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火坑

她终究没能给他跳一支《莫相迎》。

通报的小仙子匆匆忙忙赶来，拼命叩着灵犀阁的的大门，哭喊着说净水湖出事了，它们主子求见老祖宗一面。

她跟颜爵对视一眼，后者召出灵犀阁众仙子的石像塑身以证明所言真假——他石像的眼睛确实暗淡了下去。

颜爵：小阿初……

窈初时放它进来。

颜爵：……

颜爵没有动作也并无回应，反而折扇一打轻咳一声把皮球踢给庞尊，后者上前几步拉住她的衣袖，语气十分激动。

庞尊：【压低声音】那可是净水湖的仙子，窈初时，你难道忘了他对你做过什么！

窈初时我没忘。

她突然转头看向他，流苏剧烈摇晃碰撞锵然作响。她慢慢抽回了自己的衣袖，仿佛一瞬间变成了他不认识的窈姒卿，而绝不是窈初时。

这样的神情，庞尊见过两次。

一是在他初次见到她，她正欲投江黄泉的时候；

二是在七日冰雪，审判水王子的时候；

眼下，是第三次。

三次有异曲同工之妙——都是因为净水湖而起。

窈初时我知道这一天会来的。

姚梦染一听“净水湖”三个字急得直蹦，脑瓜子上的火越发旺盛几乎要把旁边毒夕绯的头发点着。

姚梦染：阿初！他……

毒夕绯拉住姚梦染，示意她不要毛毛躁躁让窈初时分心，而人家却并不领情。一见那净水湖的皮皮虾……好吧这次不是皮皮虾，是水精灵。就恨不得把它扔炼火里蒸发几个时辰。

窈初时说，什么事。

窈初时的变脸能力堪比川剧演员，上一秒喜乐融融，现在立刻进入办公状态。自由切换，毫不拖泥带水。

那小仙子匍匐在砖上泣不成声，对着窈初时磕了三个响头之后才抽噎道：

“求老祖宗开恩！求老祖宗救救我们主子！净水湖已近干涸，他怕是……”

姚梦染：放屁！净水湖乃万川江河之源怎会干涸！你们这帮黑了心肠的脏东西！又来——

窈初时姚柒！

姚梦染措不及防被她呵斥一声堪堪闭了嘴，满脸委屈地噤声。阿初从来没这样喊过她名字，可那个小仙子明明是在唬弄她们……颜爵他们也奇奇怪怪不吱个声……

直心眼的姚梦染哪里知道这其中缘故，在坐的各位估计也只有她还云里雾里了。

那仙子所言真假参半，净水湖干涸定不至于，但灵犀阁水王子的石像塑身黯然无光，就一定是出了大事。

但奇的是……净水湖如何，不去找药精；不来寻其至亲冰公主；不先记着颜爵拿主意——反到给窈初时哐哐哐磕头。

“求老祖宗，念在往日同族情分，去看看我们主子！”

小仙子仍然在不停磕头，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净水湖的仙子，往往不理仙境各方势力自顾自生活，仙风道骨，不卑不亢。如今却跪在灵犀阁当着众仙子的面苦苦哀求窈初时出面解决问题。

旁的仙子会怎么想？

是，你窈初时跟净水湖有血海深仇。可颜爵帮你平反了啊？现在对你磕头求你的还是净水湖的仙子，净水湖的仙子，对别人下跪，这在仙境里想都不敢想。

人们总是对他人的痛苦毫无想象力，仙子亦是。

他们是仙子，无尽的寿命和强大的仙力加持，他们不会执着于某个痛点死死不放的——更何况是他人的痛点。

时间会抹平一切的吧。

最怕时间会抹平一切——抹平加害者所做过的一切，甚至让人们同情他。

而现在正磕头的小仙子。

它知道自己这般当着众仙子的面求窈初时出面会让她下不了台吗？

它当然知道，净水湖的仙子何等聪明。

也只有这样，窈初时才会去。

在场的仙子当然也都看出来了。

但没谁出来阻止，唯一傻的冒泡的姚梦染也被窈初时呵斥回去自己委屈去了。

窈初时，她就静静看着那个小仙子，静静看着它，也看着在场的所有人。

他们谁也没再说一句话，但她从他们的表情上都已经明白了。

这件事谁也没办法阻止，不是不愿，而是不能。

她想起颜爵那日跟她说，灵犀阁的根基已经显出不稳的趋势；

她想起辛灵跟她说，这个封印根本没有办法彻底压制他；

她也想起，白光莹说过。她窈初时，不过是地府的备用电池；

原来他的消失就是灭顶之灾，而她的离去仅是一时之痛。

她看着他们，一张嘴张了张，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原来这不是新年宴，是饯别宴啊……

也辛苦他们跟着自己强颜欢笑，她竟然蠢到没有察觉出来，还一直以为是自己在哄这帮孩子，原来被哄的是她？

最能言善辩者已哑口无言。

窈初时好啊，过年了……

亦或者是，已是无力再言。

窈初时我也得去看看他啊。

她呵住梦染的时候不就已经知道了吗？

姚梦染不知道她出声后背后那些微妙的眼神，也不理解为什么毒夕绯要拉住她。

她的反应太迟钝了。

以至于在窈初时答应时还处于茫然阶段。

直到窈初时的披风扬起，灵犀阁的大门夹住了她妄图阻止的手指时，她才幡然醒悟。

姚梦染怔怔回头，看向身后的一群“仙子”，一群“圣级仙子”。指尖传来的刺痛感让她突然明白过来为什么火燎耶死活不肯让她进这个地方了。

姚梦染：你们……怎么脸色都变了？

灵公主不忍心看她脸上的震惊而转身叹息，毒夕绯呆滞地看向某处吸了一口烟缓缓吐出，冰公主也没有反应过来，明显被排除在计划之外。时渺看了看手腕上蹦哒的秒针表示与她无关，殷斜月则仍旧是雾的状态，看不清神色形态。

姚梦染拍着灵犀阁的大门，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们。随后力道逐渐加重几乎要用手骨把这冰冷厚重的门锤出一个洞来。

姚梦染：颜爵！颜爵你把门给我打开！你听见没有颜爵！！

折扇上工笔的百花齐放回春图挡住了颜爵半幅面容和他脸上的表情，姚梦染锤门的声音越来越响甚至都出现了骨裂的声音。

灵公主看不下去了走近拉住她的手反被推了个趔趄，她扶着八仙桌稳住身形才轻声道：

灵公主：梦染……别这样，我们——

姚梦染低吼着打断了她的劝祷，随后八仙桌被幽蓝的火舌吞噬焦枯。

#姚梦染：你们知不知道她会死的！！

这句话就像一个锤子似的锤在每个人的灵魂里，姚梦染的质问，从来都只有肯定的回答。

这道门，被加了好几道封印，有好几种魔法痕迹。她根本锤不开，看来想让窈初时进火坑的，还不止眼前的。

她揪着颜爵的衣领，盯这毒夕绯的脸，不禁点头称赞。

#姚梦染：原来灵犀阁的各位，演技一向如此之好啊……

#姚梦染：这招请君入瓮实在是高……高！可笑我还跟着快活，被你们玩的团团转！

颜爵沉默，他手里的折扇被姚梦染烧的渣渣都不剩，暴怒的火舌在灵犀阁内游走，流淌的火焰蚕食着所接触到的一切事物。如果火势得不到控制，整个灵犀阁就会被愤怒的火焰吞噬。

热浪一层一层袭来，暴走的姚梦染明显已经气疯了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她现在只有一个念头——出去，把她的阿初拉回来。

#姚梦染：我就烧了这冠冕堂皇的灵犀阁，她出了事，你们一个个都别想跑！

原来身边刚才还嘻嘻哈哈的瞬间就可以变得如此冷漠。

她本以为那些心机和伎俩他们永远不会用到她们身上。

原来这仙境世道，她只学到了皮毛。

是她学业未成，就旷课毕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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