火字一门功法彻底的掌握。
倒是那剑法招式,阿燃练就的还算不错。但庄牧尘说过,没有气运与内力下的剑法,只能欺负些不会武功或是武功低微者,稍微有些修为的人,遇着必败。
然而,即便是这样,阿燃也已经很努力的在练了。
他只是一个普通人,本来是可能也决计会一辈子做着酒肆的小伙计。
然而如今,他觉得自己似乎被卷进了一个局中,而这到底是个什么局,他尚且不得而知。师父迷一般的身份,庄家父子对于自己的特别照料,以及庄家父子的真实身份……等等的,太多的谜,都似乎和这个局有关。
他本来可以去问及庄堂或是庄牧尘,但庄堂既然已经说过日后定会告于他知晓,他便不能再去问。
毕竟,他寄人篱下。
想到这里阿燃突然觉得不自在起来,坤宇山庄的生活虽然比之他在酒肆当伙计舒适安逸百倍,但是寄人篱下,他感到不自在。
门,在他思索的时候,被敲响了。
“谁啊?我已经睡下了。”
“阿燃兄弟,父亲找你我二人有话要议。”
“哦,那庄大哥你先进来吧,等我个穿衣服的片刻。”
“不了,我便在门外候你。”
“那……行……你等我,我这就穿好。”
为了不让庄牧尘多等,阿燃穿得迅速了些,不多时便将衣服穿好,阿燃又于灯下整理了整理,方才去推门。
“庄大哥!”
庄牧尘看到他已经穿好,点了点头:“走吧!”
两人便就这样的来到了内堂。
庄堂和黑衣人,正端坐于堂上。阿燃见庄堂身边多出了这么一个人,心下疑惑,但碍于自己的现状,也不好言语。
黑衣人看向阿燃,见他身着一身赤红衣服,赤红刻甲短摆褂,赤红贴身紧锦裤,以及腰佩着的一条宽围两绕束带。唯独那头发却是乌黑颜色。
黑衣看过言道:“这火字门的传人,功法还未成,只是空有一身行头!”
庄堂听罢言道:“不瞒你说,这孩子受得火行功法,尚不到一月。而炙风子又已命陨,实在是……”
“这些我知道。”黑衣人说道。
“你自然是知道,天下晓部,哪有什么是你不知道的!”
“我说,你我这对冤家就先别拌嘴了吧!在小辈面前,多没个样子!”
庄堂这才停下了,轻咳了一声,表情严肃起来。
“尘儿,阿燃,为你们介绍一下,这位不是别人,正是侠道五部之水行一脉如今的传人,天下晓部的统领,沧浪游侠,涵广成!”
听得庄堂言罢,庄牧尘立刻行起跪拜礼,言道:“侄儿见过涵叔父,多谢叔父方才的指点!”
阿燃却不知改作何打算,左右一愣,方才支支吾吾的说出了一句:“见过。”
“阿燃,你不必拘谨,我和广成并你师父都属侠道一脉,按照年龄辈分,你也尊一声叔父吧!”
“见过……叔父!”阿燃便言道,但只觉得云里雾里,刚才庄堂说的那一番话,自己是一头雾水。
二人行罢礼数后,庄堂便让他们入座了。
“阿燃,我知道你自来了坤宇山庄,心中有很多的疑问,今天,我便替你把这些个疑问都一一回答了!”
于是,庄堂便将天地正道,侠道与王道的恩怨,侠道五人因何生怨,以及炙风子其人其事,都一一告于了阿燃个明白。
临了,庄堂言道:“阿燃,如今侠道火字一门嫡系传承,便就只你一人了,侠道衰微百年,若如今这一回合再不兴盛,恐怕再无兴盛时候了,所以,你如今的肩上,是有责任的!”
阿燃只觉的震惊,他此前早已想到师父有另外的身份,庄家父子待他甚好有另外的理由,然而,他是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这其中关联的,竟是一件天下苍生,正道兴亡的大事。
阿燃实话实说道:“庄堂主,涵前辈,这……真的对我来说太震惊了。我只是……只是个酒肆伙计,虽蒙师父恩德得了些功法,但……我是真的从来也没想过也没认为过我会有被天下正道,天下苍生所托所负的一天。”
庄牧尘见状问他道:“阿燃,我且问你,退一步讲,风伯伯收养你十几年,而那日他为我二人与那魔物同归于尽,且不论天下苍生的事,但就风伯伯这里,难道你不想为他报仇而报答他这些年的养育之恩吗?”
阿燃听得此番言说,更是无话再起,彻底的沉默了。庄牧尘见他不言语了,欲再次游说,却被庄堂拦了下来。
“尘儿,够了,先带阿燃下去休息吧,今日之事他需有个思酌的时间,他毕竟只是个十几岁的孩童,让他自己好好去想吧。”
“是!父亲。”庄牧尘行过了礼数,便带着阿燃下去了。
待得庄牧尘再次回来坐定,庄堂对他说道:“尘儿,之前我和你说过,天下侠道已聚其三,如今,你改明白了吧?”
“尘儿自然明白了,这第三位,指的便是涵叔父。”
涵广成眉宇间展露着笑意,说:“自那日侠道分崩离析之后,我便潜伏了下来,一方面探得侠道各脉消息,一方面打听李氏王道意向打算,方才知晓,我们之前在苍穹巅定下的灭王道而存侠道的图谋,是真的大错特错了。李氏王道传到李琰这一脉,虽然是王气衰微,但那李琰却是并无半点针对侠道的间隙。非但如此,他反而渴望着侠道一脉可以不计前嫌,重出天下而扶正王气颓败之势。于是那些年他才遍寻天下侠道踪匿,为得不是将侠道一网打尽,而是希望侠道群豪能帮他佐正朝纲!于是后来我便找到了你父亲商量了一番。然而思来想去,我所统辖下的晓部与你父亲麾下的术之一族,皆非侠道之中的善战之众,而善战之众中的炼部与器部却一个克王道不成而几乎消陨,一个因痛失挚爱而对侠道深恶痛绝!实在是有些心有余而力不足。但扶王道正天下素来是侠道本分,我二人虽无匡扶之势,却左右也该将这将倾之厦再挺立上几年。于是我便入得宫中受禄不受官的做了太子太傅以续王道血脉,你父亲便成立了天地庄为李氏血脉集资以充国库。”
涵广成细细道来,庄牧尘洗耳恭听,这些事情是他头遭听说,之前庄堂对他都是有所隐瞒。
涵广成接着说道:“而今,王道两脉存于东域,太阴一脉于太真殿修行;太阳一脉被我安排在了街头巷里历练。以我对太阳一脉的了解与认识,他却有正天下之姿,于是我便反过来谋我等侠道一气的大事,这才又回到中都,见得你父亲。”
庄牧尘听罢涵广成的这一番来龙去脉,言道:“原来叔父与父亲为天地正道谋了这么多年,尘儿实在是佩服之极!请受尘儿一拜!”庄牧尘说罢便跪拜了下去。
“贤侄快快请起,你我同属一脉,不必居礼!”涵广成忙站起去扶他。
待涵广成将他扶起,庄牧尘又言道:“叔父,尘儿尚有一事请教!”
“贤侄但说无妨!”
“叔父是天下晓部统领,百晓通天,是否可曾探得那江湖魔众行得什么功法运得什么气运,那日酒肆一战,侄儿使尽了望字诀,却死活探不出个明白,实在不甘!”
涵广成听罢眉头一皱,眼有愧色的说道:“实不相瞒,叔父自号了通天,却有亏于名号,对于这一众魔心却是知之甚少。那江湖一众兵起东域,用了不到半年的时间便统辖了东域的万里山川、千里沃土,又用了不到三月的时间便兵起东域而克下中都,直捣帝都西京。我也曾多方探寻他等有如此造化靠得是什么,但只探得了些不成章的消息。那江湖一众,攻城掠地既不靠排兵布阵,也不靠聚民心所向,靠得全是一股子蛮横之势,其势起时,毁天灭地,未得交锋便先让对手怯了一半。”
庄牧尘听得此处,回想起那日自己和炙风子与那魔王交战之时,确实也是此番情况。
庄堂却在此刻发下话来:“唉,我说你两个人,这是想把我晾到什么时候?”
庄牧尘这才发觉,自己与涵广成聊的太过投入,竟然忘记了父亲的存在,忙欠身道:“尘儿之错,该罚,该罚!”
涵广成却并未言吐,只是看了庄堂一眼,眼神颇有些复杂。
“罚不罚的,明日再说。尘儿,今日你叔父刚到庄上,一路风尘,其他的事便明日再做研究吧!夜已深沉,该是让你叔父休息去了!”
庄牧尘言道:“那尘儿这便去收拾间屋子出来,叔父且暂等候!”说罢便行礼离开了。
庄堂看向涵广成这一身遮头蒙面的装束,言道:“老友,当年之事,想不到对你造就了如此大的影响!”
涵广成未达话,只是望了望堂外的远方,那远方,正是那西府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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