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于嗟阔兮,不我活兮。于嗟洵兮,不我信兮。
——《诗经·击鼓》
她独坐在黄昏的矮墙下,守着一方窄窄的小院。
小院此时春意正好,细草也爬上墙头三分,争着绛紫的头筹。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
今我来思,垂垂老矣。
夕阳是承载着理想的巨石,一次又一次裹挟着西西弗的坠落。
她坐在藤椅上,轻摇着团扇。
“天地玄黄,宇宙鸿荒。”
“荀卿,世界那么大,我想去看看。”
一袭唐装的少年浅笑盈兮,笔挺地立在落日的尽头。
“荀卿,我不要治病了,放我走吧。”
她抬眼,终于对上了少年的目光,颤颤巍巍地踉跄起身,跌落进余晖的陷阱。
她所行的每一处之下,都有一寸白骨。那有属于少年的山川,理想,和城都。死亡在他目之所及,缓缓升腾起一圈迷雾。“他”每看她一眼,都是在向她的灵魂击鼓。
岁月如斑驳的纸页,低吟着回忆的飒踏铿锵。
她的手穿过少年的虚影,只触摸到了矮墙上滑腻的苔藓。
白日,不到处。
青春,恰自来。
她震袖一挥,右脚玄虚,慢慢向后仰去,如同醉酒的谪仙,略带疯狂地沉浸在一片幻魇。
“叮——”
屋檐下的铜铃扶风清响。
她想像过去一样舞剑,以此追逐少年的身影。
可终究年岁已迟,流年恨晚。
随着手中剑柄的滑落,她仰面瘫倒在石板地上。抬头,是霞光万里,满目苍凉。
“唐晓翼。”
她轻轻唤道,声音如江城宛转的水车,咿呀吟哦,奔流不复。
“你还欠我一个愿望。”
她眼前恍惚,敌不住阖上了双眼。
“夫人昨日可又是酗酒了?”
再醒时,女佣端端正正地站在她身旁,递来一碗醒酒汤,“夫人身子弱,切莫再胡闹了。”
“先生在天之灵要是知道了,恐也会嗔怪夫人。”
“先,生……先,生……”她的声音断断续续,单一地重复着这一个词汇。半晌,一滴清泪落在深褐色的汤中,掀起一圈涟漪。
“荀卿。”
她想起了那片废墟,那片掩藏了她爱人的坟冢。
“荀卿。”
她与他只隔了一堵墙。
“荀卿。”
“你走吧。”
“唐晓翼,别这样,”她带着哭腔,声音颤抖,扒着石块,“我们再想想办法,好吗?”
“我求求你。”
“不……好。”他的语调倒很轻快,微微上扬,“我这里可是有一枚炸弹呢。”
“荀卿,我不要你为我涉险。”
“我死后,你亦可改嫁。”
“不过一想到你会嫁作他人妇,还真是不甘心呢。”
“你很漂亮,漂亮到我不想拱手让人。”
“所以,荀卿乖乖,听话。”
她最后敲打了一下石壁,摸着残垣,一步一步向外爬。
她的身后,是一条血路。
一条生离死别的不归路。
她回眸看向废墟,只此一眼。
“荀卿,好好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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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卿。”
“他还活着。”
“活在我们每个人心中。”
“所以,你也要好好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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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既为此志,后五年,吾妻来归,时至轩中,从余问古事,或凭几学书。吾妻归宁,述诸小妹语曰:”闻姊家有阁子,且何谓阁子也?”其后六年,吾妻死,室坏不修。其后二年,余久卧病无聊,乃使人复葺南阁子,其制稍异于前。然自后余多在外,不常居。
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
——《项脊轩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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