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到秋季,千佛山南边的佛慧山一带,野菊遍地盛开,在道路两侧溪水山间争奇斗艳,秋风习习,到处弥漫着淡淡的菊花香气,人称“佛山赏菊”,乃是济南八景之一。
每逢重阳节,城里城外的妇女们都会上山拜佛,采摘菊花,风流雅士们穿得光鲜亮丽风度翩翩,三五成群到山间游玩,遇到美丽的女子,便主动上前搭讪。
大明嘉靖年间,有个秀才名叫于自怡,家境贫寒,长得高大帅气,风流倜傥仪表不凡,喜欢清静,不太爱凑热闹,朋友们硬要拉他上山赏菊,他只好答应。
等走到南关,一个叫陈杰的朋友指着人群对于自怡说道:“你看你看,这里风景秀丽美女如云,让你来你还不愿意。”
于自怡答道:“就算是美女如云,也未必是我想要的。”
陈杰说道:“那是你没见到真正的美人,我家对门住着一位税使,姓张名仁安,他的女儿阿娇貌若天仙,你要是见了,只怕魂都要丢了。”
于自怡觉得他在吹牛,所以不以为然。
正说话间,前面驶来一辆油壁车,在他们旁边停了下来。车夫看到陈杰,便过来问路,问火神庙、天齐庙怎么走。
陈杰和车夫是熟人,给他指了路后,问他车里坐的是什么人。车夫凑到他耳朵边小声说了几句话,然后拱拱手离开。
陈杰走过来对于自怡说道:“车里坐的就是阿娇,你见了一定惊为天人。”
没多久,一个老婆婆从车上下来,然后扶着一位十七八岁的女子下了车。
陈杰马上指着女子说道:“那就是阿娇。”
于自怡抬眼一看,眼前美人明眸皓齿、眉目如画,青丝如瀑、亭亭玉立,果然似天仙下凡,目不转睛地盯着看。
阿娇走得很慢,可在于自怡看来,时间却过得飞快,眼看着她上车离开,呆呆地望着前方,怅然若失。

于自怡想起那车夫刚才打听火神庙、天齐庙怎么走,一定是要去这两个地方,于是对陈杰等人谎称有急事先回家,然后立刻抄近路赶往火神庙。
于自怡在火神庙前果然等到了阿娇的车,因为他长得相貌堂堂一表人才,很快引起了阿娇的注意。
阿娇离开火神庙后,他又立刻赶往天齐庙,又遇到了阿娇。
在两个地方都遇到了于自怡,阿娇当然明白这肯定不是巧合,在游玩时故意走得很慢,频频看向他。于自怡当然不会错过机会,也时不时看向她,两人眉目传情,各怀情愫。
阿娇身边的老婆婆很快发现他们眼神不对劲,催着阿娇走快点。阿娇朝他回眸一笑,然后带着老婆婆快步离开。
接下来的几天里,阿娇的一颦一笑都一直在于自怡面前浮现,他思人心切,想起陈杰家就在她家对门,赶紧去拜访陈杰,希望能再见到阿娇。
说来也巧,于自怡刚走到陈杰家门口,阿娇正好从家里出来,准备上轿子时看到了于自怡。
阿娇看到于自怡,心里嘭嘭直跳,为了能多看他一会儿,故意把旧手帕丢给身边的老婆婆,让她回家换条新的来。
阿娇站在轿子前看着于自怡,于自怡也站在陈杰家门前望着她,四目相对,眉目传情。直到老婆婆拿着新手帕出来,阿娇才慢慢上轿。
于自怡欣喜若狂,看着阿娇的轿子消失在路口,才走进陈杰家,只说了一会话就离开了。

在这之后,于自怡又到陈杰家去了几次,却一次都没遇上阿娇,心里火急火燎,装作不经意的样子问陈杰:“你家对门的那位美人,最近见她出来过吗?”
陈杰道:“之前经常出门探亲,不过听说最近得了病,精神萎靡,腹部肿痛,食欲不振,面色青黄,请了许多郎中都没治好。”
于自怡大吃一惊,赶紧问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陈杰道:“大概是两个月前。”
于自怡沉吟片刻,说道:“我有一个朋友,不知道从哪里得来一个仙方,专医这种病症,如今在大兴县坐诊,我去找他给开个方子。”
陈杰没想到他对阿娇这么上心,说道:“那我马上去找张仁安,让他给你准备些路费。”
于自怡说道:“还是不用了吧。我和他素无往来,要是你去找他,他肯定以为我想从中牟利。”
他立刻告辞,第二天就动身赶往大兴县,半个月后返回。
他将方子交给陈杰,让他转交张仁安。陈杰把方子交给张仁安,并且说明是于自怡千辛万苦弄来的,张仁安心里非常感激他。
阿娇服下五六剂药后,病情明显好转,一个月之后恢复如初。
张仁安准备了厚礼亲自登门感谢于自怡,于自怡坚决不收,阿娇得知是他救了自己,心里万分感激。
于自怡趁热打铁,请陈杰为他做媒,求娶阿娇。
张仁安叫来阿娇商量,阿娇表示愿意嫁给于自怡,可张仁安却嫌他太穷了。
阿娇对张仁安道:“贫富有命,况且于自怡还年轻,将来金榜题名也不是不可能。”
张仁安见女儿是铁了心要嫁给于自怡,想阻止又怕女儿不答应,随即对陈杰道:“婚姻大事,我不敢随便答应,这就写信给父母,要是父母答应由我做主,我就把女儿许配给他。”
陈杰明知这是推脱之词,但也不好说什么,立刻转告给于自怡,说这门亲事可能成不了。于自怡听后万分惆怅。
没等张仁安写信回家,父母的信却到了。信上说已经答应把阿娇许配给同乡林成做继室,林成此时在山东做主簿,来年就回乡迎娶阿娇。
张仁安把父母的信拿给陈杰看,陈杰又把消息转告给于自怡。于自怡无可奈何,只能接受现实。

几天后的晚上,阿娇身边的老婆婆忽然来找于自怡,把一个香囊交给他,说道:“这是你的意中人亲自绣的,她让我交给你,见物如见人,就让它陪着你吧。”
于自怡接过香囊大哭起来,老婆婆笑着说道:“你先别哭,小姐让我转告你,这辈子非你不嫁,不然宁愿去悬梁自尽也不嫁他人。”
于自怡十分感动,但又不忍心阿娇为了他放弃生命,对老婆婆说道:“请婆婆转告阿娇,千万不要走这一步。我和阿娇没有婚姻之约,怎么能让她为了我这个只见了几次面的人,耽误了她终身。”
他这话让老婆婆非常佩服,表示一定替他把话带到。
不久以后,于自怡听说张仁安被选为海丰县知县,携带全部家眷赴任去了,后来又听说林成几个月之内就要迎娶阿娇过门。
于自怡知道,这辈子和阿娇再没有见面那天,心灰意冷,想到老母亲一个人住在城外无人照看,于是回家侍奉母亲。
一天夜里,于自怡挑灯夜读,到了二更天时刚准备睡下,忽然听到外面传来敲门声。
这么晚了会是谁来,他打开院门,看到一个从来没有见过的老婆婆站在门前,她身后还停着五六辆大车。
不等于自怡说话,老婆婆先开口问道:“你是于自怡公子吗?”
于自怡答:“正是在下,敢问婆婆深夜来访,所为何事?”
老婆婆没有回答,而是转头走到一辆大车前,从车上扶下一位年轻女子。
于自怡刚打算开口问女子是谁,老婆婆已经抢先说道:“你看看她,是不是你心心念念的那个人。”
于自怡定睛一看,那年轻女子竟然是阿娇,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待在当场一句话说不出来。
见他一动不动,还是老婆婆开口道:“公子,不请我家小姐进去吗?”
于自怡这才回过神来,赶紧把阿娇请进院子。
阿娇让老婆婆先扶着她去拜见于自怡的母亲,然后才来和他说话。
于自怡问道:“你怎么会到来这里?”
阿娇低头不语,老婆婆替她答道:“小姐听说林家不久就要来迎亲,屡次悬梁,发誓非公子不嫁。我家主人不得已,对林家谎称小姐暴病身亡,让老身送小姐过来。
但是那林员外家是大户,耳目众多,主人担心会被他发现,所以特意嘱咐,一定要和小姐搬到别的地方去。”
于自怡想了想,说道:“我有个表舅住在即墨,可以去投靠他,可是路途遥远,我担心拿不出那么多路费。”
老婆婆说道:“这些我家主人早就想到了,我们车上带的东西,足够到即墨的路费了。”
于自怡家境贫寒,身无长物,倒是不用怎么收拾,请母亲上车,连夜离开。
来到即墨表舅家之后,于自怡和阿娇两人行了大礼,入了洞房,从此在即墨安心住下。阿娇的车上带着许多财物,一家人过得安稳富足。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就是三年,正值于自怡的母亲寿辰,全家人摆下宴席为母亲贺寿。
寿宴结束后,于自怡和妻子阿娇把母亲送回房,回到房间继续对饮。
阿娇红着脸对于自怡说道:“假如我现在才嫁给你,你会不会嫌我年龄大,把我视如敝屣?”
于自怡哈哈大笑,说道:“你们成亲三年了,你在我心里还是十七八岁,一直没有变过。”
阿娇低头不语,于自怡见她不信,说道:“你要是不信,我可以对天发誓。”
阿娇叹了口气,抬头说道:“不要这样。其实我不是阿娇。”
于自怡先是一愣,随即大笑起来,谁知阿娇一本正经地望着他,过了好久才说道:
“阿娇知道这辈子不能嫁给你,所以悬梁自尽。是我救了她,我对她说,她可不能死,你一直在等着她,只要活着,你们就还有机会。
后来林成的父亲病逝,他回乡丁忧,等服丧期满,他得了一场病,已经病故了。
如今张仁安因为清剿海寇时贻误战机,被革职查问,现在住在海丰县,准备再给阿娇找个婆家。
你赶紧去,晚了恐怕就来不及了。”
于自怡不敢相信她的话,问道:“如果你不是阿娇,那你是谁?”
阿娇说道:“我其实是狐,名叫染凡,仰慕你与阿娇情深似海,所以想成全你们。你快去吧,我跟着你一起去。”
于自怡不相信与自己生活了三年的人竟然不是阿娇,染凡为了让她相信,起身退后两步,随即消失不见。
于自怡大惊失色,这才相信眼前的人不是阿娇。
染凡又显身出来,此时于自怡泪流满面,问道:“那你以后怎么办?”
染凡道:“我能帮你们在一起,放心,虽然我跟着你去,但别人是看不到我的。”
两人商量好后,染凡带着于自怡立刻赶往海丰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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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自怡找了媒人上门向张仁安求娶阿娇,张仁安十分高兴,说要和女儿商量商量,明天给他答复。
原来在林成病故后,又有人上门提亲,张仁安找女儿商量,阿娇十分坚定,说道:“我连林家都不愿意嫁,更何况是别人?”
母亲问她到底怎么想的,她说自己这辈子非于自怡不嫁。
张仁安说道:“于自怡知道你已经许配给林家,现在过去三年了,恐怕他早就另娶她人了。”
阿娇说道:“要是他娶了别人,那我就终身不嫁。”
母亲听后大怒,说道:“我可不会养你一辈子。”
阿娇说道:“如果爹娘不愿意,那我就削发为尼,不管怎样,我今生绝不辜负于自怡。”
阿娇说完,已经哭成了泪人。
张仁安拧不过女儿,不得已只好派人去找于自怡,得知他三年前已经远走他乡,不知去向。阿娇得知消息,经常在夜里偷偷哭泣。
张仁安打发走媒人后立刻去找女儿,见女儿脸上有泪痕,无奈叹了口气,说道:“别哭了,你心心念念的于公子来了,已经请媒人上门来提亲了。”
阿娇听后竟然没有任何反应,只是低头不说话。
回到闺房后,阿娇心想:“刚知道他远走他乡,立刻就有人来提亲,显然是父亲在骗我。我决不辜负他。”
等到夜里,阿娇悄悄挂上白绫,又要悬梁。
于自怡正和染凡在灯下闲聊,染凡忽然跳了起来,大叫道:“不好了,阿娇又要自缢。”
于自怡大惊失色,问道:“这可怎么办?”
染凡立刻说道:“我这就去救她。她不是曾经送给你一个香囊吗,赶紧取来,要不然她不相信我。”
于自怡找出香囊给她,她随即乘风而去。
当染凡赶到的时候,阿娇才刚刚上去,把她放下来之后,很快就醒了。
阿娇睁眼一看是染凡,又哭了起来,说道:“父亲又要把我许配他人,姐姐为什么还要救我?”
染凡拿出香囊说道:“我可不是局外人。”
阿娇见到香囊,立刻问她是从哪里得来的。
染凡说道:“你之前把香囊送给了谁,就是谁给我的,你的于相公已经来了,千万不要再寻短见,否则就再也见不到他了。”
阿娇听后转悲为喜,问她怎么回事,她答道:“这事说来话长,以后你当面问你的于相公吧。”
染凡说完,退后两步便不见了。
张仁安答应了于自怡的求亲,阿娇得知真的是于自怡,心里别提多高兴了。

洞房花烛夜,染凡隐匿不见,于自怡和阿娇合卺后,眉目传情互诉衷肠,随即于自怡把阿娇引到榻前,为她宽衣。
忽然,有人大笑道:“阿娇真是不害羞。”
阿娇听到声音,急忙推开于自怡,看了看洞房,根本没有人。
于自怡笑着说道:“这是我的狐妻,就是两只救你的恩人。”
阿娇听于自怡说完一切,想请求染凡现身,当面向她道谢,可是屋子里寂静无声,没有人应答。
第二天晚上,两人担心染凡又来取笑,一直不敢上榻,可是一直到天亮,什么都没有听到看到,两人这才知道染凡已经离开了。
这三年多的时间里,于自怡有染凡帮助,早已经积累了巨额财富,出巨资帮张仁安复职。
于自怡的产业都在即墨,后来就在即墨定居下来。
故事出自《益智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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