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郎,你扶我起来吧。”
在床上只能呆呆地望着窗外落雪,晴天,雪融,再落雪。高高的窗上一层霜花朦朦胧胧遮住窗外干枯的树影,房中温暖的炉火跃动在雕刻精致的大理石壁炉中,暖色碎花布面墙壁上挂着个进口的自鸣钟,秒针嚓嚓地指向下一秒,催促着报时的木制小鹦哥探出头来,张云雷却有些焦躁,伸手拍了拍在一旁认真削苹果的杨九郎,晃着脖子想要起身。
“等等,”杨九郎忙放下手中的水果刀过去扶他,“怎么了,想去哪里?我抱你去。”
“九郎,医生究竟是怎么说的?为什么我腿一点力气都没有?”
坐在床边将人揽进怀里,杨九郎轻轻抚着那人的背,柔声安慰到,“没事的,伤筋动骨一百天,医生说了要慢慢养。”
“那为什么你们看起来皆愁容满面?你们到底有什么事没告诉我?”张云雷有些急了,起身便要下床去,腿却实在使不上力气。姐姐原本是来送汤药的,瞧见这一幕轻叹了口气,走到人面前将人按回到床上,“是,我们没告诉你你伤的很严重,你腿摔断了,需要慢慢静养。”
“姐姐,您怎么……”杨九郎有些犹豫,大家瞒了他许久便是怕他一时间接受不了,现在姐姐没半点缓冲地全说了出来,杨九郎忙看向身旁那人,生怕他有什么举动。
出乎意料的,他没半点反应。
姐姐搬了个软凳坐下,“早晚也是要和他说的,早和他说一日也好早一日治疗复健,拖的时间越长,重新站起来就越难。”
“云雷你不用担心的,医生说了只要你认真复健会恢复的,我们都陪着你。”
几句话皆石沉大海,杨九郎看着他一言不发的模样更担心些,姐姐却摆了摆手示意他起身,“九郎,你手上的伤口也该换药了,我们先出去吧,让他一个人呆一会。”
“那,云雷你要是有事就叫我,我就守在外面。”
其实相比能不能再如往常一样健步如飞,大家更希望的都是他平安的活着。那天那些法国医生带着无数医疗器械在房间里忙了不知多久,这才将人救回来的,那时候杨九郎甚至想过,若是他真的站不起来了,那便给他推一辈子轮椅也认了。
杨九郎单手系上了绷带的结,一碗清粥摆在门口许久也没人敢给人端进去,杨九郎犹豫着端起温温的粥,敲了敲门还是闪身进了房间,那人依旧静静倚着床头望着窗外,安静将粥碗放在床头的木柜子上,轻叹一声,转身便要离开。
“九郎,我什么时候能开始复健?”
声音闷闷的送进杨九郎的耳朵里,这人心下一喜,立刻回过身来扑到人身前,“半个月,再有半个月就可以开始了。”
“好。”张云雷回过头面朝着杨九郎笑笑,伸手想要去端一旁的粥碗,手却没什么力气,颤巍巍的两次也没有端起来。杨九郎忙上前扶住碗底,拾起勺子搅了搅碗中的粥翻出些热气来,舀了一勺送到人嘴边,看着人乖乖的一口一口吃饭,心下紧张略缓过来些。
“九郎,要是,我恢复不了……”
“不许乱说!你一定可以恢复的,”杨九郎伸出拇指抹掉张云雷嘴边的粥渍,将人轻拥入怀,“就算真的……那我便一直扶着你走,永远站在你身边。”
“如果那样,我还能再登台唱戏吗?”
张云雷眸色暗了暗,这一路走来经历了许多许多,又怎会甘心因此天降横祸而再不能登台。可不甘心又如何,世上本就有太多的不甘心,就如拼尽近十载也未能跨过那道世俗的鸿沟,张云雷有时候也会想,若不是今日他是以张司令独子的身份出现,可还能请到那一屋子专业的英国医生?
“如果真是那样的话,我就在家给你搭个戏园子,那时候你想怎么唱就怎么唱,所有戏票子都只卖给爱你的人,好不好?”哄孩童般轻声哄着怀中的人,杨九郎吻在那人的发顶,以温柔抚慰着小兽的伤口,细雨无声般用情有独钟填满那人胡思乱想的那颗心。
趁着人好容易安稳睡着的空当,司令这才有机会与这位突然出现的儿子的“爱人”好好聊一聊。其实自那日宴会到如今已有近一个月了,这一个月来这人的心性明眼人也都能看明白,日日守在床前可以说是寸步不离,整天整天的熬在那以至于自己的伤略好些便又发炎他也不言语,现下绷带有些松了他也没注意到,张司令伸手拉过那人的胳膊,亲手为人将绷带绑好,“九郎,这段日子辛苦你了。”
“伯父我不辛苦,那伙匪贼可抓到了?是做什么的?”
相比自己的伤势,杨九郎显然还有更关心的事情。
“南边的对家,估计是听说我常年养在亲戚家的独子回来,叫他们寻到下手的好机会了。这回这些匪各个是签了死状的亡命徒,指望他们反口作证是不可能了,这次的公道若是想要讨回来,只能开战。”张父将一张割据分布地图摊开,手指了指南边的一片,重重戳了几下,“可我如今管着警备厅的事,怕是不好轻易出手。”
杨九郎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伯父不好出手这事也断不能就这样算了,他们害得云雷这样,我定要他们加倍奉还。”
“九郎,我能问一句题外话吗?你认识雷雷的时候他应该只是个梨园戏子,明知他一于家世地位上与你不配,二于生意交际上于你无助,却还是为着他不惜得罪豪贵呢?”闻听过女儿历数种种他二人在北平时的过往,张父的确是意外的。
“伯父,我所爱的是云雷这个人,他的脾气秉性,超世脱俗皆能吸引我,而并非那些我不了解的家世地位,我相信爱可以是纯粹的。”
看着他那眼神诚挚,或许这就是雷雷一直想要的吧,张父心想,这不就是不为了门当户对而结合的情吗。他的坚持并非没有结果的,既如此,还有什么可阻拦的呢?
大雪飘飞中整个宅子挂起了大红灯笼,今年的新年过得格外热闹,可谓是有贵客大驾,张父笑意盈盈的引着北平杨老爷与罗大帅这两号大人物进了正厅,又叫吴姨煮了上好的茶叶招待两位贵客。
“这些日子犬子在府上多有叨扰了。”杨老爷一身大褂古派的很,笑得温和捋了捋半白的胡子。
“怎会,九郎这孩子能干的很,再者说,那日若不是他在,今儿二位怕是见不着我喽。”张父做了个请的手势,邀人在华贵的牛皮沙发上坐下,“现下他二人正在屋里复健,已经差人去唤了。”
“不急,前些时日收到九郎的来信,那孩子在信中提出些想法我觉得可行,便忙不迭的就来了。”罗大帅与杨老爷对望一眼,笑吟吟的望向对面的张司令,“司令,您有权,我有兵,杨大哥有枪械,如今您的公子若是与我那义子传出佳话来,我们何不交了朋友,我相信以你我三人之力定可护京津一代百姓的安宁。”
说话间杨九郎扶着张云雷慢慢的小步小步从房间走出来。这段时间的复健的确效果显著,再加上那人心性坚韧,如今已经可以在人的搀扶下慢慢走几步了,今日听闻有贵客到访,张云雷更是有些激动,原本走到门口已是极限,今儿一道走到沙发旁坐下也没觉得累。
“云雷,这位是我父亲,那是我干爹,嗯……你也叫他们爸爸和干爹就好。”杨九郎小声在人耳边嘟哝了两句,登时惹得人面颊绯红,张云雷愤愤地照着那人的后腰掐了一把,表面上却也瞧不出什么异色,得体的笑着,“两位伯父好。”
“好好,果真是个精神俊朗的孩子,早就听九郎念叨你那旦角唱的一绝,却不想你竟是张司令的公子,好啊好。伤势可好些了?”看着张云雷模样好家教也好,杨老爷心下确实喜欢,看着孩子的腿又有些担心伤势。
“谢谢伯父关心,多亏这段时间九郎的照顾,已经恢复许多了。”张云雷回头与杨九郎相视一笑,握了握那人的手十指相扣。
“哼,南边那些杂碎竟敢伤到我干儿子的心上人,这事儿过不去,兵我都准备好了就等着什么时候说干就干。”罗大帅啐了口唾沫,攥了攥拳头暗骂了一句。
“爸爸,让我带着人去吧,我想亲手……”杨九郎几欲起身。
“得了吧,你还是在这陪着张公子复健才是要紧的,我让李大彪去,他下手也黑,你放心绝对跑不了他们的。”罗大帅仔细打量着张云雷,看得人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大帅这才开口,“这就是和朱大帅闹翻那回护着的小角儿啊,真是想不到。不过这孩子确实精神,怪不得我这干儿子这样喜欢,又俊又得体。”
“罗伯父过誉了,您不怨我给您惹了那么大麻烦就是疼爱我了。眼看便要过年了,两位伯父定要留下来一同过了年才热闹。”
“是啊爸,您和干爸就别走了,咱也一起过个年。”
九辫:画堂春提示您:看后求收藏(同创文学网http://www.tcwxx.com),接着再看更方便。