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尔身在同红尘（26）

万妖渊的息欲宫，是曾经的渊主为了平息欲望而修建的，里面供着的都是保人心静的佛。只不过后来的渊主大多风流成性，直到白临渊这一任，被造访的次数才多了起来。

而造访的，却是位天沅人。

……

道林走到息欲宫门口，看见里面正跪着一个人。

那人衣着华贵，就跪在佛像前，也不上香也不磕头，就那么干跪着。

毕竟这是息欲宫，道林心知自己的欲望没什么好平息的，也就没进去，站在门口远远地喊了一声:“殿下！”

里面的人明显愣了一下，随后回过头来。

这人长相俊朗，看着道林的目光里带着怔愣。

道林脸上带着爽朗的笑:“好久不见啊，南洲殿下。”

南洲忙起身走出去，站到道林面前，似是还没完全反应过来:“黑桃护法？你怎么来了？”

道林:“这个嘛……情况有点复杂。边走边说？”

“好。”

天沅二皇子南洲就这么被他拐跑了。

与此同时，万妖渊大殿，白临渊接到了一条消息。

“报！”

侍卫急急忙忙冲上前来。

白临渊皱了皱眉:“什么事这么急？”

“回渊主。”侍卫行了个礼，“方才守卫来报，说黑桃护法去了息欲宫，绕开那的守卫带走了二皇子殿下！”

“……”

白临渊差点没从座上滚下来。

“南洲真跟他走了？”

“千真万确！”

“该死。”白临渊低声骂了一句，“今天情况特殊才让他留在息欲宫，黑桃消息就这么灵？”

“罢了。”他扶着额，摆了摆手，“去通报一声，请二皇子……和黑桃护法回来。”

“是。”

侍卫刚要走，白临渊突然又出了声:“慢着。”

侍卫闻声转身。

看白临渊的样子，像是无奈到无计可施:“……准备两张步辇，请他们回来。”

“是。”

——

“他又招新侍女了？！”

路上，道林把他们来万妖渊这件事的经过从头到尾给南洲说了一遍，南洲气得脸都红了:“他明明答应我要改了！”

道林在心里偷笑。

万妖渊渊主白临渊有个不为人知的秘密。

而这个秘密，事关南洲。

所以想要为难白临渊，找南洲再合适不过了。

“不止呢。”道林拖着腔调，“他还在鄯州城搅了人家小姐的婚仪，为了把小姐带走甚至元气大伤……”

“这个白临渊……！”

南洲咬牙切齿地说:“他明明答应过我，说不会再纳新的侍女，也不会再强抢民女了！”

“殿下啊，不是我说，”道林说着极其自然地搭住南洲的肩，“白渊主风流不是人尽皆知嘛。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你总要给点时间让他接受啊。”

“时间时间，我来万妖渊都多长时间了！”

“这您和女子又不同……”

“但是他答应我了！”

道林实在是憋不住了。

白临渊啊白临渊，没想到天下第一风流的你还有今天。

他强行忍住笑意，故作安慰地拍着南洲的肩膀:“消消气消消气。这白渊主虽然是风流了点，但是他对那些女子也不过就是一夜春情，过几日就该忘了。而且毕竟是男子，总得有点消遣不是？理解理解。”

理解个头。

要不是为了气南洲，道林打死也不会说出这种话。

他发誓他只喜欢菲洛。

“消遣什么！这个一晚上那个一晚上，全天下的女子加起来都够他消遣一辈子了！”

南洲越想越气，恨不得现在冲到大殿找白临渊讨个说法。

所以他也这么做了。

“我们走！去大殿找他！”

眼看着南洲要走，道林忙拉住他，陪着笑说:“诶等等！殿下，咱现在进去太过莽撞，实乃下策啊。”

“我不管！我今日一定要向他讨个说法！”

南洲怒气冲冲地想走，道林拉着他不让他走，直到报信的侍卫和两张步辇来。

侍卫急匆匆过来，对他们行了个礼:“殿下，大人，渊主有请，请二位乘步辇前往。”

见目的达到，道林弯了弯嘴角:“辛苦了。”随后毫不客气地上了步辇。

南洲冷哼一声，大步迈上步辇。

一路上，道林悠闲自在地躺着，南洲鼓着腮帮子生闷气，谁都没有说话。

直到道林觉察出不对出了声:“我们这是去哪？”

这不是去大殿的路。

前面的侍卫回过头说:“回大人，少君有请。”

“那他呢？”道林指了指南洲。

“渊主有令，送二殿下去见三殿下。”

“白临渊疯了？”

“……大人，请慎言。”

“哦。”

道林又躺了回去。

南洲皱着眉看向他:“好不容易家里人来一趟，白临渊让我去见见有什么问题吗？”

“……”

道林用极其复杂的目光看着他。

最后在心里无声地叹了口气。

天沅骁勇善战、英姿飒爽的二皇子啊……

“……殿下，”道林扶着额，“你不是找白临渊有事吗？”

“……！！！”

南洲突然反应过来，一激灵把底下抬步辇的伙计都吓了一跳。

“我不去找三弟了！放我下去！我要去见白临渊！！！”

道林:“……”

……

“既然都到这份上了，没必要继续隐瞒了吧？大护法大人。”

凌初陌淡淡笑了笑，叹道:“哎呀，玩脱了，掉马掉得这么快。我说你们现在的小孩，都这么聪明的吗？”

菲洛就坐在凌初陌对面:“前辈抬爱了。我知道前辈本无意一直隐瞒，运气好才偶然看出前辈的身份。前辈莫怪。”

其实站在菲洛的角度，猜出凌初陌就是大护法并不难。光是护法次席的姐姐这一点，就已经足够作为一个理由了。

从和菲洛同行开始，道林和凌初陌就没掩盖过他们姐弟的关系，菲洛和他们长期待在一起，很难不起疑。

若是其他人，即便是想到这一步，也很难相信大护法本人会自投罗网。菲洛一开始也这么想。

但这些日子和凌初陌相处下来，菲洛或多或少也能感觉到，此人有多么不按套路出牌，行事作风凭心而动，主打的就是随心所欲。

所以，她身为大护法却自投罗网，也就能解释了。

不过菲洛也很聪明。即使凌初陌没有刻意隐瞒，她大护法的身份也是教皇殿的机密，知道的人屈指可数，她如果时机不对时捅破这个秘密，不会有什么好下场。更何况，她并不想害凌初陌。

“那便自我介绍一下吧。”凌初陌说着站起身，菲洛也跟着起来。

凌初陌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抵着胸口，俯首对菲洛行礼:“在下天沅帝国护法首席，凌初陌，代号【轻风】。”

菲洛拱手回了礼。

自我介绍完，二人坐了回去。 菲洛环顾了一下四周，有些担心:“大………初陌姐，这是少君的殿，我们这样真的能行吗？”

凌初陌倒是还很淡定:“这有什么不行的。你别看我现在是少君的侍卫，实际上我俩是纯交易关系，所以他暂时没办法拿我怎么样。甚至有的时候，还得听我意见办事。”

菲洛抿抿嘴，没说什么。

封房殿此时虽然没有别的人，白皓辰也出去了，但这毕竟是在少君的地盘。若不是送来的信是凌初陌的字迹， 菲洛甚至决定不了要不要来。

她们俩，一个是“披着大护法皮的学生”， 一个是“披着侍卫皮的大护法”，谁被发现了都不是小事，更别说两个人一起了。

看着凌初陌坐在对面淡定地喝茶，菲洛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初陌姐，你叫我来，真的只是为了见我一面吗？”

凌初陌的动作停住。

她抬起眼， 看着菲洛的眼睛，淡淡地笑了一下，随后把茶杯放了回去。

“要不我喜欢你呢， 这股聪明劲就是招人喜欢。”

话音未落，两声敲门声传来。

侍卫在门外说:“少君，人带到了。”

“你坐着， 我去开门。”

凌初陌说着起身去打开门。

门外，两个侍卫守在门口，道林站在他俩中间。

“少君不喜欢被人守着，你们先下去吧。”

“是。”

待侍卫走后，凌初陌让开门，冲里面一扬下巴:“进来吧。”

道林枕着双手， 步调懒散地走了进去。

“我说，就算现在你和白少君有利益关系，也犯不着这么明目张胆地占用别人的地盘吧？”

道林极其自然地坐到菲洛旁边，边走边说。凌初陌瞥了他一眼:“就你话多。”

道林没和她犟，而是转头看向菲洛:“这的人有没有为难你？”

菲洛摇了摇头。

“住得还习惯吗？”

“我们不是刚来吗？”

“……”

凌初陌被他俩逗笑了。

“行了行了，有我在这你们俩都出不了事。说正经的:三日后的交接仪式，你们打算怎么办？”

道林想都没想:“你和菲洛都不能留下。”

“话是这么说，”菲洛皱着眉，“但那十几位女子都在万妖渊手上，还有邹姑娘。”

凌初陌:“不用担心千缘。等事情一过，我会带她走。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要救出那些女子，给天沅一个交代。”

道林：“白临渊的后宫守卫严密，硬闯恐怕不行……我现在搞不懂的是:他为什么非要三皇

子？”

“三皇子……”菲洛嘀咕着， 忽然想起了什么，“三皇子的脑疾， 是天生就有的吗？”

“……”

“……”

另外两人都看着她，却都没有说话。

菲洛愣了愣:“………怎么了？”

凌初陌和道林对望一眼，笑叹了一声。

“果然啊，什么事都瞒不住你。”道林伸手捏了捏菲洛的脸，“我们家小洛太聪明了，这该怎们办才好？”

菲洛没理会他的这句玩笑:“所以三皇子……并没有脑疾？”

道林垂眸点了点头:“是啊，他不仅没有脑疾，甚至比常人还要聪明几分。”

“那他为什么……”

“为了活命。”

道林抬头直视着菲洛。

“皇后霸道专横，背后势力深似海，就连教皇都奈何不了她。也正是因此，教皇只有三个妃子。除了被放逐的流光妃，也就只剩下善清妃和德韫妃这两个不得不娶的妃子。德韫妃家破人亡没有依靠不用放在心上，但善清妃是教皇青梅竹马的堂妹，背后有着皇室的支持。所以即使皇后势力再大，也不敢轻易拿她怎么样。

“大皇子势头最盛，为了掌握大权，皇后也定会拼力让大皇子继位。也正是因此，善清妃的孩子三皇子便成了皇后唯一的眼中钉。”

菲洛有些不解:“可你方才说，皇后不能拿善清妃怎么样，三皇子又何必装傻保命？”

道林摇了摇头:“这件事没那么简单。就算是皇后把三皇子杀了，得罪了善清妃背后的势力，对她来说也不足为惧。她专横多年，到头来能继位的孩子也只给教皇留了两个。教皇年事已高，再娶个妃子生个儿子培养成可以继位的皇子为时已晚。更何况这些年皇后暗中辅佐大皇子在朝中发展势力，只要没了三皇子，继位的必定就是大皇子，届时皇后便是教皇的生母，是万人敬仰的太后，善清妃于她而言只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坎，踩着可能会脚疼，但并不影响走路。”

听他说了这么多，菲洛终于明白了:“所以，只要皇后还在， 三皇子到最后都是死路一条，善清妃也保不住他？那为何善清妃不和皇后一样，等时机成熟杀了大皇子？”

“一个妃子，斗得过皇后吗？善清妃身份再高贵也只是教皇的堂妹，皇后是先皇亲封，是骁勇将军唯一的骨肉，是先皇后实打实养了十六年的公主，先皇后临薨都在嘱咐冕下照顾好她。即使她现在被娇惯地专横跋扈，在皇室的地位也没人能动。

“骁勇将军是先皇的救命恩人，为保护先皇而死。先皇自那时起便封皇后为郡主，等教皇继位就封为皇后。善清妃不过是先皇胞弟的女儿，而且当初两兄弟为了教皇之位争了很长一段时间。所以论地位，善清妃怎么比都比不过如今的皇后，也就没办法得罪她。如今还能在后宫养尊处优已经算好的了。

“所以三皇子只能装傻，借此来保命。不过你也看见了，他武功高强，保命对现在的他而言不算难事。”

“……”

这段往事被翻出来，在场三位的心情都说不上轻松。

凌初陌托着腮:“说了这么多，这和白临渊要三殿下有什么关系？难不成白临渊一个皇子不够还想要……”

说话声戛然而止。

凌初陌像是想到了什么，睁大了眼和道林对视，目光中充满了惊愕。

道林咽了口口水。

“……”

菲洛看着他俩大眼瞪小眼有些不解:“你们做什么？”

道林头也不回，伸手捂住菲洛的嘴:“……小孩不该问的别问。”

菲洛:“？？？”

白皓辰的殿不能给他们待太长时间，菲洛和道林说完正事就离开了。不过道林并没有回自己房间。

他拉着大护法装扮的菲洛，去了一个地方。

万妖渊虽然是妖的地盘，但也有很多地方风景很美。

道林来过几次万妖渊，对这多少有些了解。他拉着菲洛绕开守卫，一路跑到一片湖边。

菲洛望了望四周，问他:“这是哪？”

“粼影湖，听说过吗？”

“在书上看到过。”

“书上都写什么了？”

“粼影湖，是神魔大战时一位神仙陨落，他的尸骨最终降落的地方。传说那位神仙灵力太盛，陨落之时把地面砸出了一个洞，后来随着天气变化才慢慢形成了这片湖。”

道林笑着点点头:“我们家小洛就是聪明。

“那你知不知道，那位神仙是掌管什么的？”

菲洛摇了摇头:“记不清。”

“那位神仙，是掌管命运的司命仙君。所以后来经过的人们会把身上的信物埋藏在湖边，以保佑后生的顺遂。”

“信物？”

菲洛往自己身上摸索了一番:“我身上什么都没有。”

道林笑了。

“伸手。”

菲洛乖乖伸出手。

道林拿出了一盒胭脂放在她手心。

“之前接郡主在胭脂铺买的。虽然你平时不用胭脂，但是这个颜色很适合你。如果以后有需要的话，也不至于无从下手。”

菲洛看着手里精美的胭脂盒，又抬头看向道林。

“埋这个吗？”

“不埋这个，我只是借这个机会给你。”

“那埋什么？”

“我好像也没有什么能埋的。”

“……”

看着菲洛无语的表情，道林非但没有尴尬，还垂下眼，轻轻地、温柔地、牵住了菲洛垂在身侧的手。

菲洛被吓了一下，下意识想抽出手却被道林握住:“我知道这很唐突。”

道林一改往日的懒散，认真而深情地看着菲洛面具下的眼睛。

“等交接仪式结束，我定会带你走。

“那时我们再回来，把信物埋在这，好不好？”

“……”

菲洛躲开他的视线:“……还不如就现在找点东西埋了。我看那片叶子就行。”说着从道林掌心抽回手，大步走到一边摘了两片叶子，回来递给道林一片。

“埋这个，行吗？”

道林接过来，放在手里摩挲了几下。

“听你的。”

两人蹲下，菲洛伸出手挖土却被道林捉住手腕:“我来。”

然后他一只手握着菲洛，一只手挖着湖边柔软的土。

他们一起埋下了两片叶子。

听上去或许有点荒诞，但生活总得有点仪式感。

『正文结束』

给大家说声抱歉！这段时间真的太忙了，腾不出时间码字，罪过罪过。

辛苦辛苦～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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