廿贰.春宵一刻【浮生梦】

精灵森林.

晴云轻漾，熏风无浪。桃花莞尔，漫山遍野，风儿卷着落红翩跹，舞一曲华尔兹；绿草如茵，一抹丁香紫如一颗嵌入的钻石，铅华洗尽，珠玑不御。

时希双手环膝，把脸埋入臂弯，安安静静。落入耳畔的是细碎的风声，若有若无，仿佛从另一个世界吹来。

许是被忧伤纠缠了多日，她亦浑浑噩噩了多日。

有时恍惚，追忆旧日时光，女孩的音容笑貌牵引心弦，欲触还止，南柯一梦却如凋落的蔷薇花瓣，落她满身，拂去还满；

有时清醒，投身繁杂琐事，机械的钟表嘀嗒磨钝耳目，案牍劳形，脚不沾地间却让岁月加剧思念，暮云春树，空有回响。

她像陷入了一个死循环，一日日想挣脱，一日日被拖拽得更深。每每劝服自己放下，却总有破碎的一颦一笑如利刃，狠狠剜出心头血。

她真的好累，好想就此堕落。

今日，祁玲珑软磨硬泡把她约出来。小女孩陪着她，谈山论水，笑语盈盈。她时不时应和两句，更多的是沉默。

玲珑却不在意，依旧兴致盎然。她的笑意从旋转的小酒窝里满溢出，竟比回春后的朝阳要暖上三分。

兴许开心是会感染的，她略微僵硬地勾了勾唇角，心里自嘲自己这是多久没“笑”了，居然连怎么“笑”都忘了。

见状，祁玲珑说得更开心了。

也不知这样过了多久，女孩突然说自己有点儿事要处理，很快回来。

她默然，径自坐在这儿等她回来。

怎想，她中途竟然迷迷糊糊地见了一趟庄周。

睡眼惺忪，她愣愣地抬起头，虽是日过中天，但因为尚在春日，阳光晒在身上，睡意又被无限放大。

蓦地，视野中多了一只修长的、骨骼分明的手。那手的主人见她迟迟没有动作，巧妙掩去眼底的落寞，把她从地上拉起。

“你怎么会来？”时希拍了拍裙摆，拂落些许细微的尘埃，抬首询问，“情妹妹呢？”

眼前之人扬起抹不知名的微笑，绅士地向她微一弯腰:“情公主有事耽误了，让我来接你回去。”

她不作声，便是默认了。

时希迈着不疾不徐的步子，跟在黎灰身后。

一路无言。

玄衣男子始终与她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偶尔走快了，会顿足回眸等她会儿。有时无意间的眼神交错，呼吸一滞，小鹿乱撞，她又埋首走自己的路。

——相伴多年，她从他深邃如宇宙的银眸中瞥见了一抹别样的情愫。

这抹情愫，在五百年前他告白时的眼里同样闪烁着，只是这一次，更浓，更稠。

这几日灵犀阁忙前忙后地准备着什么，她虽不理琐事，却也在时间长河的点点滴滴中窥见一二。

她知道，他们一直在变换着方法逗她开心，尽竭所能帮助她走出阴霾。

只是，不知道这一次，他们又在搞什么名堂。

于是，她多留了个心眼。

尽管如此，她没能看见背对他的男子抑制不住的微笑。

寂静的时候，她会不可避免地陷入回忆，沉溺在编织的幻想里，哪怕殒身海市蜃楼。她不知道自己怎么变得如此敏感，但那个女孩确实一不小心偷走了她的心，连同她的魂。

专注于胡思乱想的她并没有关注到黎灰停下的脚步，以至于她最后吃痛地揉了揉额头，愠怒，疑惑。

“阿希，你看。”

她抬眸远眺，撞见那满天夕阳斜照，坠落晚霞的指缝。暮色苍茫，几双倦鸟比翼连枝，飞入玫瑰色的黄昏。

她震撼于眼前之景，暗自懊恼以前不只一次错过了如此胜状。

黎灰站在她身后，纵使暮色撩人，可她已占据了他视线的全部。眼前人沐浴在余晖里，侧颜镀上一层鎏金，如眸底秋波荡漾。分明她是清冷系佳人，却恰好今日素衣裹身，淡扫蛾眉，丁香紫唯美不可名状，朦胧在黄昏的梦里，不觉半分突兀。

他牵起她的手，朝前走去；佳人微愣，迟疑地反握住。

夕阳慢慢收敛光辉，夜色如潮汐，席卷碧落，那一轮满月窃窃地探上树梢，月华铺满他们走过的路。

月白风清，时希看着越发陌生的景象，暗中惊讶:这不是回四时钟的路？他要带我去哪儿？如果她随身携带着瞬时怀表，回到四时钟只是眨眼的事，但巧合之处就在于她刚好没带，只能任凭他牵着，一路走到黑。

又或者，走向那灯火阑珊处。

零散的星子萦绕身畔，凝眸细看，方看清是萤火虫点着灯笼，亲昵地簇拥。两岸灌木丛被月白色的流光点亮，克莱因蓝的玫瑰星星落落，细碎如深海无垠，如星汉万里。

蓝色玫瑰花？

这时，她明显感觉黎灰牵手的力度紧了两分，蛮横又霸道，但因为这些玫瑰花的衬托，竟格外顺眼，安心。

他想干什么？

她脑子里蹦出个无厘头的想法，瞬间被自己吓到了，脸红了一片。

“灰……”

“嘘。”男人纤长的手指贴上她柔软的唇瓣，四目相对。她清楚地看到，他眼底的光如一路蔓延的蓝色玫瑰花，深入心底。

“蓝色玫瑰花有个别名，叫碎冰蓝。”

“碎冰蓝的花语是……”

“我送你的希望是星辰与大海。”

爱意镶嵌于碎冰蓝，亦留存于他眼眸。他的眸色是温和的、纯粹的莫奈灰——他常说她的眼眸是破碎的星海，让人欲罢不能——可如今，她反倒被深深吸引进去，无力地臣服在他的注视下。

“阿希。”眼前之人握住她的手，单膝下跪，一如五百年前的告白。他轻吻她的手背，温柔的，湿润的；他仰望她。

借着皎洁的月光，他们都看见彼此眼中的自己。

“阿希，以你之名，冠我之姓。可愿？”

聪明如她，怎么可能不懂其中的含义？

时希抿唇，垂下眼帘，只是沉默地拉起他。

黎灰眼底的光明显开始熄灭，表情也黯淡下去。

她再一次想起五百年前的告白，以及近日他的所作所为，五味杂陈倒在心头，微微得疼。

踮起脚尖，玉手环上他的脖颈，蜻蜓点水般落下一吻。

这会儿换黎灰茫然无措了。

所以，她这是同意了？

黎灰又惊又喜，慌不迭为她戴上婚戒——湘泪之戒，生怕她下一秒就要反悔。

时希微微一笑，笑得很柔很美。她就这么绝世独立地站在那儿，连月光都黯然失色。

四面八方涌来人山人海，领头的正是灵犀阁的各位，每个人手中都捧着大大小小的礼物，笑逐颜开，纷纷祝贺“百年好合，永结同心”。

“这是……”时希颦眉，心下却已经了然。他们这般大张旗鼓，莫不是在筹备……

“既然夫人同意了，何不今晚就入洞房？”黎灰吻着她的发顶，与她咬耳朵，坏笑道。

“你……”

……

自少年时代起，一路刀光剑影，命途多舛这四个字似乎就烙印在她身上。本以为幸福与她错肩而过，不想终有一日，她也能够凤冠霞帔，与心上人共饮合衾酒，琴瑟和鸣。

红纱暖帐，一双人影重叠。

她似是落进银河浩渺的星云里，深陷一场华丽旖旎的梦境。耳畔的低唤是温柔的错觉，如同蛊惑一般弥漫四散开来。

刚从忧伤的漩涡中走出的她，又被俘获入一个罗网。只是这罗网，越纠缠，沉陷得越深，直到她再也无法逃脱。

“灰……”她无意识地呢喃，却被他吻去眼角的泪。

凤翥鸾翔，山遥水长。

——后记

落雪：这一章绝对是个大胆的尝试（bushi）

落雪：我敢肯定，这一章绝对是《一念时光》更新以来最甜的一章💦

落雪：不过后来会接着甜——换言之，《浮生梦》这一卷前期都是甜的，后期转虐。

落雪：完了……彻底没存稿了……毁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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