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娘这一病,病势便再不回头。
我问绯姨,柒姑姑去哪儿了,她答应给我的蝈蝈还没到呢。
绯姨没有回答我,我跑遍了宫里,都没人告诉我柒姑姑去哪儿了。
我想着,父皇该是知道的,可最近他自己闷在齐政殿没日没夜地批折子。
我知道宫里似乎发生了什么,可大家都避着我,只有严侍郎会来跟我玩。但我问他,他也不知道。
被人蒙在鼓里的感觉很不好,不过这样一无所知的处境终于被打破了。
白娘娘告诉我,柒姑姑死了。
我问她:什么叫“死”?
她说:就是再不可能见到、不可以听到、不能相触。从世上消失。
她还说,柒姑姑是因为给阿娘过生辰才“死”的;她说柒姑姑是因为给我带蝈蝈才“死”的;她说柒姑姑是因为我们才“死”的。
她说,是我们杀了柒姑姑。
原来,是我杀了柒姑姑……
我再无法见到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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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捏着手里的绣花针,挑灯劳神看着手里未完成的嫁衣。
接连几日熬夜绣霞帔,她的眼睛酸涩无比,手指也抑制不住地颤抖,咳起来要把心肺都呕出来似的。
太医说,她这已经是痨病了。
再不可能根治,只能吃饭似的吃药,才得片刻安歇。
可她仍旧固执地坚持要把嫁衣绣完。
她没来得及告诉梦染。
她也给她准备了一份惊喜。
赠我以梅灼,报之以缕衣。
她抬手揉了揉眼,阿瑶柒的尸身还有两日便要被燎耶藩王带会东燎,她的时间不多了。
“夕……咳咳咳咳!咳咳——”
她捂住口怕吵醒了里屋的宁儿,纤细的手死死攥着腿上的被褥,青筋暴起。冷汗顺着额没入鬓发,柳眉紧锁,昔日妩媚丰腴的脸消瘦得可怕,缠绕在眉宇间的是褪不去的病态。
直到血从指缝中溢出,顺着骨节滴落到红绸上,她才知道自己这副可恨的身子怕是回天乏术。
她拿起帕揩干手心的血,抬手抹去唇边血迹拿起案几上针线筐里的剪刀。
锐利的刀锋在烛火的映衬下泛着诡异的光,心底潜藏多年的想法瞬间生根发芽。
如果就这样一死了之,就不用活着受罪了吧……
手中的尖锐缓缓转向脖颈,她猛地将手高高扬起——
“阿娘!”
“哐啷!”
孩子的哭喊和剪刀砸地的响声同时响起,窈姒卿看着吓得发抖紧紧抱住她的女儿,已是泪如雨下。
为什么老天要如此对她……为什么……
“阿,娘……柒姑姑不在了,可是你还有宁……宁儿——宁儿,害怕……”
她抱住女儿,背过去死死咬住牙关不让自己在孩子面前崩溃,她没有梦染了,可宁儿只有她一个娘……
她如果自戕,她的女儿怎么活啊……
她还不能输,不应该是这样的……
“宁儿,你听着,现在你我母女是唯一的依靠。”
“娘拼了这条命,也会让你离开这里。”
离开这片是非之地,永念安宁祥和,与人为妻为母,再不做南明皇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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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现在她门外许久,不让下人知会,不许别人搅扰。
他知道,他和阿初这辈子都不会再有王府那般时光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似乎已变成了一尊亘古伫立的雕像一般。
他想知道她的身子好不好,却没有叩开她的门。
“姒卿……”
他沙哑的嗓音带着些落寞,她该是恨毒了他……
但回应他的是重物落地声和一声闷哼,唐樽有些紧张地拍了拍梨花木门,急切地喊着里面的人。
“阿初!你可……你可安好?”
无人回应,他剑眉紧皱用力推开屋门只见窈姒卿已倒在地上不省人事,小小的血泊在她手边凝聚,一盏瓷碗碎在地上,里面是褐色的药液。
他脑子里“轰”地一声,抱起她疯了一般往太医院跑。怀中的人轻的不像话,瘦削的脸上再无往日神采。眉间的红痣也暗淡下去,生机似乎全然消退。
“阿初,别吓朕……别吓朕……”
他的下巴抵着她冰冷的额,感觉世界在一点点崩塌。
皇后方从景德宫出来,就撞见皇上抱着谁往太医院跑。远山黛微颦心道是哪个让他这般着急挂心,待定睛一看那人眉间点血才知是浏翎宫那位。
“娘娘,奴婢听人说,浏贵妃那多灾多病的身子怕是回天乏术……”
皇后淡淡看了身边的冬锦一眼,她是她的陪嫁丫头,也算是她信得过的人。“哦?竟有此事?”
“可不是,听浏翎宫的公公说自东燎珺女死后便大病一场,身子本就虚,哪经得起这般伤心?便……”
皇后抬手,冬锦即刻搀着她跨出景德宫大门,绣履落地,发间凤冠摇曳生姿。
“她若出了事,怕那婢子的好日子就到头儿了。”
冬锦眼珠一转,“娘娘说的是盈月院那位?”
“何必说出来,知晓便好。”
冬锦轻笑一声,“是,奴婢谨记于心。”
“但皇上如此看中盈月院那位,恐怕浏贵妃之病也……”
“如果,她因为那婢子死了呢?”
冬锦突然噤声,景德宫一向聒噪的鹦鹉也闭了喙。
皇后笑了笑,抬眼迎上摇摇欲坠的如豆八角宫灯。“哎呀,什么时候,本宫也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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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她转醒,已是三更。
唇上干涩喉里发紧,似乎一出声就是撕扯地疼。
她将手指动了动,发觉有人在紧抓着自己。偏头一瞧,竟是靠着床榻小憩的唐樽。
他睡的极浅,有一点动静就会睁开双眼瞧瞧。见她已经转醒几乎有点喜极而泣的意味,忙喊章太医进来看她。
“娘娘的身子本就虚弱,如今伤心过度劳累日增,还需好好调理……”
她闭上双眼不想听这些她早已背下来的东西,也不愿再看他脸上的忧愁——那让她感觉无比讽刺。
“母体不稳,恐腹中胎儿根基不稳容易滑胎……”
窈姒卿突然睁开双眼,直直盯着章太医褶皱横生的老脸,吓得老头子默默闭了嘴也不敢往下说了。
“什么!你再说一遍!朕……”
他如此欢喜,却又不敢往那方想。这是怎样的喜事!
相比起唐樽的大喜过望,她反而越发冷漠,但脸上却仍有惊喜。
她想知道他会如何对这个孩子。
“恭喜皇上,贵妃娘娘有喜了!”
章太医俯身一拜,连忙跑路。浏贵妃明显并不想要皇子,可切莫把怨气撒到他身上的好。
他高兴地在屋里转圈圈,继而坐到榻边紧紧握住她的手,不停嘀咕着:“阿初,你高兴吗?这是你我的孩子,老天赐福……老天赐福……”
她缓缓将手抽离,“妾身只怕……自己命浅福薄承担不起……”
他顿了下,脸上的笑意一点一点褪去。
“你……你放心,朕一定会护好你们!”
“皇上还不明白妾的意思吗?”
她偏过头去剧烈地咳着,单薄的身体如深秋落叶般抖如筛糠。
“妾身以为……”
我以为一切也可以重新开始。
“自己向来体虚。”
但我现在明白了,
“腹中之子气血不足。”
一切早就无法回到过去。
“万一……”
那我只能利用好所有,来维护最后的安宁。
她伸出手搭上他的衣袖,眼里是害怕、惶恐和对他的依恋,美眸泫然欲泣,楚楚可怜。但仍佯装镇定,有哪个男人禁得起这般眼神?
“不会的!阿初,朕向你保证。”
他本以为她不喜欢这个孩子,原来是在怕这个啊……
唐樽松了口气,她想开便好。
窈姒卿向来倔得很,外表柔弱实则内心刚烈。阿瑶柒的死……他真的怕她猛劲上来跟姑母去了,但眼下看来——
“阿初……你可还怪朕?朕……”
“妾身未曾,也从未怨过皇上。”
妾身对皇上,只剩失望罢了。
她靠在他怀中,感觉无比疲惫。昔日温暖的怀抱此刻却如此冰冷,让人如坠冰窟。
“妾身跟了皇上十三年,如果妾不明白皇上……还有谁能明白……”
她的声音渐渐低下去,竟在他怀里睡了。
飞檐翘角上的宫灯透出暖融的光,一切是如此和美。
他低头戳了戳她的面颊,被后者抬手打开。他不禁轻笑,果然有身子的人都如此嗜睡么。
不过眼下,她和孩子才是最重的。
老天赐福,苦尽甘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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盈月院——
“她有了?!”
“……是,是……”
“废物!”
茶盏被摔成碎片,白光莹双拳紧攥怒目圆睁。
“不是说窈姒卿身体向来虚弱根本无法生育!”她按着红木雕花案几,冲身边伺候的婢子低吼道。
一众宫女匍匐在地上,也正纳闷。
“奴婢也不知啊,刚刚才来报,六宫同庆……”
白光莹坐在正位上,突然低低笑起来。
下人被她这一怒一笑整的更是心惊胆颤,这位主子可真是不好伺候啊……
“下去吧……下去吧……”
宫奴婢子们面面厮觑后快步退出。登时只剩她一人和这间屋子为伴。
原以为阿瑶柒死后她会一蹶不振……可没想到祸兮福所倚……
不过没关系,
如此,也是好事。
就看浏贵妃有福有孕,
有没有这个福生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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