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死后会去哪儿?”
荫刀很直白却也很轻松地问道。头顶是夏日般澄澈而晴朗的星空,没有月亮的夜晚天河汇聚,在紫蓝色平静海面上流淌出钻石般的璀璨光带。山谷间的凉风紧贴地面徐徐扫过,芒草海浪般成片倒伏,吹拂出沙沙的细密声响。
人见城墓地坐落在寺庙背后的平缓山地,石阶蜿蜒而上,将山峦划分出大小不一的区域。不远处是供奉佛龛的金堂,五重塔上四角悬挂铜制钟铃,风起时声响不绝于耳,清脆中带着禅意的沉稳。
目力所及之处,是大片林立的石碑,半人高的小庙顶端镂刻出中空的四角石灯,内里遍生厚厚的青苔。四方形水子墓点缀其间,碑体刻着地藏菩萨的塑像。更多的是三段墓,最底部是厚重的下台石,上层是印章型的长方石柱,石块以地人天的顺序由低到高磊成直线。形体各一、排列却异常规整,密密麻麻沿着山脚不断延伸开去。
人见家属于家族墓地,在中央地带划分出单独区域,最初的创始者碑文棱角已然磨光。显然家族在三百年的时间曾经衍生出相当多的支系,一眼望去四方形的墓柱上都密密麻麻刻满了名字。墓室从外观看并不是很大,碑前封台只有四尺,但桔梗生前超度亡魂,知道这种收纳整个家族骨灰的墓室地下都挖掘的很深。当有新的纳骨仪式时,封台板会被掀开,待到骨灰安放在地下石箱后复原闭合,周而复始。
现在所有镌刻人见姓氏的坟墓前,都堆积着厚厚的尘土,显然很多年都未有人祭拜和清扫。东南角很大一片墓碑杂乱堆积,像是族人大批死去后草草堆积的乱葬。桔梗跪坐在石地间,大团芒草从石缝间堆积的尘土内疯狂生长,堪堪没过膝盖。唯一整洁的是两位信女的坟,修建着供奉神道的灵台所。
大段的风穿过墓碑发出近乎呜咽的回声。所有墓碑后都立着一人高的象征佛塔的木质牌柱,写满唐字或梵文。桔梗安静地坐着,额前的碎发在风里不住地拂动。草木摇曳的声音,混合着墓石间低哑的回响,生机勃勃,却又格外阴森。卒塔婆彼此敲击,发出响亮、却又毛骨悚然的密集脆响。
桔梗不由自主地回想起她听到过的故事,死去的姐姐与疯了的父亲。少年垂死之际将灵魂奉予妖怪,将全族屠杀殆尽。故事的结尾,失去神智的父亲遭受妖魔附体,又在彻底失去利用价值后被亲子挥刀斩首。
那注定是个血腥至极的故事,但时间洗刷一切。山间的风携带着青草的香味,头顶星空闪耀。墓石边的芒草茂盛地生长,花朵靡小,却星星点点,带着无边的生机。
荫刀以一个近乎随意的姿态倚靠着墓碑,一只手撑着脑袋,手肘支靠中段的上台石。纯黑色长召将他的脸色映衬出病态的苍白。
桔梗冥冥中觉得他其实很难过,但又觉得只是自己的错觉。他的样子实在不像要祭奠谁,也完全看不出怀念者该有的悲伤。他似乎只是单纯地在散心,像是在萤火缭绕的湖边看风景。两人面前摆着一方直径两尺的小巧茶桌,木制长牒里摆放着刨光五成的纯米吟酿,边上是盛放广口杯的四方木枡,细腻的瓷器在月色中透出泠然的白色。荫刀用右手食中指尖捏住广口杯,中指托着底座。另一只手展开一小段卷起的手抄经文,手边烧着一盆鲜红的银屑炭,他自顾自啜饮一小口,随手将经文丢在火里。
他没有说什么,桔梗也随之保持沉默。茶碟内的和果子包裹混有梅汁的小豆漉馅,散发浓郁的清甜香味。也许是注意到了她的静默,荫刀推过一只空枡,单手握住瓶腹,将清酒斟了进去。
桔梗微微摇头。
“这是供奉亡灵的地方。”
荫刀置若罔闻,直到酒水从杯口涌出,漫溢在枡盒内。
“你连死人都没勇气得罪,还怎么在世间活着。”
“我是巫女。”
荫刀反手取过酌碟,内里压成寸方的白色盐片。
“我把他们都杀了。”他眼神平静地扫过来,尾指沾上一层盐粉,抹在松木枡的边口
“真按照至净要义,你连存在的资格都没有,在乎这些做什么。”
桔梗依旧没有接过杯子。荫刀歪过头,认真思考了会儿,反手抓住身边近似印章的四方石柱。
“喝下去,”语气中流露出不容置喙的蛮横。“否则我掘了他的墓。”
墓顶天石被拔起一寸,桔梗皱了皱眉头,最终端起木枡,将里面的清酒饮了下去。
大吟酿只取产于兵库的山田锦,二割三分后芯白只有纯米的三成。原酒在低温下酿制一月,因为去除米脂杂味,天然散发着带有浓郁果香的清甜。荫刀一直盯着她,直到她喝空整个杯子。这才将变形的墓碑按放回原处,不动声色又续了一杯给她。
桔梗制作过口嚼酒,当然那是她生前的事。少司命软磨硬泡地和她要过,一气喝光整瓶的祭御后端着平底锅满村子追杀她的死魂虫,把一堆虫子吓得钻进最猛胜的蜂巢三个时辰都没出来。不过当她很偶然地目睹神社巫女制作祭酒的过程后,黑巫女背着她吐了整整一炷香的时间,后来再没提过这事。
桔梗在心里偷偷地叹了声气,突然觉得他某些地方和少司命一样,都有那么点自以为是。
“人死之后会去哪儿?”他重新问了一句。
桔梗没有说话,他也随之保持沉默。于是风声变得格外响亮,衣袖在风里微微拂动。她闭上眼,耳边充斥着漫山遍野的,芒草的沙沙声。
“我不记得……”桔梗说道。
“也许我从没去过那里……那时我怨气太大。”
然后他笑了起来。
“其实你不用担心,”他说,“你注定会成佛,高天原上住着八百万的神……我注定是要去地狱的人。”
荫刀垂下手,指尖摩挲着墓碑冰冷的石面。
“你俩都是死脑筋的家伙。”他说着闭上眼。
“如果他也从坟墓里出来,一定比你都烦人。”
墓碑是寻常的三段式结构,墓主显然去世不久,石体棱角分明,边缘残留着白色的凿痕。造型和周围样式复杂的三段墓相比简陋很多,天石柱并没有人见家族的徽纹,只是简单的刻着姓名。
“青木是我的家臣。”
注意到桔梗也在看墓碑,城主解释道。
“他是最早追随我的武士……”声音低落下来。
“知道我是妖怪后自杀了。”
木枡被桔梗端放在膝头,清澈酒水颤动出细小的波纹。荫刀仰起头,卷发在风里略微凌乱。两人都没有再说什么,任何武士都无法容忍自己侍奉妖怪,但道义也无法让他们选择违弃主君,死亡是最好的选择。
你不是真正的妖怪。
桔梗在心里这么想着,但也许只有她会这么想。眼前浮现出年幼女孩最后的惊恐,她并没有伤害过她,而她蜷缩在自己面前,散发着最单纯又本能的恐惧。
她是真正的死人吗?
桔梗问过自己。在孩童围绕身侧,鲜活小手触碰着她的衣裙,陶釜中散发着稻米香味的时候。她牵着她们的手,怀中拥着刚采摘的山茶,盛开的花朵边缘沾着细小的露水。那时她想,她和活人并没有区别。
她们是那样的依恋她,那种发自内心的、单纯的喜爱,又在真相大白的时候蜷缩于阴影。
她终究只是虚假的巫女,也许本心真实,却终究沾染了伪装的颜色。那么世人所爱与所厌恶的,究竟真正的自己,还是虚假的自己。
“恐惧是世人求生的本能,”她终于说到,“不能因为天性去怨恨他们,有些事情只能独自面对,但知道自己的本心……”她很温和地看着他。
“就够了。”
荫刀转过头,嘴角勾起一丝冷淡的微笑。
“本心吗……”他闭上眼,似乎是在嘲讽,又似乎只是无奈着什么。
“所以终究还是一个人。”
广口杯中的酒液散发着清冽的果香,荫刀用嘴唇略碰了碰,随手将杯中的清酒倾洒在墓前地面。新筑坟墓的表面在风吹日晒中积出薄薄的尘土,深黑色的衣袖覆盖其上,沾染出一圈淡色污迹。
“我知道迟早会有这一天,”他说道。
“所有人都会这样,因为本该如此,我做过那些事,也知道我是什么……他们对付我理所应当,可你不一样。”他说着转过头看他。
“他们没有资格去那样对待你。”
“你也从来没有恨过他们。”
桔梗很轻地摇着头。
异类在驱魔人的眼里没有任何区别,无关善恶悲幸,她的时间结束了。但即使如此,她的不幸与他们毫无关系,迁怒没有任何意义。
“存在不是为了怨恨,活着也不是。”
荫刀默默良久,终究还是别过头。墓石环绕身侧,潮水般向四周延展开去,像是一片低矮密集的岩石森林。
“人创建墓地的意义是什么?”
他又问了一句,眺望着远处风铃摇动的佛塔。
这一次,桔梗只是略略思索。
“怀念。”她说,“怀念那些曾经陪伴在生命中的人。”
然后他笑了,声音里带着说不出的讥讽和嘲弄。
“怀念?”他说道。
“所以将你的骨灰供奉在神社,却让真正的你流落他乡。”
“我是五十年前的人。”桔梗解释道,“他们不知道是正常的。”
“如果一代人的时间就能抹销过去,又为什么去怀念自己都不知道的人?”
还念原本就是活人的事情,一代一代周而复始,她停顿良久,却终究没有说出来。
“你是怎么想的。”她问。
荫刀很认真地思索了一会儿,修长的指尖挠着下颚。
“恐惧。”他说。“因为万物皆有一死。”
活着是很多人的相遇,但死亡永远是一个人的孤独。如果存在终将湮灭,那么存在的意义究竟是什么。墓地掩盖了消失的真相,用血缘和土地建立连接过去、现在、和未来的连接。石碑上的文字代替血肉成为存在的证明,营造出虚假的归属。
“所谓归宿都不过是掩盖怯懦的借口,人生从来都是独自前行。”
桔梗看着家臣的坟墓,终究转开视线。
如果真的不在乎,又为什么将他安葬于此。
世间原本就没有永恒的存在,但终会有珍贵的记忆和羁绊存留在生命的岁月里,桔梗想这么说,然后她愣住了。
这或许是人性的另一种阴暗,未与荫刀相遇前,桔梗不止一次地感慨过命运,想她生为巫女的悲运。或许是因为戈薇的幸福,她的命运太过阳光而热烈。但后来她明白,有些人的命运远比她所经历的悲惨,至少荫刀是这样。她与他都是孑然遗世的孤独,但她生命中的人都平安地生活过,即使是被亲自封印的犬夜叉,也拥有了新的爱人走出过往的伤痛,一切只是她自身的不幸。那么他呢,他姐姐死了,恋人死了,父亲被他亲手斩杀,家族被他屠戮殆尽,唯一的挚友自杀身亡。只剩他自己孤独等待最后的死亡,她能怎样劝解他,告诉他一切都会过去。
这样的活着又比死轻松到哪里。
“我没有你想的那么难过。”也许是察觉到了什么,荫刀转过身看着她的眼睛。
“我不是真正的荫刀,很早的时候就不是了。”他平静地说道。
“我有他活在世间的记忆,我记得他活着心情和感觉,但我知道我不是他。”他仰起头。
“我永远都不会为那些人难过……可你不是。”他朝她很温柔的微笑。
“你是真正的桔梗,一直都是,白痴才会把那个女孩认成你。”
桔梗低下头。
只有你会这么想,她在心里对他说道。
真正的桔梗死在了五十年前,身躯随火消逝,活下来的只是一个顶着桔梗外壳的怪物。那么她到底是谁,是巫女?是亡者?是桔梗?还是仅仅是她自己?
戈薇完美地代替了她的一切,那么她存在的意义,又该是什么?
“人生会不会永远痛苦下去,”她突然问道。“还是仅仅开始的时候会这样?”
荫刀很平静地取回她手中喝空的木枡,放进盒子里。
“你不是唯一被力量诅咒的人,但只有你会自顾自地纠结那些。”
他说着推过细瓷茶碟,内里摆放着三色的花衣卷。小块樱饼用练切揉成淡粉色的长卷,包裹一层盐渍樱叶。
“诅咒命运的也从来不是力量,偏见才是。”
“一无所有的时候呢……”她转过头看着他。
“那时你会想什么”
荫刀只是略略轻快地耸着肩膀。
“人永远都不会一无所有,只要他活着就不会。大多数人只是想不开,比如你。”他换了轻松的姿势斜靠着柱石,手臂撑住头。
“总是想归属、意义、还有责任,可活着只是活着,仅此而已。”
荫刀说着用手捂住嘴,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
“你知道吗,那座城里的生活究竟有多无聊。”
“没有什么是永恒的,我迟早会离开这里,在新的地方重新开始。徘徊没有任何必要。”
“身份和姓氏可以再次创造,资源和人脉可以再次积累,失去终究会重新获得,只是你一直纠结在过去,那样会很痛苦。”
桔梗很久都没有说话。
“那样的你又会是谁?”她问道,“你想过吗?”
荫刀淡淡一笑,坐直身体,面容没有丝毫的心虚和歉疚。
“我是我自己。一直都是。”
“就这样吗?”
然后他“扑哧”一声笑了,笑容里带着她从未见过的清爽。
“这样还不够吗。”
桔梗眉间微蹙,遥望着远方的山色。
“即使成为妖怪。”她说道。
“不是人类,也不是妖怪。”
他换了悠闲的姿势靠回石碑,一只手搭在膝盖上。
“那又怎样。”他说。
“人的一生只纠结两件事,生为何物,所作所为。可对我而言那些不重要。人类也好,妖怪也好,都是两种不同的力量,我取舍的意义是什么……”荫刀温和地看着她。
“你太站在人的角度去想事情,从来都忽略一件事。人心原本就是比妖怪更恐怖的存在……你已经尝过其中滋味了。”
咒文在封印裂口的右肩闪烁着细微的光斑,桔梗很久都没有说话。
“他有说过原因吗?”她静静地问道。
“他为什么那么做。”
荫刀就这样彻底静默下来,死寂的像是冰冷的石头。
“不知道。”他很久都没有再开口。
“他是我见过最令人作呕的家伙,”荫刀毫无征兆地说道,声调里带着难以抑制的憎恶。
“善良不能净化所有的东西。有些人不值得的,永远不值得,可你从来都不愿去明白。”
他没有再说下去。
“如果人性真如你说的那样。”她问道。
“你又为什么生活在人类的世界。”
荫刀转过头,眺望着远处群山的阴影,目光深沉,带着无可转圜的悲哀。他随手取过喝空的杯子,指尖攀摩着细腻的边口。
“品茶的时候,主人总是强调一期一会,”他说道,“世间的际遇都是独一无二的,即使是同样的人,即使还有相会的时候,情景际遇都不会再是当年……”他叹了一声气。
“无论多么想留住眼前的时光,可错过就是错过。”他微微颔首。
“你从来没有恨过我。”荫刀背过一侧身子,怔怔地说道。
桔梗微微一愣,“我为什么要恨你?”
“可你恨他。”
他转开视线,眼神变得空洞而冷漠。
“那个男孩……”荫刀就这样毫无征兆地说了出来。
“为什么那么怀念他,”他问道。
“他真的……不该是值得你那么去怀念的人。”
那你又在心里记着谁的样子。桔梗想着。
她能想起和他相处的每一个瞬间,毛躁的时候,乖巧的时候,怒气冲冲挡在她前面的时候。然后她总会想起他离开的时候。她知道他心底已然有了更喜欢的人。甚至也知道,如果换做自己,绝对不会做相同的事情。犬夜叉是独一无二的存在,半妖是他,人类是他,被封印的过去是他,失去后的将来也仍然是他。命运的红线断了,就永远不会再次相连。
她不会再去找他,却依旧还念他。或许因为那段回不去的岁月,或许是那时活着的自己。她是属于故乡的巫女,想象着改变命运的机会。那时候他们都年轻鲜活,信任着彼此。那时她依旧幻想着未来与人生,幻想余生的岁月。
“我们原本会很幸福。”她说道。
荫刀淡淡地瞥了一眼,指尖点住桌面
“我知道,你想和他变成普通的人类。”
“所以从没想过,失去力量后的你们,该怎么生活?”
“他又会变成什么样子?”
荫刀第一次直直地看着她的双眼。
“这不是改变头发和眼睛的颜色就能决定的,桔梗。他的父亲永远都是一只妖怪,这是流淌在血液里的事实。这与外貌与品行毫无关系,偏见永远都都是人性的一部分……就像你,无论多么像人类,你都不是真正的人类。”
“你到底要被驱逐多少次才能明白这个道理!”
他说着用手捂住前额。
“其实你算幸运的,”他放下手。
“至少你和他还有选择的权利。去做自己愿意做的事情,就还有被两个世界接纳的可能……但我没有那个资格。”
深紫色的瘴气汇聚成液态,顺着苍白的手心滴落,草甸迅速枯死,成片蔓延开。
“我和那个家伙……你恨的那个,又有什么区别。”他问道。
桔梗伸出指尖点在地上,被污染的土质恢复原来的色泽。
“这原本也不是你能控制和决定的错误。”
“这也不是他的错。”
“可你一直都在克制。”
“所以他们还是会死,时间早晚而已,不论我愿意或者不愿意,结果都一样。”
荫刀只是笑,声音里带着说不出的颓然。
“很多时候不是你想做什么,就会成为什么。”
“我知道他们是对的,”他很低声的说道,“从最开始的时候就知道,他们追杀我理所应当……可我天生如此,为什么生来要死?”
他的眼神柔软下来。
“想活着又有什么错,值得你那么难过。”
他的声音逐渐小下去。
“可认真的讲,你原本也不该想这样的事情……”
“你该活在属于你的年代,去过真正的人生。”
“是他葬送了你。”
“其实你一点都不适合做巫女。”他和她一样望着远方,手臂松松地搭在膝盖上。
“你大部分时间很聪明,可犯傻的时候很吓人,明明也很任性,生气会想鬼点子,却又总是装作不在乎。你有时会趴在窗栏上想事情,像小孩子……后来我想其实你一直都没长大过,只是很小很小的时候独自站在很光亮的地方,被很多人围着。所以突然间就懂事了,可我知道那个小姑娘还在,是你不让她出来……”
“关久了她会死的,你要一辈子都关着她吗?”
桔梗想她听够了。
“放她出来很多人都会死,”她说着站起来。
“我试过,所以我们都死了。”
成长从来都无关年龄,只关乎阅历,人都是经历漫长的懵懂,又在瞬间悟透一切。
而他们又是什么时候长大的呢。
手心的握着凉透的和果子,表皮略微变得干硬。桔梗良久没有说话,末了将果子送到嘴边,整个咬了下去。
“你有没有最想做的事情,在生命最后的时刻?”桔梗问道。
这个问题她问过少司命。她想如果是犬夜叉听到,一定会歪过头一脸嫌弃地说“你在说什么”。而少司命只是愣了一下,仰脖子喝干大杯的冰镇可乐。
“花光我所有的存款,逛完我所有想去的地方,把我所有讨厌的人统统抓起来烧死。最后回我自己的别墅,吃完一桌满汉全席,把我所有的项链耳环皮包衣服堆成金银珠宝山,然后变成一头母龙躺上去,身边还有个帅气的小鲜肉往我嘴里塞夜明珠,就这么庸俗。”
桔梗噎了半天都没说一句话。
荫刀皱起眉头,认真地思索很久。
“至少不会有太遗憾的事情……成为我最想成为的那种人,完成我想做的事情,那时会很安详……”
“她能从很远的地方回来。”
他的声音变得很轻,像是在叙述梦境。
“我们一起等过秋天,叶子变成红色的给她摘樱桃。”
他再没有说话,衣袖在风里卷出零乱的形状。
那是不可能的,桔梗心想。人不可能没有遗憾。
“你呢?”他问道“那时候的你最想做什么。”
桔梗仰起头,望着天穹上闪耀的群星。
“我想见他最后一面。”
荫刀的神情就这样低落下去。
“也对,忘掉他就不是你了。”
他笑了笑,似乎自己方才说了多么可笑的东西。
“如果有一天,我的存在和他一样,威胁了很多人,”
他平静地看着她。
“你会杀我吗。”
桔梗背对着他伫立很久。
“他带不走你的,”她终于说道。“你也不会成为那个样子。”
荫刀只是笑,并没有多余的表情。
“桔梗。”他在最后叫住她。
“你应该让他死在那个山洞的。”
他再没有说话,闭上眼睛像是沉沉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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